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个听起来很牛逼的职业做起来是十分委屈的,女人在这上面更需要千杯不倒,跟那些色眯眯的瞧着她的人周旋起来还真是有点儿难,因为要谈成这笔生意就跟要摆脱他们肮脏的手一样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余凉试了一件成色比较暗沉的衣裳,在这个下雨天,整个人显得都很阴沉,不开心,她不开心的时候在外表是显而易见的,就是耷拉着那张脸,一本正经的讲话。
    她在小时候很讨厌别人跟她一本正经的讲话,那样显得是在教育她一样,她对什么事都是不服的,她怀疑世间一切既定的真理。
    就有些傲气。
    “这姑娘,到底是走过大漠风沙,西凉北雪的,深森浅林,沼泽山巅的那个没去过,这气质,啧啧,小小年纪就培养起来了。”
    成叔在一旁咂舌,他自小养的余凉,虽不是亲生的女儿,到底还是有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个钟滋味。
    余凉这辈子其实很好了,活的很自由很随性,她除了没怎么和亲生的爹聚过,其它都挺好。
    余凉瞅着铜镜中的自己,这套衣服倒是和外面的天气很般配,一样的死气沉沉,但是自己就是能给穿出肃穆的样子,她微叹了口气“走吧。”
    今天出去谈的,是人家指名要见余凉。
    非余凉不签单。
    一把黑色的油纸伞,临到客栈前收了,滴滴答答落的水在门口,余凉跨步进去,成叔在后头跟几个打手一人发了银两“一会儿跟小姐进去,要是有谁偷偷摸摸的那手不老实,说话不规矩的,不用客气!”
    余凉抬了抬手打断成叔的话,问道“一路过来,还没问成叔今儿是哪家的生意?”
    “毒门的。”
    “毒门?掌柜的可是禾字辈的商家?”余凉一惊,眼底露出几分喜色来了,她惊喜的样子一下子破坏了她故意营造出的阴沉的气势。
    成叔眸色一暗,拉着她到一旁,偷偷环视了四周,见四下无人,低声嘱咐“我知道你那点儿女儿家的心思,这并不是落护法直属的下属,毒门里关系乱,你别闹出什么难收拾的幺蛾子来。”
    很巧的是,今日谈生意的是禾合,确实是落世千直系的下属,但是指名要余凉来的却不是禾合,禾合是个不近女色的,起码在落世千底下干活,他是不敢的。
    余凉的美名在业界还是小有名气的,她长的漂亮,又有性子。
    刚进去的时候,禾合正负手站在窗边瞧外面的雨,外面下的大,哗啦啦的伴随着闷雷的声音,客栈后头一个小胡同是个死胡同,胡同头是一棵长的粗大的梧桐,叶子被刷洗的锃亮。
    “辛苦走一趟了,余小姐。”禾合转身“坐。”
    跟他一起的也是禾字辈的一个兄弟,但礼数上言语上没那么周全,就是他指名要禾合来的,他没别的意思,毒门禾字辈儿的影卫敢光明正大嫖娼的一个都没有。
    他只是,想见见传闻中的女人。
    就跟当时的余凉一直想见传闻中的落护法一样。
    那是一个很遥远的神一样作为信仰和追求的存在。
    余凉轻轻应了一声“我跟成叔的生意做遍了黑市,也没出过什么纰漏,皇家几个世子皇子的活也接过,从南到北万里山水没丢过一个粒子,您是毒门的,自家也做镖队的活,行里什么价钱您知道,也不能让我们一毛也不赚,开价吧。”
    余凉一套话下来,连眉目也没动几分,僵着那一张脸,还真是不解风情冷冰冰的一个,禾合那兄弟就有些不高兴“到底说我们是客人,您不得笑脸迎客吗?”
    余凉就扯了扯嘴角“这天气大老远跑来一趟,确实不太高兴,笑不起来。”
    禾合想说几句话打个圆场,毕竟今儿个谈的不是什么正经生意,是想跟她们在客流量上分一杯羹什么的,要不也不会让当家做主的余凉和成叔来啊。
    禾合刚想张口,后面有侍者进来,在禾合耳朵边说了几句话,禾合一惊,起身道有事告辞先走一步,余凉不解,禾合那兄弟就留了下来。
    后来是谈成了,因为毒门给的利润够大,要了余凉手底下几个固定的客资源,以后那些客人都会走毒门的镖队了,毒门答应分红给余凉,这样余凉就是坐在家里数天上白白掉下来的银两了。
    禾合走是因为上面来消息,落世千来了。
    余凉前脚从那家客栈出去,后脚落世千撑着一把伞来了,刚好在客栈门口擦了肩,余凉没有过多留意,她本来也不认得落世千,不晓得他长什么样子,落世千当时心情不错,留意了一下。
    他瞧着余凉离开的背影,问了一句“那是谁?”
    “余凉。”
    “谁?”
    “成叔身边的继女,走商队的。”
    “女人?”
    “嗯,走商队的女人不多见。”
    落世千笑了笑“走商队还出落的这么精致的更不多见。”
    因为这句夸赞,让落世千几个属下听进心里了,他们以为自家主上对这个姑娘有意思,有时候奴才就是这么用的,话说半分,剩下来的靠他们来意会,主要意会那些说不出口的话。
    他们就去把余凉给绑了,送给落世千。
    落世千记得好像是有这么个女人,在一天夜里甩了自己一巴掌,义正言辞的说你们毒门里大多不是什么好东西,怎么堂堂护法落世千就养出你们这一群禽兽不如的东西来?
    落世千当时对于自己房间里为什么会多出来一个女人深感疑惑,但是还没从这个事实的懵逼里出来,就被人一巴掌打到另一个懵逼的事实上,接着这个女人就把黑市上毒门的所作所为狠狠的痛骂了一番,说什么绑架良家姑娘了什么的,然后,又拿毒门的右护法落世千坐了对比。
    最让他不理解的一句话是,余凉说“落世千怎么就教养出你们这么一帮狗奴才来?”
    我怎么教养了?我???
    当时落世千全程没有说话,他不明白啊,然后余凉就又甩了他一巴掌,转身气势汹汹的离开了,门口的侍卫要拦着她,落世千当时脑抽的说了一句“让她走。”
    虽然打在他脸上,但是这姑娘说起落世千这三个字来振振有词还很骄傲的样子不得不说落世千听的心里还是很舒服的。
    后来那些绑架了余凉来这里的人就都死了。
    后来时日一长,落世千也忙,就渐渐忘了那姑娘长什么样子,其实在第二天就忘了,记得的不多,只是有一种感觉,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想起她,只记得那一巴掌。
    她是第二个打自己巴掌的女人,第一个是霍青玄……
    霍青玄是耍酒疯来着。
    多年以后想起来,就是……哦,那个莫名其妙打了自己一巴掌的女人。
    跟方清峰同月堂冥闹了误会的时候,堂冥以一个门主的身份怀疑清峰的忠诚,虽然自己也不太知道方清峰到底是什么背景,但那是兄弟,自己想护着。
    就跟着逃出去了,那天晚上夜里一切都静悄悄的,沧东的城门缓缓斜开一条缝,冷白的月光透了长长一条,刚好映在那头马上。当时田子径说了一句话“此去平安,一定要小心,路上吃食安睡,皆不比家里,叹兀自珍重之余。见华光顷地,一如暗夜终迎白曙,尚且安心。城门大开之日,必是我迎你们回来之时。”
    清峰说“我一辈子都不会回来!”
    他做到了,他说话一直都算话。他这辈子都没有回来,只是尸体回来了。
    他那时候真的欲火焚身,只想解决一下,那种冲动在燃烧为数不多的理智,其实当时他是想随便找一个人解决的,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然后他就……冒犯了一个姑娘,他不是很明白为什么会有一个姑娘在这里。
    他就……用来解决了一下自身中媚药的需求。
    做了很多年前那个晚上可以做但是没做的那件事。
    也是应了余凉那天晚上说的话,你们毒门强抢民女畜生不如。当时毒门在黑市做生意的手段比较强硬,像余凉这种在某些行业里算是同行的,很多次逼的人无路可走丢了饭碗,多多少少还是落人口舌的,余凉恨,但也佩服,那些手段合法合理,可见上面人是有多么聪明的脑袋。所以她还是喜欢落世千。
    落世千第一眼看到余凉的时候就觉得好像曾经见过,但是这么说又有点儿冒昧,有点轻薄,像是程辰澈用来嫖妓常用的话语,但是真的好像在那里见过,在那里?
    他就说“我会负责的。”
    很委屈,余凉感觉这个男人比自己还委屈,她更委屈啊。
    但是她也觉得这个男人好像在那里见过,缘分就是……你忘了很久的人,和你想了很久但是还没有遇到的人,在见面的时候,一眼就能认出来。
    落世千忘了她很久,她念了落世千很久,她常常把落世千挂在嘴边,听成叔和爹爹说这个人,她当时就很自信的认为,如果有一天遇到了他,肯定一眼就能认出他。
    上天给了她两次机会。
    没有认出来。
    但是没关系,第二次机会的时候已经是夫妻了。
    有两个孩子,叫安安,和满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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