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缪尔说火锅是一群人的冒菜,冒菜是一个人的火锅,他说接自助冰激凌的时候,不先加配料垫实的人是小傻狗,他说章鱼小丸子上蠕动的木鱼皮不是活的,奶茶里黑黑的丸子除了珍珠还有爆珠。
    贝缪尔说你吸的是绢豆腐的时候,陆赫明显呛了一下,微微的不适应让他情不自禁地皱了皱眉。
    干嘛这个反应,你没喝过?奶茶里放豆腐很猎奇吗?贝缪尔看着他放声大笑,然后毫无滞碍地凑上去用同一根吸管,轻轻摇晃他的手臂,很好喝啊,快喝,大哥,快喝嘛。
    对这些奇形怪状的垃圾食品,陆赫本来是十分拒绝的。
    但其后果就是贝缪尔不走了,两条长腿微微交叉搭在椅边,亮白晶莹肌肤不悦地微红,从项颈上延到精致侧脸的美好曲线写满委屈,指天画地地赌誓生气。
    贝缪尔面部骨骼很欧式,眼睛弧度很圆,眼角却特别尖,瞪人的时候甜美清澈却有威慑力。
    和贝缪尔上街回头率颇为惊人,还有许多街拍摄像机咔咔作响,他本人心安理得地享受众人的追捧,但是陆赫不习惯被含掺嫉妒的眼神包围,只能事事依他,只求速战速决。
    这很奇怪,纵着这么咋咋唬唬、作天作地的贝缪尔,一向沉稳又守时的陆律师,其实并没有觉得是一种忍受。
    吃饱喝足之后,他们去了顶层的电玩城。
    赛车机里的记录,清一色全是贝缪尔的名字。
    他夹娃娃也有一套完备的方法论,特别快准狠。
    当的一声,贝缪尔最想要的超大号大黄鸡落了地,他兴奋地搂上陆赫的脖子,跳来跳去。
    一瞬间的滞然打破了陆赫整张脸的平和均衡。
    陆赫很惊奇,他不明白为什么小小的一点快乐就能点燃贝缪尔的火焰,仿佛他的海风不会熄灭,他岛屿上的光照永远充沛,同他一比,凡人眼底常常陷入的深不见底暗淡和疲劳,大似尽皆一场看不穿人世本虚的笑话。
    陆赫被迫进行街机决战。
    被KO的时候,贝缪尔沮丧极了,拱到他两臂之间,自然而然坐到大腿上,那双璀绿的眼睛像早春晴空下闪闪发光的玻璃,两片红唇抵在陆赫的脖子上,亲吻似得撒娇:大哥太厉害了吧!怎么这么厉害?让让我嘛,就一下。
    那么甜蜜的大眼睛长睫毛却带着叛逆的新鲜的美,朝气蓬勃充满青春芬芳的面孔太容易打动一个成熟男人,象牙雪白后颈下一点淡蓝色血管,甚至让人忍不住想要从后面抱住他。
    陆赫浮现一个很轻的笑:好。
    于是,放大招的时候,陆赫的手直接脱离控制摇杆。
    如愿以偿的贝缪尔却不想玩了,抱着手臂:放水故意这么明显的吧,欺负我,怎么补偿。
    陆赫被拉到电影院的时候,还没跟上他的思维。
    贝缪尔拿了一个最大号的牛皮纸袋子,在糖果售卖机旁精打细算。
    陆赫看着五颜六色的工业糖精,只觉得牙疼血压高,对他的挑选邀请敬谢不敏。
    贝缪尔说:那你马上吓到了,别找我要糖。
    这的确是个伪命题。
    看恐怖电影的陆赫镇定自若,面不改色,甚至还有点困。
    一秒之前还很乖顺的贝缪尔,不知道在是和什么较劲,坐得离他远远的。
    电影投了大片白光下来的时候,陆赫看见贝缪尔小脸都吓青了,额头全是汗。
    小露?陆赫扭头看看银幕上的鬼魂,又看看贝缪尔,吓到了吗?
    在观众的巨大尖叫声中,贝缪尔投入了他胸宽背挺的怀抱,心口起伏得厉害,很久才圆满吐出第一个字,小声说:所以呢?笑我好了,随你便了。
    我为什么会笑你?陆赫平淡地安慰,这是假的,不要怕了。
    香甜的玉米软糖被递到了唇边,贝缪尔害怕到口齿不清:你吃掉就信你。
    这种绝对忌食的甜品让陆赫紧蹙眉头,可是怀里的人似乎很是害怕。上帝施爱于世人的一只天使,正在瑟缩。
    正在踌躇的时候,嘴唇边的触感却换了,那是一截散发清甜薄荷气息、硬质长条拐杖糖。
    可是棍状糖的另一端,被贝缪尔的双唇衔着。
    贝缪尔的唇间香气,像是夏天打开窗户时同步飞出去的蝴蝶留在窗棂上的磷粉,天女散花般撒落在心房上,他的眼底也有一样浸湿的秀润景色。
    贝缪尔舌尖轻轻抵动,距离慢慢推近,肌肤相贴衣物摩擦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清凉,最终酥软无力地绵绵倒在对方怀里时候,他口舌提供的清冽甘甜和糖果一起被如数入腹。
    电影散场的时候,陆赫冷漠的高鼻梁纹丝不动,可是细致的法律体系运转出来的大脑却还在轰响,心灵的律动再次回归坦诚,砰砰大动。
    贝缪尔抬头微笑,桃色点心一样的双唇开启:怎么啦,要等彩蛋吗?
    小露。伴随快速的心跳声,一种奇妙的危机感也紧密贴合头皮,陆赫似乎有话要说。
    可是很快,他就发现一切美景即地狱,这个玩弄人心的爱情诈骗惯犯,不过又是故意在他眼前极尽温柔之姿罢了。
    好感度清零,就在一瞬之间。
    因为陆赫从洗手间里出来时,听见贝缪尔对前方人流开心地叫了一声:唯哥!
    他叫的是江唯鹤,某顶流男星。
    贝缪尔扑到了他身上,树袋熊式情侣抱。
    贝贝?下来,真巧下来,快下来别闹,肯定有狗仔跟我乖宝贝,下来,我腰给你夹断了。江唯鹤差点没接住,连忙把口罩墨镜都拉好,很难说是惊恐还是惊喜,助理也全都吓呆了。
    但不知贝缪尔施法下了什么蛊,江唯鹤抗拒慌乱的手渐渐不动了,用拇指推高他的下巴,注视着身上的金发尤物,真是十足的大美人,他笑笑:今天怎么这么漂亮。
    陆赫抬头,正看见江唯鹤把纤细紧实的大腿根往上一抬,轻佻地对着圆润的臀部摸了一把,什么大庭广众之下也不管不了了,搂着他去了停车场。
    第13章 鸳鸯绣字春衫好
    玄关的招财猫滚落在地,江唯鹤一脚踢上大门,把贝缪尔抵在了墙上。
    药剂被咬破,雪崩碎片那样的大块白色烟雾飘了出来。
    而月光光滑的影子爬过他们,一秒,两秒,三秒
    江唯鹤将他丢到大床上,急不可耐地亲吻那截细腰,手指享受翘臀讨好般的丰满回弹力,笑着说:你怎么还想起来用东西了?来,哥哥让你看看我行不行。
    贝缪尔被长睫毛围住的眼睛波光霎时凝住,推了推他,含笑带嗔:你别这么坏,去洗个澡嘛。
    江唯鹤说亲亲一起去,但是被眼神慑到了,只能悻悻地从床上滑下来。
    贝缪尔将备用药剂捻破,放到鼻尖细细地嗅,气味、色泽、质感都一模一样,为什么会失效?
    覆盖了整片背部的大幅度蟒蛇纹身,再次完美完成恐吓任务。江唯鹤帅得直击人心的脸当场僵化,吓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幸好他很有灵性地关了灯,重振雄风。
    我不舒服。贝缪尔将身上胡作非为的手制住,坐起身很严肃地说,今天算了吧。
    开什么玩笑。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江唯鹤脸色一冷,你玩我呢?小东西,我给你脸了是不是?这会装处。
    贝缪尔对狩猎失败的对象不会施与耐心,只想让他们迅速丧失兴趣,避免夜长梦多,便毫不退让地与他对峙相视,鼻子高傲地耸立,莫名的绝对庄重威严,嘴角却带有一点散漫。
    怎么了,到底。江唯鹤态度稍微软了一些。
    因为他猛然想起来,贝缪尔根本不是一件纯然的玩物。这小东西是LVBR的香水总监,拿捏着他明年全球代言人的续约合同,完全是个提携自己的贵人角色,得罪不起。
    他无可奈何地退而求其次,握着贝缪尔的手往下抓,意思很鲜明,贝缪尔就说手脱臼了。去碰他的下巴,贝缪尔说我满嘴鲨鱼牙,试试口技?
    江唯鹤笑着去掰他的嘴,说:那不是可爱死了,乖乖宝贝,把小嘴张开,让哥哥看看你的小虎牙。
    贝缪尔乱蹬了他两下,眼睛水汪汪到过分湿润,又让江唯鹤起了爱怜之意。
    往日的贝缪尔知情晓趣地像个假人,完美地如同为每个男人量身定制设下的圈套。即便彗星撞了地球,他蜜渍糖浸的嘴也不可能说错一个字,今天却像返厂换了个芯。
    江唯鹤觉得匪夷所思,可是有了一点世俗活气的贝缪尔,也让他感到新鲜极了。本来住在星空的天庭那样、富含恒星因子的翠色眼睛,却愈发给人生动直白的印象,变得像小块玩具荧光灯的凡间之物,多么亲和可人。
    江唯鹤放低姿态:亲亲宝贝,你都把我带到你家了,这登堂入室了,还不留人吃顿饱饭,这是什么待客之道?
    好好学学成语吧。贝缪尔盯着他的眼神尽是揶揄,眉梢眼角都是极难被取悦的弧度,比我一个外国人还没文化,娱乐圈的门槛现在比明星的底裤还低。
    江唯鹤一点没恼怒,反而被逗得哈哈大笑,大展神威,一连硬邦邦地摩擦、撞击贝缪尔的腿根,有商有量地说:行,你美你有理,心情不好那就改天,今天叫两声好听的助助兴,我自己弄出来,行了吧。
    贝缪尔完全不给面子,光速跳下了床。
    大明星还没被谁这么冷落过,不甘地撵着,追进洗手间。
    贝缪尔在染发。
    漂白之后,江唯鹤才发现,他天生的原始发色并不是一直示人的茶棕,而是奶油白金。
    如同一朵衰败的白色山茶花,染后棕的那边是被火烧后的残骸。
    江唯鹤太不明白他为什么暴殄天物,将黑色染剂拿远:干嘛呢这是,这颜色多漂亮,迷死我了,看得是个Alpha都想大街上标记你。
    贝缪尔瞪他:闭嘴,这词真他妈恶心。
    这么漂亮一张嘴,跟谁学的说脏话。江唯鹤哭笑不得地让步,哪个词恶心?标记?好,宝贝,那你标记我,求求Omega快点嫖Alpha吧。
    贝缪尔仍觉卸妆不够干净,正在用肥皂大力搓洗。江唯鹤看他这么虐待自己万分金贵的脸,倚着门框问:你这是给我那电影吓得不轻,精神有点问题了?
    那你演的?我说怎么那么烂。贝缪尔缺乏面部表情地惊奇道,恐怖片连音效吓不着人了,得有多烂。
    就存心惹我上火是吧?江唯鹤呆了一呆,气笑了,走过去抱他咬肩膀,嗅到香油树的芳馨美妙极了,剧本就的确是烂,挡不住给的钱多。我就是个大俗人,偏偏喜欢你这种仙女。
    贝缪尔嗤之以鼻:赚了多少钱,上缴一下?
    交,现在就交,我人都是你的了,香一个,命都是你的,不给你花钱给谁花?江唯鹤点了根烟喂他,闷声低低地笑着,报个价吧,多少钱能给朝老师交个作业?
    贝缪尔疼得嘶了一声,把埋在胸前的头拽了起来:你从小没妈?没喝过奶?
    不搞就不行是吗?贝缪尔猛然用力,将对方双手反剪在身后,轻而易举压在了洗手台,小腿重重一踢,压倒性的力量让他的膝盖也被迫弯曲,有种别关灯,后入肏我。
    五分钟之后,沈贺应讯赶到。
    甫一进门,他就吃了一记沉猛的掌掴, 整个人被打得颅骨都是一歪,当时嘴角就见血了,如同古老褪色的颜料。
    他滑着墙根跪了下来,抬头露出忠诚的狗一样的表情,某种电流声哀哀地在空中流淌,释放着腐坏和生鲜并存的气息。
    月光的投影越来越平静,静到看不出任何征兆,就像失去意识逐渐停止呼吸的人一样。
    好玩吗?贝缪尔终于说话了。
    贝缪尔的脖颈下噙着露水的蜘蛛网般血管微微泛着泓光,脸庞是冰雪天里冻得冷冰冰的绢画,衬托兼具沉重厚度和纤细质感的睫毛更加迷人。
    他抓着沈贺的头发,在墙上狠狠一撞,蓝丝黛尔石戒指不动声色地残忍划破颈间大动脉:蓝血七号,我不建议再让你报废一次。
    第14章 珠桧丝杉冷欲霜
    贝缪尔拨通总部的电话,用一种古老的宗教和经书的语言交流:生化改造人蓝血七号已经失控,他将天然诱导剂调换成了人工合成的近似物,这种不完美的仿制品有15%左右的失败率,很可能造成任务失败、行动暴露,以至于整个组织都会有覆巢之危,通知所有部门立刻停用。
    这是闪含语系闪米特语族中的一小支,因为语言体系缺乏形容词汇,贝缪尔常常被迫使用不大妥帖的比喻:蓝血七号的零件像咬合不太好的满口假牙上下撞得砰砰响,非常尖利的声调像蜂鸟扇动翅膀。他需要立刻被召回,否则我的行动计划的未来将像夜深深如深井。
    沈贺的脖颈切面泛着类似深海蔚蓝的铁的光泽,滋滋啦啦的电流声刺耳至极,顶级合金制造的肋骨全部断裂,墨黑的淤泥从高新纤维的肌肉中不断涌出,咕嘟嘟地煮粥那样冒泡。
    老师Folgandros老师不要让我离开您,不要让我离开您我是为了您而生的,离开您我无法运转电光聚集的精密仪器全部失调,沈贺苦苦乞怜。
    他近乎绝望地说:您可以抛弃我、毁灭我,但是求您不要再从自己的腺体内提取信息素、制造诱导剂了!那对您身体将造成不堪设想的后果!我们可以用别的温和办法推进平权运动,您为什么非要不可逆转地伤害自己?
    而贝缪尔只有严厉、冷淡、轻蔑的神态,突然猛烈地扼住沈贺的喉管,连带无数玻璃器具摔得粉碎,极重的力度让手指都通红透亮:你觉得我舍不得销毁你,对吗?
    您杀了我吧,与其眼睁睁地看着您这样堕入深渊。是很平稳的机器语言。
    贝缪尔闭上了眼,每一根睫毛不断颤动的尖梢,都在承受着让他透不过气的怒火。一大片翠绿色的冰在眼中绽破,波纹推着水面的海藻扩散开来。
    他露出非常阴沉却更加富有魅力的神态,柔美而修长的手抚摸沈贺的脸,像是玩着光滑的红苹果:伟大的救世主,我是不是该谢谢你的奇迹创举?
    不是的,不是的,我没有忤逆您的意思,但我们的确可以去尝试新试剂。沈贺膝行着向贝缪尔挪动。
    我上个月就已经开始用人工合成的诱导剂,替换从您的腺体中提取出的活性成分了。在今天之前,一直是成功的,您没有发现。老师,这证明了我们完全可以继续试验,总有一天人工制剂会成为完美的替代品,永远让您摆脱痛苦
    咔嚓。
    事先一点没有预兆,沈贺被卸成了一滩废铜烂铁,闪烁红光的心脏监控器停止发亮,结束了这场毫无意义的谈话。
    贝缪尔手指掸动注射剂的针管,对着镜子找准颈肩总静脉,刺入鲜红色的药液,那是某种烈性毒汁煮沸后的泡沫。
    那是瞬间爆炸开、如卡车巨轮碾过腹部的疼痛。但麻醉药会轻微影响提取物的纯度,他从不使用。
    霎时间,贝缪尔的心房极为有力地不断充血,张度暴涨,好像下一秒就会变成两瓣红心葡萄柚,汁水四溅。微微挺起的肩胛骨里夹杂着类似爆竹的声音,如同无数人同时弄响关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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