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晚媗陪着禇钦江去套房,看他安置好,上下唇一抿,欲言又止了好半天。
    禇钦江整理自己和路倏的物品,扫见她的神情,从善如流道:想说什么就说,别藏着。
    钟晚媗靠近几步,轻声说:妈妈生病了......
    宫颈癌和子宫肌瘤。
    是上次钟晚媗在中国玩的那段时间查出来的,所以才那么着急把她喊回去。
    禇钦江恢复治疗的这几个月,杜薇也进行了大手术,目前在做化疗。
    禇钦江动作顿了顿,又继续摆弄手上的东西。
    表情全程没什么波动,非常冷静且漠然。
    妈妈她......钟晚媗踟躇几秒,还是说,想见你一面。
    听到这,禇钦江仍旧没出声。
    他走到一边,从柜子里把路倏的衣服拿出来。
    气氛僵持须臾,钟晚媗突然冲到他面前,膝盖一弯,跪在了禇钦江腿边。
    她五官皱缩了下,眼泪啪嗒掉出来:哥,对不起......
    当年是我把手表拿给妈妈的,是我。
    七八岁的钟晚媗,身处于一个不正常的家庭,在畸形的感情中长大。
    自出生起,就从未感受过真正的父爱母爱,她所看见的学会的,全是些冷冰冰假惺惺的东西。
    她很早前就明白,自己不过是母亲拿来栓住父亲的一个工具,可惜很遗憾,这个工具能起的作用太小了,短短几年都撑不下去,杜薇只能另辟蹊径。
    没过多久,她给她带回了一个哥哥,一个从天而降的哥哥。
    那个哥哥说,可以带她离开这里,带她去看天安门。
    她一次也没有相信过。
    这是仅有的能在钟家陪她的人,他们都是杜薇生的孩子,不应该只有她需要待在那栋令人讨厌房子里,他得来陪着她。
    打开手表时,她发现了他藏起来的秘密,她把哥哥喜欢的人拍下来,然后将手表交给杜薇,装出一副讨好卖乖的模样。
    哥哥好着急,失魂落魄的神情不禁让她有点得意。
    在这个房子就是会失去一些重要的东西,哥哥需要明白这个道理。
    她依然帮助他逃走了,这是她许下的承诺。
    不过没关系,哥哥马上会回来,妈妈怎么可能让他离开。
    哥哥果然回来了,可是妈妈发疯了。
    爸爸在外面又有了其他孩子,好多孩子,妈妈终于疯了。
    她的哥哥就要死了。
    她第一次看见那样一双眼,灰扑扑的失去了焦距,无力空洞,碎掉了全部希冀。
    钟晚媗陡然意识到,那个唯一抱着她摘过花的人,好像被她亲手推进了地狱。
    ......
    我只是想让你陪我,我不想一个人待在房子里,钟晚媗抱住禇钦江的腿,哭得声嘶力竭,哥哥对不起,我不知道......不知道会让你变成那样,没有人和我说话,只有你,对不起、对不起......
    禇钦江疲惫的闭了闭眼,慢慢蹲下身,把她抱进怀里。
    我知道。他说。
    他都知道,从她交给自己那张照片起,禇钦江就一清二楚,手表是钟晚媗拿走的。
    说不恨不可能,可是钟晚媗救了他一命。
    在伦敦痛苦的十年,身边也只剩这个妹妹陪着。
    他有无数理由恨她,可看着她每次小心翼翼的照顾他,看着那些连续送了好多年,没有间断过的平安符十字架,他连恨都无法恨得理直气壮。
    终究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作没发生过。
    然而真的能当作没发生过吗?
    自己的身体、路铭衡的车祸、路倏寻觅无果的十年。
    这些谁来赔?谁能还给他?
    我不会去见她,禇钦江淡淡说,她是死是活,和我无关。
    钟晚媗颤声嗯了一句,最终还是没忍住的崩溃大哭起来。
    钟晚媗走后,禇钦江拟了份文件,发给集团法务和助理。
    并且下达通知,从今天起,杜薇不再是钟鼎集团名义上的会长,所有财产包括那栋别墅,悉数转移到钟晚媗名下。
    他会派人将杜薇送去养老院,没有自己的允许,从此往后不能踏出养老院一步。
    让她自己熬到去世那天,是禇钦江能做出的最大让步。
    这份薄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母子情分,纠缠不清了数年,敌对怨恨,到底是走向了尽头。
    酒店做了些色香味俱全的中餐送来,路倏又在外面买了好几样,全都打包带进了房间。
    禇钦江看着桌上琳琅满目的食物,调侃说:你是把全伦敦能找到的中餐都买了?
    路倏手伸进他衣摆,不客气的摸了把肚子:腹肌都瘦没了,还不多吃点?
    禇钦江被冻了个够呛,卫衣一裹,用身体温度帮他捂手:跑了多远?手跟冰一样。
    没多远,走了会儿路。
    两人同坐一张沙发,路倏盘起腿,肩倚肩腿挨腿,整个人重心靠过去。
    冰凉的手温渐渐回暖,他偏头看向身边的人,笑问:想好去哪玩了吗?
    禇钦江脖子转过去,面向他,额头抵住对方额头。
    想好了。
    他说:去一个能领证结婚的地方。
    第75章 珊瑚海岛
    珊瑚海群岛位于澳大利亚昆士兰州,其中的卡托岛上建立了一个私人国家,名为同性恋王国,只允许同性恋人定居。
    国王与居民花了漫长的岁月,才让自己的国家得到世界承认。
    因此那里也被称作同性恋者的天堂。
    十二月份的澳洲正处于一个不冷也不热的季节,温度适宜,非常舒服,很适合旅游。
    一下出租车,微风与清香扑了满脸,衣袂被吹得微微鼓起。
    路倏和褚钦江订的是海岸附近的民宿,这地方与国内的度假岛不同,景色特点普遍较为豪迈,要更西式化一些。
    两边街道隔几米远便插了一面旗帜,清一色的彩虹旗,随风飘扬,周围建筑也更多都是彩色元素,看上去格外亮眼活泼。
    衣领挂着的墨镜抽出来戴上,褚钦江一手牵起路倏,另一只手拉住行李拉杆,往民宿的方向走。
    路倏笑话他:这太阳才多大?你拿个墨镜出来装逼。
    褚钦江把墨镜勾下来一点,盯住他说:这叫气质。
    路倏把墨镜给他勾回去,拍拍脑袋:再买顶草帽你就能去坐台了。
    我价格很贵,一般人出不起。褚钦江说。
    路倏斜他一眼:你看起来很期待啊?
    褚钦江攀住他肩膀,笑着说:身上挂个牌,写着仅路倏一人能买。
    路倏佯装嫌弃:我还得花钱,不划算。
    你好小气啊,褚钦江用身体撞他一下,白送你要不要?
    路倏被撞得笑起来:本来就是我的。
    民宿风酒店近在咫尺,年轻的老板娘抱着猫,在门外捯饬花花草草,一看见他俩,立刻热情的打起招呼:嗨
    两人含笑点头,各自用英语回了句。
    老板娘问:需要住酒店吗?你们是今天的第一对客人,非常幸运哦。
    褚钦江说:嗯,之前在电话上和您聊过的。
    卡托岛上居民并不多,大部分都是来旅游看景,对方如此一讲,老板娘立马想起来了。
    是的是的,快请进,老板娘放下猫,对他们说,我叫米娅,很高兴你们能选择我的民宿。
    布偶猫叫了一声,优雅跳下玻璃桌,自来熟的在路倏脚踝边蹭了蹭。
    它喜欢你,米娅颇感讶异,甜筒很少亲近客人的。
    路倏半蹲下,修长的食指在它下巴处挠了挠,甜筒舒服得眯起了眼。
    褚钦江一笑,轻按路倏头顶,跟随老板娘进门。
    米娅核对完两人信息,拿出一张房卡说:需要交五十美元押金。
    褚钦江从钱包抽了张粉色纸币出来这个国家很浪漫,流通的货币都是粉色美元。
    美元与房卡交换,米娅说:祝你们在这玩得开心,有任何问题请及时联系我。
    褚钦江:谢谢。
    米娅转头望向门口和猫咪互动的路倏,笑道:看来你先生很喜欢动物。
    褚钦江顺其视线,一同看去:也许只是喜欢猫,他曾经被狗追过。
    天哪,是吗?米娅惊讶的笑起来。
    褚钦江冲路倏喊了个词,说:该上去了。
    路倏回头,挑眉看向他。
    褚钦江喊的是hubby。
    口语里老公的意思。
    还是你想再玩会儿?对方神情从容。
    路倏起身走过来,说:上去吧。
    褚钦江对米娅颔首示意,随即牵着路倏一同往房间走。
    很喜欢猫?他问。
    还行吧,路倏说,那只猫很漂亮。
    白色干净的毛,眼睛瞳仁大,脸小,像褚钦江。
    回去养一只?褚钦江说,养在我们那个房子里。
    路倏:我没养过,不太会。
    唐星辰养了吧,褚钦江说,我看他经常在朋友圈晒,又是猫又是狗的,改天去问问。
    他家那能是猫狗?路倏揶揄道,那是两只猪。
    尤其那只橘猫,胖得简直不能直视。
    褚钦江压着声音笑了几声,说:那改天问问他怎么养猪的。
    两人将行李放进房间,稍微收拾了会儿,便又出门了。
    最近这个节点,旅游的人倒不少,不过卡托岛的要求是同性恋人才能来,所以客流量也不算特别多。
    靠近海岸的那条旅行街上,一眼望去全是成双成对的情侣,路倏和禇钦江身处其中,除了是亚洲面孔,并不特殊。
    想牵手牵手,想拥抱拥抱,要是大胆点还能接吻,大家都一样,没人会用异样的眼光看你,甚至会起哄祝福。
    街上有许多商铺,小吃店、酒吧、礼品店等等,各式各样五花八门。
    路倏和褚钦江进了一家卖潜水装备的店铺。
    老板迎上来问:嗨喽,需要什么装备?
    潜水装备有哪些?路倏说。
    二位以前玩过潜水吗?
    没有,路倏转头问褚钦江,你玩过吗?
    褚钦江:一两次,很久了。
    他对老板说:就新人潜水的装备,不会下太深。
    老板打了个响指,带他们去到一个柜架前,详细介绍着各类用品。
    现在天气不热,你们最好购买带保暖的潜水服,然后这个面镜的材质是最新款的,可以承受水下几百米的压力......
    逛了一圈,两人挑了些合适自身的,老板很贴心,连教练都给他们安排好了。
    你们很幸运啊,今天潜水的人还挺多的,只剩一个教练了。老板说。
    很幸运,一小时不到第二次听见这词了。
    仿佛是种美好的祝福般,以后的日子都是幸运的。
    路倏笑了笑,说:谢谢。
    蓝色绵长的海岸线边,零零散散的人分堆而站。
    卡托岛最发达的是旅游业,海边能玩的项目大多是那几样游泳、摩托艇、潜水和海滩探索等等。
    身穿黑色潜水服的两个男人从不远处走来,个头差不多高,身体线条流畅,裹在带弹性的紧身衣里,分外能突显出高大紧实的好身材。
    两人步伐一致的朝前方教练所在地去,连迈步的速度和幅度都一样,默契十足。
    与教练碰完头,又重新检查了一遍器材,对方交代着注意事项:等水超过腰时,你们就跟我往自然坡度走,记得速度不要太快,踩稳一点,下潜后看我手势,我说OK后你们才能自由活动。
    路倏点头,褚钦江和教练碰了个拳。
    好,现在跟我过去。教练打响指说。
    俩人跟在身后往海里走,待到海水及腰时,各自穿上脚蹼,路倏将呼吸调节器衔进口中,头上的潜水面镜被人往下一拉,盖在了眼前。
    褚钦江替他检查面镜密封性,亲了亲他额头:待会儿要拉紧我,别丢了。
    嘴里咬着东西不能说话,路倏点头,指了指呼吸管,示意他赶紧戴上。
    做完全部准备工作,他们再一次朝海水深处走。
    脚下的自然坡度越来越陡,海水逐步加深,从腰到胸,再到下颌,最后淹没了头顶。
    路倏和褚钦江手始终牵在一起,身体随海水浮动,俩人同时在海底潜游起来。
    教练在前面打手势,让他们继续跟随。
    深蓝的海水颜色慢慢变浅,往下游的同时,浑厚的蓝色似乎也在向上漂浮,眼前景象开始变得清晰。
    耳边宛若覆盖了一层薄膜,周围只剩海水律动的声音,一切都静谧深沉起来。
    当看见色彩斑斓的珊瑚礁那瞬间,他们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教练比了个OK,胳膊滑动一圈,示意两人可以在附近自由活动。
    褚钦江和路倏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的朝最近的珊瑚礁游去。
    千姿百态的珊瑚礁四周有很多小型鱼类,两人刚游过去,它们顿时纷纷散开,像捧烟花似的,繁杂漂亮。
    有几条胆子大的小丑鱼,成群结队的在身前绕来绕去。
    路倏手伸过去,还没握住,小丑鱼灵活的从指缝钻了出去,旋即又示威般从他肩头游到头顶。
    左手被人一捏,路倏扭头,禇钦江两根手指微弯,指了指自己眼睛。
    看我。
    又一条小丑鱼游过来,他伸手弹了弹,鱼被弹得一激灵,飞快逃走了。
    褚钦江牵起路倏,往比这更大的珊瑚礁群游去,那里有无数种类的海洋生物。
    一群鹦鹉鱼在咬珊瑚礁,有一条呆呆的,没发现有人过来了,咬得特别入迷,被禇钦江提溜住了尾巴。
    他拎住鱼,故意冲路倏跟前一怼,想要吓唬他。
    路倏没被吓到,反而对禇钦江招了招手。
    褚钦江知道自己要挨揍,摇头不过去。
    路倏主动上前,捞住要跑的褚钦江,在他眼前慢慢张开了自己手心。
    一颗小海星悠悠飘了出来,不知道路倏什么时候抓的。
    面镜里能看见褚钦江笑得弯起的眼睛,路倏轻拍他额头,搂了下腰将人放开。
    正准备牵手时,谁知对方游远了几步。
    周围是蓝绿的海,清澈却又朦胧。
    成群的、数不清种类的鱼虾游过身边,以及一片又一片的红黄珊瑚礁,这些只属于海洋的生物,构造出了令人向往的神秘景色。
    褚钦江置身其中,好像快融进去了。
    在路倏定定的目光里,他身体朝向这边,抬起双臂,出乎意料的在头顶挽了个爱心。
    那一刻,路倏的心仿佛被什么轻轻一敲,不由自主陷下去。
    二十八岁的年纪,也可以因为爱一个人,去做些十八岁才能做出来的幼稚举动。
    褚钦江对他张开了双臂,路倏没有犹豫的,摆动双腿扑进了对方怀里。
    褚钦江咬着呼吸器,微微低头去碰路倏的,如同接吻那样。
    缕缕行行的鱼类灵性十足,一条接一条围绕他们而过。
    象征忠诚浪漫的蓝色里,有人在相拥相爱。
    鸦无渡
    解释之前为什么争锋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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