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舟砚当然知道这些,他又不是老干部人设,只是不经常网上冲浪,不是不上网。
    他开玩笑道:怎么,你是霸道总裁吗?
    我当然不是,您知道的,我不霸道,我也不是总裁。青璋抓着戴舟砚的手,让对方的手碰上他的脸。
    戴舟砚碰到了对方冰冷的脸,才知道对方在便利店待了这么久脸上居然还是冰的,要知道便利店可是开了空调的,他现在不仅觉得青璋心理有问题了,怕是身体也不太好。
    他脱了外套给青璋披着,然后问他:那你是做什么的?
    我是写文的啊。青璋说。
    写文会有那么高的收入吗?
    戴舟砚的手被青璋操控着从脸颊上放了下来,戴舟砚感受到自己的指腹划过那冰冷,如此快速,如此干脆。
    问了又能有什么用?他问青璋的问题,只要是有一丁点触到对方的隐私的,对方可是一句话都没答过。
    问了一遍又一遍,只能徒增烦恼。
    我就是写文的,和您一样。青璋果然这样说了。
    嗯。戴舟砚说。
    *
    两点左右两人入园,戴舟砚在窗口检票,青璋在隔壁自动贩售机买饮料。
    你就喝矿泉水吗?戴舟砚问。
    嗯。青璋帮戴舟砚拧开橙汁的瓶盖,然后拧回去,递给了戴舟砚。
    戴舟砚接过,笑着问他:把我当女人吗?
    您之前也把我当小孩。
    青璋朝他靠了过来,他们已经走过了入口处人最多的地方,现在在一块不知道哪里的区域,背后是刷了白色油漆的铁艺栏杆,还有一个约摸高一米五的导航标。
    戴舟砚看着青璋靠过来,恍惚以为青璋要在外边动手动脚。
    他抬起手挡了下对方的肩膀,说:你对我来说难道不算小孩吗?
    不算。青璋专注地盯着戴舟砚,说出来的话有一股凉丝丝的感觉,有些像戴舟砚之前在便利店喝的那一瓶葡萄冰。
    葡萄冰的颜色是和黄昏一样的深紫色,是于栖见到段准时,段准背后的深紫色。
    我从来没有把您当过女人,也请您不要把我当小孩。青璋亲了一下戴舟砚的额头,温柔地说。
    *
    怎么想着喊我出来了呢?青璋问。
    你忘记了?我说了我妹妹她不来,票多了。戴舟砚手上拿着橙汁,坐在长椅上盯着眼前的淡淡树影,略微有些走神。
    他还沉浸在刚才的情绪里没出来,不知道怎么就进了鬼屋,又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规定的两人同行要分两通道进入,并且两通道只有一个交汇处,也就是说他们俩遇上的概率会很小。
    可就是遇到了。
    他才进去不到十分钟,就被人从背后抱住了。
    身边是残肢断臂,光线昏得连影子都要仔细辨认,墙壁上鬼火幢幢,空气中是某种不知名化学药剂的味道,背景音还是刺耳诡异的唢呐声。
    五感里除了触感其他都丢得七七八八,戴舟砚不明白,为什么青璋的脸他贴着皮肤都摸不热,胸膛的温度却能隔着羊毛聚酯纤维绵花清晰地传达。
    悸动是爱情的派生物,它们能完美复制爱情给予人的感受,却不如爱情的时效期长,于是也自然不及爱情可靠,稳固。
    戴舟砚清楚,却又不清楚。
    戴老师?
    戴舟砚回神,看见青璋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
    您怎么不带其他人过来呢?就喊我。青璋问。
    其他人都没有时间,你比较闲。戴舟砚实话实话。
    只是因为这个吗?青璋将手放在戴舟砚肩上,垫着自己的头,靠了过去。
    当然。
    *
    夜晚八点半,戴舟砚在书房码字。
    听着外边的声响没了,青璋大概是已经洗完澡了回房了,戴舟砚叹了口气,拉开柜子,拿出里面的一本名为《恋爱心理学》的书籍。
    酒红色裸脊精装书,可以完完全全地平摊。
    戴舟砚起身,想将书放上去,但桌面稍有些乱,他走到窗边,打算将靠着窗户这边的桌子上的东西先收拾了,然后再将电脑旁边的杂物移到窗户边上。
    但他发现,有一本书的书封有些褪色,他翻开封面,扉页与外封间夹了一张纸。
    纸上是一块淡色墨团,看起来像是写过字之后被水打湿晕开了,书房光线不算亮,他看得不太清晰,戴舟砚顺手打开了手边的台灯。
    白色的灯光瞬间投下来,那些藏在墨团里的线条变得清晰囚雾。
    这是之前青璋帮他澄清的时候写的纸条。
    囚雾
    戴舟砚后知后觉地想,青璋的笔名为什么要叫囚雾呢?他拿起手机去查询,没有查到已定的特殊含义,巧合地点进了微博,那条微博是好几个月前的了,推算时间该是他刚出同人文那档子事的时候。
    交杯酒不交杯:【真的好迷惑,xmm们真的觉得她俩是好朋友?十年好友砚沉沉以前就从不在微博提过,梦里的好朋友吧?囚雾这波就是卖儿子啊,说吧砚沉沉给了多少钱?海渠那边又为了保海渠一姐出了多少钱?本来觉得囚雾挺安静不作妖的,没想到也是这种丢人玩意。】
    底下的附和也不少。
    所以那次青璋是并未全身而退的,也是了,怎么可能全身而退?青璋从不提,他竟也从未想过去看。
    首都秋末冬初阴雨连绵,戴舟砚查询的这一会儿,窗外又下起了细雨,戴舟砚放下纸张,抬手去关窗时,意识到这张纸上的字迹应该是被雨水打湿的。
    是那天晚上的雨水吗?
    瓢泼大雨,昏暗书房,坐在床边的他自己,躺在小床上的男人,还有哪一句梦呓。
    那一句对不起。
    1230 01:53:56
    第22章
    戴先生?要出去透透气吗?白霁溪双臂折叠,压在吧台上,侧过头问戴舟砚。
    谢谢,不用。戴舟砚说。
    白霁溪看戴舟砚一副想静静的模样,自觉离开了,他跑到人群里,刚好捡上发牌,拿了张牌结果是平民,瞬间就没兴趣了,裁判喊天黑请闭眼的时候,他闭上眼开始想事情。
    这场party是程景奕组的,说是增进剧组人员感情,但白霁溪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总觉得不对劲。
    因为程景奕喊了剧组演员,还叫了摄像、灯光、场记当然程景奕很明显经过了挑选,没有选年龄超过四十岁的,不然场面哪能有现在这么随意。
    于是戴舟砚便被叫了过来。
    白霁溪听到喊天亮,睁开眼,就听裁判说他死了。
    白霁溪:
    白霁溪没忍住心里的无语,半是开玩笑半是认真地拉下脸,说了一句话逗得众人笑了,然后就转身去找戴舟砚了。
    戴舟砚还坐在原来的位置没动。
    您不舒服吗?白霁溪又问。
    他还是觉得今天的戴舟砚不太对劲,戴舟砚来的时候就兴致不高,但这种兴致不高不是因为游戏环节的无趣而造成的,而是心里有事情。
    白霁溪清楚这种状态,他金主每次发疯的时候,他就能烦一整天,也魂不守舍一整天。
    但其实戴舟砚并未遇到多大的事情,至少戴舟砚是这么认为的。
    他只是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罢了。
    他记得一周前的那个晚上,自己收好纸关上书的时候,门被敲响了。
    青璋没等他回应就推开了门,却没进来,只是站在门口,眼巴巴看着他,开口:戴老师,还不来睡觉嘛?
    戴舟砚短时间之内想了那么多,陡然与青璋碰上,听了这句话,竟不知作何回答。
    对于情爱,他过于迟钝,于是往常那么多次,听见青璋用这种含着期许、谨慎、软绵的语气同他说话时,他总下意识屏蔽掉那些可能带来暧昧遐想的形容词,到底是他太迟钝?还是青璋本就游刃有余,能让事态控制在如今这种情况?
    倘若青璋喜欢他,那又在顾虑些什么不敢说?倘若是他戴舟砚自作多情,那最先做那些暧昧举动,让两人的关系变得不清不楚的,不正是他青璋本人?
    当时戴舟砚是怎么回的青璋?他说:好。
    然后他就回去了。
    在床上的时候,青璋环着他的腰侧身睡着,戴舟砚听着外面细密的微小雨声,觉得那雨水浇到了自己心里去,流淌过心脏上遍布的血管,酥麻绵痒。
    戴舟砚适时切断回忆,转头看见白霁溪正盯着他看,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戴先生,我们出去聊聊?
    行。戴舟砚这次答应了。
    两人就去了大门口,往外走了一段,白霁溪蹲在花坛边上,戴舟砚坐在长椅上,两人之间隔了根发着白光的路灯。
    嗳,戴先生,其实咱俩岁数隔得不多,而且咱俩也挺熟了,我叫您一声哥行不?
    戴舟砚不在乎这些,他说:随便你。
    那行,砚哥,你觉得程景奕他想干嘛?白霁溪真就百思不得其解。
    戴舟砚当然不清楚程景奕在想什么,但他大概清楚白霁溪在想什么,他问:听你的语气,你不大喜欢他?
    您不知道吧,他这个人,有老婆孩子却不公开,对外说单身,微博里和女友粉玩得挺开心,把他老婆孩子当什么?这种人就是渣男。
    白霁溪是个人才,一瓶快两只手长的瓶装鸡尾酒居然就放在口袋里,一路上戴舟砚愣是没看出来,方才突然从口袋里抽出个东西,戴舟砚还以为对方要拔刀。
    别说什么身不由己,说什么有苦衷,都是狗屁!白霁溪说起话来和他仙气飘飘的名字八竿子打不着,要不是有一张白净小脸蛋撑着,拿后槽牙咬瓶盖的行为怕是咬吓怕不少人。
    喜欢一个人怎么可以让他这么受委屈?身份特殊不能公开他妈的就不要谈,谈了藏着掖着还时不时和别人暧昧,这什么社会渣滓。
    戴舟砚把目光放到白霁溪还剩一半的鸡尾酒上,他想白霁溪这是醉事不醉酒,估计稀里糊涂又想到了什么,但不管醉的是什么,总之白霁溪已经醉了。
    戴舟砚想着叫人接他,然后白霁溪忽然一动,蹲着吧唧吧唧转过来,说:要不是懒得和砚哥你处我肯定和你处了。
    戴舟砚霎时间警铃大作,疑心白霁溪是不是有其他意思。
    蹲地上的黑发男人笑了笑,抹了把脸上的头发,露出来的眼睛还有蛮清明的。他说:你别担心,我早放弃了,说了懒得和你谈。
    戴舟砚:
    开发AI情感问题的事情我并不擅长,你那个男朋友简直就是大善人,流眼泪会变成舍利子的那种!白霁溪摇了摇酒瓶,听着晃荡声说:但我觉着他有点可怕
    白霁溪本人也说不清楚,他和戴舟砚的男朋友只见过一面,也就是相亲那一次,他至今都记得,他和戴舟砚交谈全程,那个人的眼神就十足恐怖的一直盯着戴舟砚看。
    他当时把这解释为占有欲,想他俩应该是因为戴舟砚的迟钝没成,所以离开的时候还好心提醒了戴舟砚一番,但现在想想,那眼神还是让他心有余悸。
    但他自家事情都理不清,哪来的资格去给戴舟砚出谋划策,所以他也就随便提了一嘴,他一边希望戴舟砚真能找到喜欢的人和人好好过,但又担心那人有什么问题。
    可怕?我也觉得他挺可怕的。戴舟砚抬头去看路灯,灯光惨白得像那天那个暴雨夜。
    青璋,你究竟想干什么?
    白霁溪被戴舟砚这句话说清醒了,他一想那天那人那个眼神,结合他看的各式各样的小说,一瞬间脑子里把囚/禁强制小黑屋都过了一遍。
    不是,砚哥你这话什么意思?你们吹了吗?白霁溪担忧道。
    就没在一起过。戴舟砚说完这句话不说了,他起身,停在已经目瞪口呆的白霁溪面前,弯下腰和白霁溪说:你醉了,赶快回家吧,我回去替你说一声就行。
    *
    戴舟砚忽然就想通了,不久前白霁溪义愤填膺地骂程景奕,说程景奕渣男,说程景奕所作所为多么让人厌恶。
    但之前青璋和他谈到程景奕,却没有发表什么评价,青璋似乎觉得程景奕这样没什么问题,为了事业,为了未来,让区区一个爱情受点委屈算什么呢?
    青璋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只是玩玩,不过是为了玩得尽兴,所以演得也努力罢了。
    戴舟砚喝了一口奶茶,这奶茶是他送完白霁溪,回来时在门口买的,味道不算好,但他现在格外需要甜味来麻痹身心。
    正想着,迎面程景奕朝他走了过来,现在的戴舟砚看着程景奕文质彬彬的脸难免有些不适。
    戴前辈,刚才的游戏您都没有参加,是不喜欢吗?您喜欢玩什么可以和我说说,我看看能不能安排。程景奕对着戴舟砚笑,温和有礼。
    戴舟砚摇了摇头,语气平平:不用,只是不太喜欢热闹,你们去玩吧,不用管我。
    程景奕皱了皱眉。
    戴舟砚反应过来自己有些失态,他正要说话,程景奕忽然笑了笑,说:好的,打扰您了。
    戴舟砚看着程景奕的背影,心里忽然有点不安。
    他喝了一口奶茶,把剩下的半杯盖好扔进了垃圾桶,然后去厕所洗手。
    凉水自手心淌过,戴舟砚洗好手起身时,突然感到小腿肌肉酸软,他皱了皱眉,手撑着流理台,站稳了。
    他没有多想,以为是自己的腿抽筋了,那这样就不能继续待在这里了,他要和程景奕说一声,早些回家,他答应了青璋十二点会到家,如今看来时间也差不多了。
    但接下来,他发现他的双腿都开始酸软,呼吸不受控制变得急促,同时小腹泛起奇异的酥麻感,戴舟砚活了三十四年,不可能到现在还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他后退几步,靠上墙壁,额头上方有滚烫的汗珠淌下来,他奋力眨眼,眼前却不受控制得变得模糊。
    下一秒,程景奕推开了洗手间的门。
    程景奕看着戴舟砚这幅模样,勾了勾唇角,褪去了文质彬彬的外皮,语气调笑:戴前辈,您不舒服吗?
    戴舟砚虽然看不清,但能辨认出声音,他想到了那杯奶茶,也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时候添的东西,他开口:程景奕
    嗯?戴前辈叫我做什么?程景奕大步走过来,将手放上了戴舟砚的腰。
    戴舟砚身子一僵,猛得向一侧避开,然后趁着对方没发觉,凝聚最后的力量,用手肘去撞程景奕的后颈。
    但他没有成功,戴舟砚视野受困,耳畔都是令人羞耻的自己的喘息声,手臂同样酸软无力,很快就被程景奕制住。
    程程景奕,你最好想清楚,你要真这么做了,你这个角色戴舟砚眼睛都快睁不开了,眼前都是色块,像打翻了一块调色盘,他听到程景奕笑了,笑得特别大声,像神经病一样捂着肚子笑,最后他大声说:角色?这个角色早就不是我的了!屈旖早打算把我换了!你知道为什么吗?!你知道吗?!
    戴舟砚在对方松开手的一瞬间就滑坐在了地上,眼前太模糊了,睁开眼反而让汗水流进去刺激得眼睛疼,于是他闭上了眼,尽力拖延时间,希望有人能发现厕所里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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