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成的好处费拿了两成,开车带张先生去邻县的宾馆,一路上觍着脸说些不堪入耳的黄色话题,张先生都没怎么搭理。车程行至一半,张先生说有些累了要去后座休息,遂从副驾换了座位。
    张先生闭目养神,刘成也不好再厚着脸皮。一路驶过,十八线的县城也有霓虹灯闪烁,陆文音被扔在座椅上,一会感觉自己的心沉静下来了,一会又感觉它在狂跳,直到旁边的人伸出手轻轻捏了一下她的手指,她便没有什么其他可想的了。
    那是周皓。
    到了宾馆门口,刘成和周皓道了别,陆文音被松了绑,带进房间,她悬在嗓子眼里的一口气终于松了下来。
    抱紧身边的人,他身上有熟悉的香水味道,五浔深处是在一起后陆文音给周皓换的,木质香,却带着咸涩的海水味,像是泡了千万年的海草。
    她终于没忍住哭了出声,那大概是周皓第一次看陆文音哭。
    周皓的胸腔也起伏着,他有一肚子的脏话憋着要骂,满腔的怒火找地儿要泄,但一看见陆文音手上被粗绳勒出来的伤,还是心软了。
    小宾馆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凌晨也十分嘈杂,被褥几百年不拿出去晒晒太阳,一股子湿气和N手废烟味道。陆文音睡得很不踏实,非得拉着周皓不肯撒手,周皓只得也躺下,手越过腰身被攥在她胸口,周皓闭上眼睛,脑子里却全是白洛汶去南极前劝他的话“这个世上不是你想要的总能事事顺遂,所以要把人生目标排好序,第一想要的一定要得到,第二想要的就可以做让步,皓子,什么都想要,就什么都得不到。”
    字字句句,振聋发聩。
    陆文音昏昏沉沉睡了两个小时,才有劲起来收拾准备会京市,周皓叫了份粥让她垫垫肚子,总归有点脾气要发作,“吃过类似的亏,以后就长点记性,再一再二没有再叁,你不会总是有好运气每一次都有人刚刚好来救你。”
    “你知道我当年报道食品添加剂被人绑起来打的事?”那个报道被压了下来,她师父和卫斯丽动用了所有的关系来救她,这件事所有人都叁缄其口,甚至连业内都没怎么传出风声,后来她和她师父都从一线退了下来。
    “你可能不太了解周家,我想知道的事怎么可能不知道。”
    事情千丝万缕,周皓为什么会刚刚好出现在这个地方,他又是怎么知道曾经的事,他父亲跟买卖人口的葛叔张婶又有什么关系?陆文音心里有太多疑惑,但是刚死里逃生,她没有心力再去纠结太多,她想起来那个被铁链绑在狗窝里的女人,她拉住周皓的手,十分恳切,“帮帮她,救救她。”
    “那个县所有人都是蛇鼠一窝,事情要从长计议,要有个全身而退的法子。”
    回到京市之后陆文音的精神状态变差了很多,过年没办法回老家看父母,先前提的结婚也被搁置下来。
    这个年周皓完全没有参加家族的聚会,每天要么陪陆文音躺着,要么一起看电影看书,很少交流,各自开心或者哭泣。两人约定好每天的饭菜各自做一道,只有在餐桌上品评对方厨艺的时候会揶揄两句。
    两人去超市买了大红灯笼和对联,家里被装饰得喜气洋洋,可陆文音一到夜里就闭不上眼睛,她常常会想那个失去左乳的女人,想起那个夜晚的啼叫,开始不断构建设想周皓没有及时赶来的结局。
    她会有怎么样的命运?被卖到不知道哪个穷山恶水的山沟沟里,被折磨蹂躏成为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吗?人间没有任何理想值得这样的自我牺牲,她害怕了,怯懦了,比几年前被亡命徒绑起来毒打一顿更害怕,那个时候好歹是在皇城根下,她一腔“为生民立命”的痴心妄想,若要以头抢地、抛头颅洒热血,那便以头抢地,抛头颅洒热血。
    可今时今日,她也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变了。那些真相或许呼之欲出,但她不敢再去追问了,她在等周皓的坦白,她也只能等他的主动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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