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茫之际,他受到了奥古斯丁的指引,化为最普通的人类去重新走遍这片大陆,去体会最为弱小的凡人最为真挚的感情。
    那是一趟漫长而精彩的冒险,在这趟旅途中,希可恩看到了无数段朴实而瑰丽,浮夸而悲壮的感情,他渐渐明白往日只觉无谓的爱情的意义所在,「爱」的确并非必需品,却能让一个灵魂变得完整而丰富。
    希可恩在观看他者爱情时化为了很多身份,其中时间最长,也最喜欢的一个是设定为孤儿出身的低级冒险者,他用幻术将自己的容貌变得平平无奇,尝尽了身为底层平民的辛酸苦楚,却也体会到了和友人相知相伴的豪情快意。
    他开始加入固定的冒险者小队,做一些被往日的自己弃之敝履的任务,在一次帮助丈夫早逝的寡妇清扫墓碑的任务后,希可恩难得针对爱情展开了一番高谈阔论,在沾沾自喜后,突然被往日沉默寡言的队友告白。
    在化为凡人的时候,希可恩其实也经常会被追求,也许是平凡的容貌不足以遮挡灵魂上的魅力。
    他往往一笑而过,但这次却对被其他人视作「孤狼」排斥,却总是会保护自己的队友垂下了眼睛。
    “兰斯在妻子被掠后与恶劣的贵族同归于尽;洛恩为了和敌对家族的爱人在一起,甘愿私奔后过上穷苦的一生;梅丽在丈夫早逝后用整个后半生去怀念他……”
    希可恩说了很多很多自己化为凡人后看到的例子,有些是和孤狼一起经历的。但更多对方并不知道,只是沉默地认真听着。
    “这些情感我光是想到就觉得沉重压抑,人类的生命如此短暂,却为一份情感至死不渝,这真的值得吗?”
    “当然值得。”孤狼目光克制,却带着些许缱绻。
    希可恩笑了,哪怕是初升的朝阳也无法与他的笑容相比。
    “所有人都说,你对我的感情比千古传唱的绝恋还要深挚,你为我终身不娶,你为我不入轮回,你为我甘愿化为亡灵永远与黑暗相伴,奥古斯丁对希可恩的爱甚至成为了人类文化的一种象征符号……可是在你作为人类身死之前,我们只见过寥寥几面,值得吗?”
    希可恩不会去纠缠一见钟情是否为见色起意这种无聊的问题,更不会去质问对方到底喜欢自己什么,他只想知道这份感情是否值得。
    曾经的精灵王当然不会去思考值得与否。毕竟有无数种族在漫长的生命中需要名为爱情的调剂品,他把奥古斯丁也看作了那其中的一员,便不去在意。
    可是当化为人类,真正感受到短命种对生命的珍视。对权财的执著之后,希可恩才明白这份爱情对奥古斯丁意味着什么,他是举了一些美好爱情的例子。
    但那些因爱而起的丑恶相比,宛如水滴和大海,地位越高的人越视爱情为无物。
    而奥古斯丁,曾经是整个人类的王,他与生而为王的希可恩不同,地位与财富都靠亲手打造。
    在他去世后,难得统一的人族不过百年便再次分崩离析,如今的世界已经没有新的人皇,只有大大小小的国王。
    作为统一人族的首领,奥古斯丁有大功德气运在身,死后入轮回很可能会获得想象不到的好处,最次也能再次成为人皇。
    但他却为了保持自身的记忆和对希可恩的爱,成为了虽然永生,但白日只能困于冥界,真身实为枯骨的亡灵之主。
    他为的只是一个仅见过寥寥数面的精灵,这份徒然而热烈的爱自然会被问询。
    “当然值得。”
    在短暂的沉默后,奥古斯丁去除了平庸冒险者的伪装,恢复了英俊贵气的模样,他不知道希可恩是何时发现了自己的身份,他想要解释,却张口难言。
    曾经统治人类,如今率领亡灵的君主在心上人面前,总是会失去以往的能言善辩,他连对方在自己心中有多重要都说不出来,只能再低哑地重复一遍:“对我来说,没有比爱着你更为值得的事情。”
    他看到了希可恩紫罗兰色的眼眸,里面似乎隐隐散发着光彩,奥古斯丁心头颤动,不由得急切问道:“我爱你,你愿意向我告白吗?”
    听起来很古怪的疑问,但对诅咒心知肚明的两人都明白其中的含义。
    “你可能会死的。”
    希可恩紧紧地盯着奥古斯丁的脸,希望从中找出一丝一毫的迟疑。
    然而他没有,那双深邃的眼眸只有着欣喜若狂:“只要能和你短暂的两情相悦,哪怕诅咒会腐蚀我的身体,消灭我的灵魂,我也甘之如殆。”
    在长久的沉默后,希可恩最终还是向奥古斯丁告白,后者飞快地接受了,可等待良久都没有出现丝毫异状,诅咒并没有被转移。
    他们并没有两情相悦。
    面对这早已预见的结果,奥古斯丁自嘲地笑了。但他的目光还是很温柔,仿佛只要看着希可恩,便能自我治愈:“我不会放弃的。”
    被识破身份的亡灵之主十分有礼的道歉告别,他打开了阴风瑟瑟的亡界之门,坚挺的脊梁似乎永不会为任何事物弯下。
    希可恩看着奥古斯丁的背影,想到了那英俊面容上浮现过的伤痛,他轻按自己的心脏,确定里面含着不一样的感觉,但诅咒并没有被转移。
    希可恩这才明白,原来因爱而感动,并不等于爱情。
    ——
    “然后呢然后呢,希可恩和奥古斯丁在一起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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