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先看了看头顶的大太阳,心中颇为郁闷,他知道这是托词,但总不能站在城门底下和守城的争论天到底黑没黑,就算现在没黑,等争论了半天肯定也黑了,但就这么退走肯定不行。
    也先随后威逼朱祁镇亲自到城下叫门,可是得到的回答却是守将杨洪到朝廷述职去了,而实际上杨洪正在城门后面手持利刃,向士兵下命令:“开城门者斩。”
    碰到杨洪这个软硬不吃的狠人,也先实在没有办法,只能押着朱祁镇匆匆赶到了大同。
    大同的守将是郭登,他虽然没有杨洪的应变能力,但却是咬死了不开门,就算朱祁镇亲自在城门下哀求,郭登也是死不松口,只说自己被朝廷委派镇守大同,其他一概不知。
    郭登并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待晚上也先退兵之后,郭登秘密召集人马准备把朱祁镇从瓦剌人手中抢回来,可惜瓦剌的营地守卫严密,最后还是功亏一篑。
    到了九月初,朱祁钰被大臣们立为了皇帝,朱祁镇成了太上皇,也先听到这个消息之后虽然恨得牙痒痒,心底却还对朱祁镇的身份抱有一丝期望,先后又去了宣府多次,最终却还是铩羽而归。
    在这样的背景下,赵彦一行几个人来到了伯颜帖木儿的营地,在格根塔娜与伯颜帖木儿沟通之后,赵彦见到了曾经的皇帝,如今的太上皇朱祁镇。
    简陋的生活环境,粗劣的饮食穿着,连日的奔波劳累,这都是曾经贵为天子的朱祁镇不曾体会过的,而造成这一切的原因他也知道,所以这些日子他一直都生活在悔恨当中。
    当来到朱祁镇所在帐篷外面的时候,赵彦看到哈铭在剥羊,袁彬在生火烧水,朱祁镇则裹着一张兽皮仰望着南天怔怔出神。
    “陛下。”赵彦来到近前,轻唤了一声。
    朱祁镇转过头,双眼的焦点半天才聚拢到赵彦脸上,又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赵庶常,不要再叫我陛下了,我已经被尊为太上皇,现在的陛下是郕王。”
    唉……赵彦看到朱祁镇已经落魄至斯,还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随后从王麟手中接过大包小包的东西,介绍道:“臣给太上皇带了一些东西。这是臣亲手织就的毛衣,御寒效果不错,太上皇和袁校尉、哈校尉每人一件,这些皮毛晚上休息时垫在身下,可使太上皇不至受寒湿之苦,这些雁肉是臣的师弟射猎的,放不了多长时间,最好尽快吃掉……”
    一旁的袁彬与哈铭看到赵彦一下子带来了这么些东西,不禁都惊诧莫名,朱祁镇则淡淡的看了赵彦一眼,问道:“赵庶常现如今在瓦剌官居何职?”
    赵彦一愣,他知道朱祁镇误会自己了,但现如今朱祁镇正在人生中最痛苦的时候,自己没必要再给他添堵,便解释道:“太上皇误会了,臣依旧是大明的臣子,这些东西都是臣和师弟二人凭着自己的双手换来的。”
    朱祁镇狐疑的看了一眼赵彦身后的特木尔和格根塔娜,格根塔娜上前一步道:“他说的都是真的,我的哥哥觉得他很聪明,想要请他当军师,可是被他拒绝了。”
    赛刊王确实招徕过赵彦,只是赵彦没有答应罢了。
    “这是赛刊王的妹妹格根塔娜。”赵彦向朱祁镇介绍道。
    朱祁镇闻言点点头,诚恳的对赵彦说道:“是我错怪你了。”
    赵彦摇摇头,转头对格根塔娜道:“我很久没有见过太上皇,想和他单独说几句话。”
    格根塔娜想了想,突然伸出一根手指,道:“一件毛衣。”
    “成交。”赵彦痛快的答应下来,反正每天赛刊王营地里要杀几十只羊,自己闲着没事便织毛衣,已经攒了十好几件了。
    朱祁镇看出赵彦有话要对自己说,便起身当先向帐篷中走去。
    赵彦招呼了袁彬和哈铭一声,让他俩也一起跟进来,这两个人在这一个多月里寸步不离的守护在朱祁镇身边,所表现出来的忠诚有目共睹。
    王麟也想跟着进去,不过被赵彦挡住了,赵彦让他在帐篷门口守着,不许让人偷听他们谈话。
    走进帐篷之后,赵彦打量了一圈,发现这个帐篷比自己的帐篷好不了多少,随后他也没有细看,直截了当的对朱祁镇问道:“太上皇想不想回京城?”
    朱祁镇点点头,道:“自然是想的,只是伯颜帖木儿替我试探了多次,也先似乎并不想放我回去。”
    赵彦心中早有腹稿,他一针见血道:“臣知道也先为何不愿放太上皇回京城。其一是他还心存幻想,想凭借太上皇的身份从朝廷诈取更多的钱财,其二则是因为一个人……”
    朱祁镇与袁彬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喜宁。”
    赵彦点点头,继续道:“喜宁这个人心胸狭隘,见利忘义,他背叛了太上皇之后心里肯定不会安宁,尤其怕太上皇回到京城,到时候如果太上皇心中记恨他,很容易便可以通过一些手段将他遣送回京或是直接将他杀掉,所以喜宁一方面为了自己着想,一方面为了瓦剌的利益,他绝不会答应放太上皇回京,在某些时候,他甚至会建议也先将太上皇除掉。”
    朱祁镇脖颈一凉,有些郁闷的说道:“我自问待他不薄,谁知……唉。”
    没有理会朱祁镇的长吁短叹,赵彦继续说道:“如今喜宁乃是太上皇回京的最大阻碍,所以我等要先设计将其除掉。”
    袁彬在一旁问道:“赵公子有何计策?”
    赵彦见袁彬不过一个月没见,整个人已是憔悴至极,心中一叹,强笑道:“太上皇与袁兄称呼我的表字国美吧。”
    随后,赵彦继续道:“也先此人或可勉强称之为枭雄,然则他却有一个弱点,那就是贪财。”
    见几人没有反驳自己,赵彦看着朱祁镇道:“臣来的路上看到了不少被瓦剌俘虏的同僚,其中或许有意志不坚者已经投降了也先,但必定还有不少人心系大明,所以臣想请太上皇指定一个人陪喜宁前往边关索要金银。”
    朱祁镇虽然单纯,但并不傻,皇宫中从来不是干净的地方,朱祁镇也绝不是懵懂无知的善男信女,他想了想,随后试探着问道:“赵……国美的意思是借刀杀人?”
    赵彦点点头:“太上皇选的这个人一定要懂得掩饰,否则半路被喜宁看出来恐怕会功亏一篑。”
    在帐篷中密谋许久之后,赵彦与王麟跟着格根塔娜回去了,帐篷中朱祁镇的双眼却是一扫晦暗,重新变得明亮起来。
    第二天一早,朱祁镇表示要见也先。
    也先赶来之后,朱祁镇委婉的透露出自己吃的不好,穿的不好,住的也不好,但他可以理解也先和瓦剌子民的苦衷,所以他决定派两个人去京城向自己的弟弟索要些钱财回来改善自己的生活,当然,他自己改善生活肯定用不了太多钱财,至于多出来的钱财则可以赏赐给瓦剌的老百姓,也算是与民同乐了。
    也先自然听出了弦外之音,他很高兴,这还是朱祁镇第一次愿意配合自己勒索明廷,所以他当下便同意了,然后询问朱祁镇使者是谁,什么时候出发。
    朱祁镇想了想,才漫不经心的说道:“就让喜宁和高贇去吧。”
    也先一口答应了下来,他并不在乎谁去索要钱财,只要能把钱财要回来就行,不过看样子他对喜宁还是比较信任的,并没有想过再派一个瓦剌人去监督。
    喜宁听到朱祁镇和也先对自己的任命之后心里很高兴,想当初自己不过是宫里一名无足轻重的宦官,如今却要以使臣的身份重回大明,正所谓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此行不仅安全有保障,或许还可以在宫里见到熟悉的人,只是自己的身份已然不是他们所能比拟的了。
    高贇只是一名五军都督府的下级军官,他没有想到自己已经入了朱祁镇的眼,当他得知自己要陪同喜宁前往京城替太上皇索要钱财的时候,他着实是有些懵逼的,旁边那么多被俘虏的人,为什么偏偏选中了自己?
    很快高贇便知道了答案,临行前夜,一个黑影闪进了高贇所在的帐篷里。
    “噤声。”袁彬轻喝一声,随后低声在高贇耳边说了几句话。
    高贇闻言并没有太多的语言和动作,只是低下头想了想,然后点头应了下来。
    喜宁和高贇出发了,两人中自然是以喜宁为主,一路上高贇显得木讷寡言,很缺乏存在感,喜宁没有觉察出不对,但是想到自己以后如果在瓦剌做官,身边不能没有人帮衬,偶尔便刻意的结好高贇,想要将他拉到自己麾下。
    高贇对于喜宁的拉拢佯作不知,如是两三次之后,喜宁认为高贇是个榆木疙瘩,根本难成气候,便不再搭理他。
    瓦剌军队一直徘徊在长城外不远的地方,为的便是寻机切入大明腹地搞破坏,所以喜宁两个人很快便来到了边关重镇宣府城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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