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惜宁哭笑不得,这个理由很乌朱。
    乌朱说完这话后拔腿就走,而颜惜宁则坐在点心铺子中耐心的喝完了最后一碗冰酪。当他离开铺子时,外面已经起了风。伴随着大风而来的是气势汹汹的乌云,没一会儿东南边的天空中滚动着厚厚的云层向着都城压了过来。
    幸亏铺子距离容王府很近,只要走上几步就能到王府。当他迈进王府大门时,他的脚步变得沉重。虽然做好了心理建设,可真让他主动开口,还是好难啊。
    他一路磨磨蹭蹭,等到闻樟苑是,乌云已经遮住了头顶的天空。快速阴沉的天空让屋中有些阴暗,颜惜宁蹑手蹑脚走到房间门口,他悄悄推开房门瞅了一眼。
    他已经好几日没和姬松说几句话了,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可是放眼一看,姬松却不在床上。颜惜宁愣住了:白陶,王爷呢?
    此时案桌后传来了姬松的声音:我在这里。
    说话间,案桌上的蜡烛亮了,姬松静静坐在了轮椅上,他眼神复杂:阿宁,我有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想要问你,需要你如实回答。
    姬松不笑的时候压迫感非常强大,颜惜宁不由得站直了身躯,他的心狂乱跳了起来:嗯。
    姬松张张口,他声音干涩:你,究竟爱不爱我?
    姬松满眼都是恳切,他身躯绷直,双手紧紧握住了轮椅扶手。今天听叶林峯说了颜惜宁的话之后,姬松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虽然叶林峯是他的舅父,但是这件事只要阿宁不承认,他一个字都不信。
    等待颜惜宁回来的时间是漫长的,等待的时间越长,姬松想的就越多。他希望阿宁早些回来,也害怕他回来得太早。
    姬松直视着颜惜宁的双眼,他眼中有紧张有担忧,这一刻他像是在等待宣判的囚徒,只等颜惜宁给他一个痛快。
    听完姬松的问话后,颜惜宁的心猛地一揪,他双耳鼓噪,天灵盖像是被谁打了一棒子,灵魂似乎要飘出了躯体。没想到姬松在他之前问出了这个问题,颜惜宁张张口下意识想要逃避。
    正当此时,天空中响起了一道炸雷。轰的一声巨响响彻了都城,震得脚下的大地跟着颤抖了起来。随着炸雷一同亮起的还有一道雪亮的电光,电光照亮了乌云下的天空,也照亮了整个闻樟苑。
    雪亮的电光照亮了堂屋,颜惜宁看到自己的影子在电光中扭曲。
    在炸雷声消停的瞬间,他坚定了下来,深呼吸一口气,张开了口:容川,我不能骗你。我不爱你。姬松可以是他的领导,是他的衣食父母,是他的朋友,唯独不能是他的爱人。
    姬松眼中的光猛地熄灭了,他的身躯颓丧后靠,这一刻他周身的力气都像被抽走了一般。他双耳轰鸣了起来,颜惜宁的声音变得有些飘忽。
    姬松的手指在微微颤抖,他遭受了重大的打击。
    原来阿宁真的不爱他。他跟着自己,只是为了求得庇护。是他要求阿宁扮演一个合格的容王妃,阿宁做到了,可是他却贪心了。
    践踏了别人心意的人,怎么还能奢求别人的真心?姬松扯了扯嘴角,他想笑,可是怎么都笑不出来。
    瓢泼大雨终于落下,屋顶上的瓦片被砸得哗哗作响。雨水带来了清凉,连日的燥热被赶走。姬松感觉他的心里升出了一股凉意,凉意从心口蔓延到了他的四肢,一时间他感觉自己吸进去的空气都凉得令他肺腑生疼。
    白陶在门口探头探脑,他感觉屋子里面的氛围非常可怕。难道少爷和王爷吵架了吗?是因为少爷最近总是溜出门,王爷生气了吗?
    正当白陶还想偷看时,他的脑袋被谁轻轻敲了一下。他纳闷抬头,只见严柯面色冷峻站在他身后:别看了,回去。
    听到王妃说他不爱王爷时,严柯的心脏都快跳停了。王妃怎么可能不爱王爷呢?他明明那么用心在照顾王爷,他们两同吃同住那么有默契,怎么可能不爱呢?
    姬松声音沙哑:为什么?
    颜惜宁愣了,他低下了头。屋外雨声如瀑,听起来像是天塌了。
    姬松双手颤抖,他深吸一口气隐忍道:为什么不爱我?
    颜惜宁闻言有些想笑,然而咧了一下唇角后,他的笑容比哭还要难看:我刚到府里的那一天,上吊了。从那一天开始,能长大光明爱你的颜息宁已经死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缕来自现代的游魂,他有无法对人说出口的秘密,有和这个时代的人不一样的思想。
    闻言姬松和严柯大吃一惊,白陶更是捂住了嘴眼中泪花滚滚。大家想起了颜惜宁脖子上那一道深深的青紫,颜惜宁因此戴了很久的纱巾。
    姬松知道颜惜宁刚到闻樟苑时想不通过,只是那次之后,颜惜宁乐观积极对寻死的事避而不谈,他以为这事已经过去了。没想到阿宁现在却提到了这事,姬松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利刃贯穿了。
    姬松心痛得无法呼吸,原来在那个时候,他就将阿宁伤透了吗?
    颜惜宁说完这话之后突然感觉到了莫大的委屈,这一刻他很想哭。但是他不想在姬松面前哭,于是他声音沙哑语气强硬:你们可以离开了吗?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看着颜惜宁红红的眼眶,姬松胸口的剧痛变成了细密的痛。他不敢抬头面对颜惜宁,更不敢仗着自己的身份做出违背阿宁意志的事。于是姬松低沉开口:严柯,去听松楼。
    严柯满脸愧疚,正当他推着姬松准备出门时,颜惜宁突然唤住了他们:等一下。
    两人脚步一停,只听颜惜宁道:外面下这么大的雨,王爷的伤口不能淋雨。你们不要出去了,我出去。
    说着颜惜宁快步从堂屋中走到了廊檐下,他随手取下挂在廊檐下的油纸伞。暴雨剧烈冲刷着地面,颜惜宁毫不犹豫闯进雨幕中。
    姬松呼吸急促了几分,方才阿宁同他擦身而过时,他清楚看到阿宁脸上挂着泪。是他的错,他将阿宁伤得太深,还妄想轻轻揭过皆大欢喜。
    姬松从没感觉这么疲惫过,看着雨幕中逐渐模糊的身影,他低声道:严柯,保护好王妃。保护好他拜托了。
    第七十七章
    130心意(上)
    看着屋外瓢泼的大雨, 姬松的心一抽一抽的疼,这种感觉同他得知自己双腿再也无法站起来时一模一样。
    大雨被风吹进了廊檐,廊檐下小松和苍风缩着脖子躲避雨水。姬松双眼孔洞从这两只小动物身上扫过, 此刻他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中:我到底对阿宁做了什么?
    姬松不是轻易就能被困难打倒的人, 作为身经百战的将领, 他擅长分析。他的目光穿过重重的雨幕在闻樟苑的每个角落寻找着答案。暴雨中,小菜园中的菜被打得七零八落。看到被暴雨打下枝头的黄瓜,姬松轻叹一声, 若是阿宁在这里, 他一定会冒雨去将黄瓜秧扶起。
    闻樟苑和品梅园中有一点异样, 阿宁总是第一个发觉, 阿宁将自己的时间和精力都投注到他的一亩三分地上了。他有些疑惑:闻樟苑中到底有什么,才能让阿宁舍不得放不下?
    怎么看闻樟苑, 它都是一个普通的院子。只不过经过阿宁改造, 它才成了他看到的模样。听说阿宁改造院子花了很长时间
    突然之间姬松脑海中有电光闪过:闻樟苑之前是什么样的呢?
    他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因为自从接管容王府之后,他从没来闻樟苑看过。虽然他不知道问题的答案,但是有人知道。
    此时严柯冒着大雨冲进了院子, 他衣衫湿透,一见到姬松他便急急行了个礼:主子, 王妃去了扶柳院。叶神医让属下先回来, 他说王妃在他那里没事,让您放心。
    姬松微微颔首:谢谢。顿了顿之后他说道:先去换个衣服,一会儿我有话要问你。
    严柯很快就换了一身干爽的衣服出现在了姬松面前, 姬松缓声问道:你第一次来闻樟苑的时候, 这里怎样?
    严柯心情沉重, 一想到自己无数次在主子面前拍着胸脯说王妃喜欢主子, 他的头就抬不起来。听到姬松的问题,严柯强迫自己回过神来,他老老实实回答道:杂草丛生,一片荒芜。
    正月刚过,闻樟苑的杂草经过一个冬天的寒风吹拂,衰草比人高。那时候闻樟苑还有东边的围墙,房顶上围墙上到处都是丛生的杂草,他们踏着香樟树进院子时,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那时闻樟苑屋顶的瓦片残破,门窗损坏,室内堆满了杂物没有几件像样的家具。院中还有一株遮天蔽日的大香樟树,院子常年不见光。
    姬松眼神幽幽:也就是说,这块菜地,是阿宁亲手开垦出来的
    要开垦这么大一片菜地,首先要撬动青钻,摆出轮廓,再刨松土,之后才能撒上种子。阿宁和白陶两个人,是怎么做出这么大的工程的呢?
    姬松忡愣了好一会儿,扭过头,对着蹲在厨房里红着眼眶的白陶招招手:白陶,你过来。本王有事要问你。
    白陶擦擦眼里的泪,他跨过廊檐上的积水大步走到姬松面前。正当他撩起衣摆要跪下时,姬松却已经等不及了,直接道:不用行礼,你找个凳子坐下,就当陪本王说说话吧。
    若是之前的白陶,肯定吓得抖抖索索不敢说话了,然而经过侍卫们这段时间的磨练,白陶已经从小哭包进化成黑陶了。
    想到他和少爷刚开始到闻樟苑时的艰难,白陶看姬松的眼神多少带了一些怨气。他搬着小凳往姬松旁边一坐,他梗着脖子:您问吧。
    接下来姬松详细问了这对主仆在他没有来到闻樟苑之前都做了哪些事。听到他们拔草搬砖开荒,姬松的心缓缓沉了下去,浸泡在雨水之中,和他的伤腿一起隐隐作痛了起来。
    闻樟苑和品梅园从一片荒地变成福地,靠的是阿宁一手一脚的辛苦打造。
    他之前知道这事,只是从没放在心上。这期间他做了什么呢?他只是高高在上让冷管家给阿宁送了他要的东西,而那些东西只是生活的必需品。
    曾经听的时候,他一笑而过,现在回想阿宁一路走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如果自己处在阿宁的位置,心中对始作俑者早已心生怨恨,又怎会在遭遇磨难之后还会笑脸相迎还爱上这个始作俑者呢?他究竟是哪里来的自信
    想必严柯他们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会觉得阿宁爱惨了自己吧?
    严柯垂着脑袋:都怪属下没有搞清楚事情的真相就下定论,主子,对不起。他在主子之前与王妃接触,他承认,一开始他确实带着偏见来对待王妃,就连冷管家给王妃送了梯子,都被他一脚踹断了。
    可是随着他和王妃越来越熟悉,他越发觉得王妃好。王妃总是带着温柔的笑意,他能做各种各样的好吃的,他有了好东西从不藏私王妃就像是和煦的春风,见到他的人身心都舒畅了起来。
    当他看到主子和王妃相处融洽时,他满心欢喜。他觉得主子历经苦难终于有人关心,他作为属下应该开心应该支持。因此他将王妃做的好吃的送到主子面前,他拍着胸脯告诉主子王妃有多好有多爱他。
    从一开始,他就站在主子和属下的立场上看待问题。他唯独没想到,王妃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呢?
    王妃是尚书府的私生子,他替嫁来到王府冲喜。结果大婚当天就被主子丢到了偏僻的冷宫,搁在其他人身上,谁能受得了啊?他凭什么为什么会觉得王妃喜欢王爷呢?
    对了,是因为他们从没有将王妃当成一个平等的人对待。
    他们因为颜家的做法,对王妃这个私生子也多有迁怒,没有给他应有的尊重。能嫁入王府成为容王妃,这是何等的荣耀。哪怕主子冷脸对他,他也应该欣然接受。
    想到这点后,严柯猛然惊醒,他面色微微发白:原来如此
    自从跟着主子从炽翎军来到王府之后,严柯看了很多白眼。从将军到府丁的身份差别,让他看清了很多东西。他自以为自己不是狗眼看人低的人,结果在对待王妃这件事上,他犯了同样的错误。
    严柯能想到的,姬松怎么会想不到。方才听白陶说了阿宁的日常之后,他就想到了这点。严柯他们的态度就是自己的态度,他也没有将阿宁当成平等的人对待。
    他和阿宁的关系从一开始就不平等,因为他的轻视,阿宁受尽了白眼和苦楚。他对自己好,一是为了能有个能栖身之所,二是因为他生性温柔。
    两人日常相处中,阿宁是给予者,他是接受者。他心安理得享受着阿宁对他的照顾,而他给阿宁的只是偶尔和顺路。仔细一想,他从没有特意为阿宁做过什么事。
    叶林峯提醒得对,这样的他有什么资格质问阿宁你为什么不爱我?如果他是阿宁,他说不定会反过来质问自己一句你为我做了什么,我为什么要爱你。
    都说情字磨人,在没遇到颜惜宁之前,姬松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杀伐果断拿得起放得下的人。他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因为一个人患得患失,也从没想过会有个人让他魂牵梦绕魂不守舍。
    姬松沉默的看向院子,此时雨势渐缓,院子中起了一层湿漉漉的雾气。雾气弥漫,姬松心里的雾气却渐渐散开了。
    他不是个坐以待毙的人,事实上他从来都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一旦认定了目标,他不会转移不会更改更不会因为一些小挫折就随便放弃。
    就比如现在,他无比清晰的认识到一件事:他喜欢阿宁,可是阿宁被他伤透了。
    意识到他没能善待阿宁之后,他决定正视自己的问题:从现在开始,他要让阿宁看到自己的决心和行动。阿宁是他认定的人,他现在可以不接受自己,但是只要自己努力改过,他相信终有一日阿宁能回心转意。
    雷阵雨声势浩大,虽然颜惜宁撑着伞,没一会儿伞底下就下起了小雨。雨水让眼前的世界变得朦胧,哗啦啦的雨水声和落雷声掩盖住了天地间其他的声音。
    颜惜宁本来不想哭,可是冲出闻樟苑大门的时候,他还是没能忍住眼眶中的泪。他心里又酸又涩,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巨石。这一刻他想嘶嚎想放声大哭,然而他还是压住了这阵情绪:说不爱姬松的人是他,他有什么可矫情的?
    王府很大,可是他最熟悉的地方只有闻樟苑。离开闻樟苑,一时间他不知道往哪里走。走过湖心亭之后,他茫然看着眼前的岔路,这一刻他满心悲凉。
    都怪自己平时太咸鱼,手里没有产业,就连陪嫁的庄子和铺子都交给了姬松打理。此时雨水一冲刷,他从头顶凉到了脚底,天地这么大,他竟然没有能去的地方。
    在他的设想中,他会在姬松的羽翼下安心做咸鱼。可是他唯独没想过,若是有一天,姬松不愿意罩着他,他该怎么办呢?
    方才他那么决然地告诉了姬松真相,姬松一定气疯了吧?他不敢想,气疯的姬松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或许他该做好离开王府的准备了,楚辽这么大,总有他的容身之处。
    要不去问问叶神医,楚辽哪里风景最好最宜居,万一他被姬松赶出门去,他就去叶神医推荐的地方。
    131心意(下)
    叶林峯正在扶柳院守着冰桶吃冰酪,他哼着小调看着窗外的瓢泼大雨。此时院门口突然闪过一道身影,定睛一看,撑着雨伞踌躇不前的不是颜惜宁么?
    下这么大的雨,颜惜宁怎么跑扶柳院来了?叶林峯赶紧招呼道:快进来,别在那边淋雨!
    当颜惜宁走到廊檐下时,叶林峯一眼就看到了他红红的双眼。他倒吸一口冷气:怎么了惜宁?谁欺负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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