…可是……你怎么总是说是我的错呢,我们为什么不能像其他母子那样呢……是我命不好,连累了你么?那个人,真的是为了我死的么……你现在这样,也是我诅咒的么?我……”
    余和平的眼泪滚滚而落,落在他的手背上:“要是的话,我跟你说对不起啊,下辈子离我远远的,再找别人当你的儿子吧。”
    一只手忽然触碰到他的头,他噙着眼泪抬起头来,看见余欢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却好像没有焦距一般,只白皙的手指摸了一下他的头。他立即抓住了那只手,像是要抓住余欢的最后一缕魂魄。他似乎听见余欢隔着吸氧面罩要说什么,他却听不清楚,他立即趴上去,耳朵贴着面罩,问:“你要说什么,我听着呢。”
    余欢的声音那么微弱,一切都像是在做梦一样,他听见余欢说:“……当初你……爷爷……奶奶,要带你走……我……我该……该答应的,可能当时……答应了,这……这一切都……”
    每个呼吸在氧气面罩里头都那么粗重,掩盖住了本就虚弱微小的声音,余和平的眼泪和口水都流了下来,面目狰狞地从床上起来,他好像有一种预知,知道余欢要死了,在那一刻,他好像什么都忘记了,无所谓爱,也无所谓恨,只急着要让余欢听见他的呼喊,一遍又一遍地叫:“妈,妈,妈……”
    最后他叫不出来了,面目扭曲到无法发声,哽咽堵住了他的喉咙,他在跟一段岁月死别。
    余和平,余和平,余是她的姓,平是他的名。
    他因爱而生,出生的时候,余欢也曾双目温柔,注视着他,许诺给他她能给予的一切。
    怎么会到这个地步,怎么走到了这个地步。
    第108章 秋来水涟涟┃阳光来
    梁成东不得不要回长明县一趟, 余欢的后事要如何办,他做不了主,余和平年纪还小, 也什么都不懂。当务之急还是要找到余欢的哥哥。
    梁母很是担心, 说:“长明县都成那个样了,他哥肯定也不在家住了, 你去哪找?”
    “那也得找找看,”梁成东说, “都已经这样了, 总不能撒手不管。”
    梁母觉得他们接下来了一个太重的负担, 因为光一个余和平,她就觉得是个不小的责任了。
    好在余和平已经成年,不需要他们太多养育, 这点爱心梁母还是有的。她觉得梁成东这一场恋爱谈的太不靠谱了,居然惹来这么大的麻烦。
    梁成东要去长明县,这一回和上一回不一样,做了充足的准备。
    “这一回开车千万注意, 别再又把车子停在半路上,还让托我去开回来。”孙清说。
    梁成东说:“我们家就托你多照管了。”
    “好在我看天气预报说最近都没什么雨了,长明县那边应该也好一点, 你从长安市过去,随时保持电话联系。”
    梁成东在长明县认识的人也有限,况且他认识的人和余欢也都没什么交集,为了能够尽快找到余和平的舅舅, 他又专门去了陶家一趟,拜托了陶建国两口子,他们是一个大院的,大院里的人对余欢的了解肯定多一点。
    陶建国和刘娟听闻了余欢的死讯都吃惊的很。梁成东这样的身份都出那么大的力,他们作为邻居能帮的自然要尽量帮。
    梁成东走了之后,陶建国就联系了一下长明县那边的朋友,让先帮忙打探着,刘娟对陶然说:“你去梁家看看余和平去。”
    她说罢就红了眼眶,平日里她那么不喜欢余欢,如今听闻她死了,心里也有些难受,想到余和平那孩子,心下更是不忍。
    陶然点点头,吃了午饭就去梁家。
    余和平眼睛都是肿的,人更憔悴了,整个人看起来已经很久都没有睡了。梁母告诉他说,梁成东曾找个心理学方面的老师过来看余和平,但是余和平很不配合。
    “他现在很敏感,”梁母说,“你跟他说话的时候小心着点。”
    陶然什么都没说,就在地上陪着余和平坐着,坐了一个下午,梁母喊他们吃饭的时候陶然才站起来,对余和平说:“去吃点吧。”
    余和平这才掉下泪来,说:“我不饿。”
    “你不吃,我怎么好意思去吃。”陶然说。
    余和平看了他一眼,说:“你以后不要来找我了,我这人命不好,会给你带来霉运的。”他仿佛自言自语一般,说,“这个家也不能呆了,不能祸害了人家……”
    陶然没听见他后半句都说了什么,但是前半句却听见了,说:“胡说八道,这你也信。”
    “如果不是命不好,那你说,我为什么会经历这些呢?从小只有一个妈妈,还把我当仇人一样,刚有了个爸爸,也死了……还有我姥姥姥爷,他们也是被我的出生给气死的,”余和平的声音很沙哑,说,“如果不是我命不好,那这一切都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别人都好好的,就我这样?”
    陶然说不出话来,余和平扯着嘴角笑了一下,说:“你们都是好人,不要被我害了。”
    陶然就又坐了下来,伸手按住余和平的手,问说:“你听说过能量守恒法则么?”
    余和平抬起头来看他,陶然说:“你如果连虚无缥缈的命运都信,那科学道理就该相信了吧?”
    陶然又朝余和平挪了挪,盘着腿坐在他对面说:“能量守恒,就是说大自然能量是一定的,不管是什么能量,热和冷,黑暗和光明,只有这样世上万物才能稳定,和谐,人的运气也一样。现在遭受多少不幸,将来都会有同等的幸运。如果你经历了很多不好的事,那将来很快也会有很多好事发生在你身上。”
    他看着余和平说:“你的境遇已经坏到不能更坏,那还怕什么呢,来日不管怎么变化,都只会更好。我们都是这世上最微小不过的存在,大自然不会跟跟渺小的个人作对,这个法则是经过很多人很多事验证过的,你要是不信,可以等着看。”
    余和平泪眼朦胧看着他,陶然看向窗外,说:“你看,雨是不是停了。雨再大,天也总要晴的,都是一样的道理。”
    陶然的安慰,或许余和平并不会真的相信,但他愿意去选择相信。
    人总要活下去,生活已如此艰难,不能背负太多罪孽。
    梁成东去了两天,经过很多人的帮助,最后找到了余和平的舅舅。
    后面的处理就按部就班了,余和平的舅舅希望余和平能跟他回去,被余和平拒绝了。
    “你总跟着梁老师也不是个事啊,人家没有照顾你的义务。”
    “我已经成年了,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余和平抬头看向他舅舅,问,“你让我跟着你,是想要那些赔偿金么?”
    余和平的舅舅脸色难看的厉害:“你……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
    “那是我妈用命换来的,谁都不能给。”余和平说。
    梁成东人脉广,认识的人也多,忙前忙后忙了一周多,事情已经可以结束,官司也打完了,陈平和余欢用死,给余和平留了一笔数目不小的赔偿金。余和平握着那张纸,看着上头的数字,只觉得人生无常而讽刺。
    从未给过他多少父爱和母爱的陈平与余欢,在死后却给了他那么多,给了他一条新生的路。
    人性黑暗而复杂,他竟有些感念于父母的恩惠,他人生第一次如此真实而具体地感受到血缘的重要和不可分割,竟然是因为继承的这笔钱。
    这生来便荒唐的父母关系,在兜兜转转之后,也以这样可笑的结果终结。
    要说最不高兴的就是与和平的舅舅,他觉得余和平才多大年纪,一个人哪能掌控那么多钱,肯定都被梁成东给侵吞了。
    事情闹的有些不愉快,梁母更是不高兴,觉得自己家好心办了坏事,要求梁成东不要再插手。
    “和平的父母都没有了,得替他看好这笔钱。”梁成东说。
    梁成东不想背这个说不清的锅,带着余和平,在他舅舅的陪同下办理了一系列手续,准备将这笔钱存起来,余和平以后可以每个月按时领取。
    可是就快办理好的时候,余和平提了一个建议。
    他想将这笔钱全拿出来,买个房子。
    这笔钱虽然不算少,但是买个房子也有些紧巴。不过余和平的舅舅也没有太大的意见,这笔钱轮不到他,与其留着可能落到梁成东的口袋里,不如都花了。
    梁成东却没有立即答应,而是找余和平单独谈了一回:“你现在尽管在我这里住,这笔钱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你留着可能以后能派上用场。我知道你是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有笔钱,对你也有好处。”
    余和平说:“我想有个自己的家,只属于我的家。”
    他十几年一直期待的,也不过如此。相比较于男人,他更渴望有个自己的家,写着他的名字,不属于任何人,只属于他的家。
    新房子有些等不及了,梁成东就帮他在他们小区里买了个二手房,两室一厅,还剩下一点钱,存在了他的户头上,还是按照梁成东原来的打算,余和平只能按月领取一定的生活费,直至领完。
    因为是二手房,装修什么的都是好好的。这房子的主人原来也是长海大学的老师,品味还是有的,装修的很温馨。余和平一个人找人换了锁,一个人将房子的里里外外看了一遍。
    这是属于他的家了,他的卧室,他的床,他可以给自己做饭的厨房,他的卫生间,他的一砖一瓦。卧室的地板和梁成东家里的一样颜色的木地板,他坐在地上,靠着床腿看窗外的朝霞,太阳慢慢地爬起来,阳光终于照进房间里来,金黄色的,在多日阴雨之后的晨阳,温暖而绚烂。余和平被太阳光照的浑身暖洋洋的,趴在膝盖上哭了起来,手里拿着的,是陈平和余欢结婚的时候拍的照片。这张一直装在余欢包里的结婚照。
    “你妈妈是很爱你爸爸的,耽误了她一生的男人,又坐了那么多年牢,出来没几天就能跟了他,除了爱还能有什么原因。”梁成东对他说,“你妈妈从始至终,爱的只有你爸爸一个人,没有爱过我。”
    余和平不知道梁成东为什么要跟他说这句话,或许只是为了安慰他,他并没有和他的母亲爱上同一个男人,这微不足道的负罪感,梁成东或许也想给他解开。
    在八月下旬的第一个晴天,余和平搬到了自己的家里,他没有什么东西,过去的他全都抛下了,带过来的只有自己。
    长海市地区蔓延了整整一个月的阴雨天气总算是过去了,八月底的时候长海市街上的水没了,人也多了起来,被浸泡了一个月的枝叶在夏日灿烂的阳光底下郁郁葱葱,比往年都要繁盛。人生大概就是这样,极度的衰败过后,总也有些东西因此焕发新的生命,洋洋洒洒,肆意生长。
    第109章 秋来水涟涟┃吃醋
    九月六号, 中山大学就要开学了。但是陶然和盛昱龙却闹别扭了。
    陶然就要去广州,盛昱龙一时半会去不了,这分别就注定是长时间的, 可能一个月两个月, 也可能要半年,最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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