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皇后残害皇子淫乱后宫,又或者秘密下令私通外贼,一条条证据都严严实实地掌握在了六皇子一行人手中。
    虽不知西厂首领为何要突然站出来帮他们的忙,可是时机恰好,祁寒宵也顾不得深究那么多了。
    祁帝面对自己最信赖的属下和朝廷众官愤怒的表情,竟也无动于衷,只转头看向自己的皇后,轻声道:他们说的,可是真的?
    乌落兰怔怔然抬眸。
    祁帝面容柔和,轻声道:你说是假的,我便一个字也不信。
    两朝元老赵太傅头发花白,听了这话不可置信地抬头,焦急道:陛下!!
    祁帝这话可谓是寒了众多忠心耿耿的人的心了。
    他们有的是从年轻时便跟着祁帝外出打江山的老人,有的是抱着满腔热血入朝为官的学士。因着以前的祁帝是个真真正正爱民如子的明君,他们才抱着微弱的希望继续簇拥着祁帝。
    可是,现在皇后诸多罪名已然是铁板钉钉的事儿了,这个妖妇枉顾人伦,视人命如草芥,通敌叛国,写满了血字的卷轴还触目惊心地躺在大殿上。
    祁帝竟然看都不看一下,心心念念地全是他身旁的皇后!
    相对于不可置信的众多朝廷大臣,裴墨却像是早已预料到一般,只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神色漠然至极。
    他作为西厂首领,是祁帝一手扶植上来的。以前的祁帝很是赏识他,也待他如亲子那般关照。
    裴墨心中有感恩。
    可是所有的感恩早就在上一世时就已经消失殆尽了。
    上一世约摸也是这个时候,边关传来顾大将军边关失手,阵亡于沙场的消息。丞相以顾家通敌叛国为由把顾家仅剩的人通通打入监牢。
    那时的裴墨便跪在大殿外整整三日,想要祁帝为顾家讨回公道。
    他仍旧坚信祁帝是那个和蔼可亲的明君,坚信对方可以替顾家查明真相。
    可是跪了那么久,最后等来的却是皇后的婢女嘲讽的眼神:『厂公还是回去歇着吧,陛下正在我家娘娘床上躺着呢,怕是没有时间见您。』
    那一刹,裴墨一颗热忱的心顿时如坠冰窖。
    顾笑庸不是他最喜爱的神童才子吗?
    顾家不是为他守护百里河山的战神卫士吗?
    怎地一朝一暮之间,就如此轻易地被弃了?
    后来裴墨拼了命地把顾笑庸救出来,整个顾家却也只剩一片灰烬了。
    裴墨步步为营,在乱世中一步步踏上皇位,提着剑砍下了皇后的头颅。他侧着冰冷而染血的脸静静地看着祁帝,还天真地带着希冀问道:『你可悔?』
    头发花白的皇帝痴傻地抱着皇后的头,对于裴墨的质问不理不睬:『兰儿,你怎地不同我说话了?』
    他不悔。
    他什么都知道。
    可他只要他的皇后。
    天下不要,江山不要,百姓不要。才子不要,将士也不要。
    裴墨最终还是放过了祁帝。
    他骑着快马到了极北去寻找顾笑庸,却只寻到了一座无名的青坟。
    那个本该在京城名满天下的俊郎少年,踏花喝酒神采奕奕的少年,已然永远消失在了这个世上。
    裴墨自刎在顾笑庸坟前时,还在想自己为什么没有把那个皇帝的头也一同砍了下来。
    重活一世,裴墨人生的轨迹和上一世几乎没什么区别。他作为祁帝的左右手在西厂首领的位置待了十几年,更多的却是在听从皇后的命令在各个地方杀人。
    既然总是有人动手杀人的,那么这个角色他也可以扮演。
    起码可以护住顾家。
    可以在最后的时刻给予高台上的女人以最致命的一击。
    裴墨表情蓦然,殿外的风吹了进来,扬起了他额角苍白的发丝。有那么一瞬间,这个人人避之不及的疯狗,像是一位行将木就的老者一般。
    殿内的官员群起激愤。
    祁帝的一双眸子只温和地看着自己的皇后,丝毫不理会殿里的人。
    他作为天子,模样自然是不错的,虽然老了许多,可是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一个人时,还是依稀可以看出少年天子时明君且意气风发的模样。
    乌落兰看着自己的丈夫,美眸一瞬间闪过一丝动容,却又很快似疯似癫地笑了起来,近乎残忍道:他们说的,句句属实。
    不管是通敌叛国还是残害皇子,又或者是淫乱后宫,她通通都做过。
    她本以为祁帝会生气,会发怒。可对方仍然是温和地看着她:没关系,你别怕。
    『没关系,你别怕。』
    有那么一瞬间,祁帝苍老的面容和年轻时少年郎的模样重合了起来。
    先帝生的皇子多,诸多龙子为了夺嫡各种手段轮番上演。祁帝是最不受宠的那一个皇子,被先帝作为质子交换给了属于乌落兰的草原部落。
    质子在草原上受尽虐待和辱骂,可他总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面容俊郎,又带有中原人士特有的儒雅和博学。
    乌落兰作为部落最受宠的公主,总是不厌其烦地带头去欺负他。有一次玩笑闹大了,乌落兰和皇子一同掉到了冰冷的洞窟里,自己的腿还摔断了一条。
    年轻的皇子背着她在黑暗里走了许久。
    乌落兰心中有愧,便掉着眼泪道歉:『对不起。』
    那人轻声细语地安慰她:『没关系,你别怕。』
    他们在草原上结了婚。
    本这样也是很好的。
    中原突然传来消息,皇子母亲病重,希望他能回去。
    乌落兰便不顾父亲阻拦放他回去了。
    几年后,英姿勃发的皇子带着他的军队来到草原。
    杀害了她的父兄,屠戮了她的部落,还一脸温柔地看着她:『我们回去吧,你做我的皇后。』
    乌落兰衣服上还有至亲的血。
    她坐在族人的尸骨里,愣了许久才傻傻地回答:『好。』
    似乎每一个野心勃勃又有能力的男子都对自己充满了自信。
    他以为自己实现了对女子的承诺回去找她,女子便会死心塌地地迷恋上自己。
    他们相爱吗?
    答案是肯定的。
    只是在家国情怀面前,两个年轻人的爱恋显得那么微不足道,又那么容易破碎。
    祁帝也是在偶然中才发现,自己最宠爱的皇后居然是恨着自己的。
    他默不作声,装作什么也不知道,静静地在黑暗里看着自己的皇后一天天变得疯狂,变得歇斯底里。
    一个部落被屠尽的女子在深宫里显然很难与外界取得联系。
    女子有才能,有计谋,但是她唯一用得出手的资本,却是自己的身体。
    皇后自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以为凭借自己的美貌可以轻而易举地骗得皇帝的信任。
    殊不知自己所有的计谋都在皇帝的眼睛里。
    本以为是一个蚀骨销魂的美人局,骗到的却是一个心甘情愿的傻瓜。
    傻瓜前半生负了美人,后半生便用自己的江山来博得美人一笑。
    第一百二十九章
    皇后自刎在高台上了。
    她的袖袍里不知何时揣了一把匕首,可能是一直防备着祁帝,也可能早就有了寻死之心。
    漂亮的美人被血色给染红了,软趴趴地倒在高台上,猩红的血液从她身体下流淌出来,又逐渐蔓延到台下。
    长安公主,也就是现在的少将军夫人红着眼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顾秋魄不许她看,便把人拉在怀里用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一切发生得太快,众人几乎没有反应过来。
    祁帝深深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缓缓跪下去把自家皇后的尸体抱在怀里,脸上的表情不悲不喜:朕自登基以来,攘除奸凶,北上中原。天下太平,民乐和贵。
    大燕兴盛已久,却在这几年里灾难不断,贪官污吏盛行,百姓民不聊生。祁帝横抱着皇后的尸体,缓缓地站起身来,朕心有愧。
    官员们红了眼眶,纷纷对着祁帝的方向跪了下去。
    大殿内一片寂静。
    祁帝沉稳的声音继续响起:从今日起,朕宣布退位,将皇位禅让给六皇子祁寒宵。从今往后,诸位听从他的召令即可。
    官员们的声音沉重而浓厚: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祁帝一步步从皇位上走了下来,乌落兰的尸体正往下流淌着血,一颗颗滴落在大殿的地板上,又渗透进了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名字的卷轴。
    所有人都跪下了,唯二站着的只有祁帝和一脸冷漠的裴墨。
    祁帝走到裴墨身旁,叹息道:你叛主了。
    裴墨只回了一句:我的主,一直都不是你。
    他本该是一匹自由自在的狼,奔走在月下的旷野里,而不是整齐跪在偌大的宫殿里,替自己的仇人去杀害无辜的人。
    祁帝离开了。
    没人知道他要去哪里。
    众人都围着新上任的皇帝团团转,他们要做的事儿,要忙的事儿还有很多,谁也没空去看一个失了人心的老皇帝。
    裴墨抱着自己的剑缓缓离开大殿。
    大殿外也是一副张灯结彩的模样,夜空里的星星繁多而明亮,似是不想打扰这热闹的宫殿,只静静地隐含着三尺微光。
    小裴。顾秋魄跟了上来,对着裴墨皱眉道,你不该暴露出自己的,你可知天下人将会如何对待你?
    一个杀人狂魔,即便是受了别人的命令去杀人的,却也掩盖不了这个事实。
    我会尽快安排出你假死的消息,你便让老二给你弄一张人皮面具,从此隐姓埋名吧。顾秋魄拍了拍裴墨的肩膀,或者就待在将军府里,我们将军府也不是养不起一个人。
    裴墨的表情很是淡然,风扬起了他的发丝,又扬起了他的袖袍,叫他看起来如同夜里即将随风而去的黑鸦,旁人怎么也抓不住。
    顾大哥,我回不去了。裴墨开口道。
    顾秋魄一怔。
    顾笑庸他恨我。裴墨眼眸微闪,继续开口,我若是去了将军府,他怕是一辈子都不愿意回来了。
    怎么可能?老二怎么就恨你了?!顾秋魄有些不可置信,你莫不是在胡说!
    他不回京城,是因为我在这里。裴墨垂下眸子,你告诉他,朝廷里他不喜欢的人都已经没了,且安心回来吧。
    回来做他的翩翩少年郎,踏马寻歌,再做回那个名满天下的大才子。
    那人就该穿着合身的官服在朝堂上神采奕奕地谈论天下事,不管是新科状元,还是朝堂老人,都应该站在他的周围用赞赏敬佩的目光看着他。
    而不是让他一个人孤孤单单去闯荡那偌大的江湖,吃了苦,受了伤都没人知道。
    又起风了。
    繁星微闪。
    在宫殿里活了两辈子的人,终于缓缓走了出去。
    顾笑庸从温暖的被窝里醒来时,只听到了屋外轰鸣的雷雨声。像是上天在发怒一般,非要让整个世界都随着这场雨倾倒才好。
    喻雪渊一只手搂着他的腰,一只手正拿着一本厚厚的古籍细细地读着。整个房间安静异常,窗外的雨洒不进来,只徒劳地拍打着窗户。
    醒了?喻雪渊的声音温和又儒雅,再睡会儿,时辰还早。
    顾笑庸揉了揉自己的脑袋,微微皱眉道: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心神不宁,睡不着了。
    也罢。喻雪渊把书放在一旁的柜子上,俯身自然又亲昵地吻了吻顾笑庸的唇,笑笑想坐在我身上吗,今天准许你自己劳累一会儿。
    自他们在一起后,顾笑庸虽然自然而然地成了下面那个,可同样身为男人的他总是想要自己主导一回。喻雪渊看似温柔,实则强势得很,特别是在床上的时候。
    每当他想要哄人的时候,就准许人在自己上面,任由对方乱动。虽然到后面都是自己在挺腰,不过视觉方面的不同还是叫顾笑庸爱极了在上面的感觉。
    喻雪渊说着就把自己的手摸进了顾笑庸的衣服里,轻轻的地用大拇指摩挲着,声音沙哑而性感:可以吗,笑笑?
    顾笑庸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任由对方剥干净自己的衣服。他顺着喻雪渊手扶着自己的力道坐了上去,不一会儿就发起热来。
    对了宫里面怎么样了?
    喻雪渊动作一顿,沙哑道:我们可以一会儿再谈论此事么?我不喜欢笑笑分心。
    嗯嗯嗯,好好好。顾笑庸挺直了腰,没一会儿又软了下去,你快点儿,今天怎么这么磨人?
    喻雪渊轻笑一声,坐起身来吻了吻顾笑庸的鼻尖,抵死缠绵道:我今天想慢一点,可以么?
    他是商量的语气,听起来温温柔柔的,下面的东西可不怎么温柔。
    顾笑庸被他顶得险些叫出来,气得低下头咬住了喻雪渊的肩膀。又怕把人咬疼了,咬了没一会儿就伸出舌头舔了舔。
    喻雪渊被撩拨得受不了,忍不住加重了力道。
    等两人完事儿时,已经是一个时辰以后了。外面的雷雨还没停,一阵一阵地砸在窗户上,砸得人心烦意乱。
    顾笑庸喘着气缩在喻雪渊怀里,精神头倒是好上了不少:宫里那边到底如何了?
    一切顺利。喻雪渊吻了吻顾笑庸额角,乌落氏自缢,祁帝带着她的尸体离开了。
    你家弟弟呢?
    当上皇帝了,现在估计忙得紧。
    顾笑庸唔了一声,默默吐槽道:祁寒宵那小子分明自己也可以成功,干嘛非得让我们回来?
    凤凰翎的谣言不攻自破,江湖会有新的风波。喻雪渊轻声道,距离家里人近一点儿,总归让你安心许多。
    顾笑庸静了一会儿,脑子里不知在想着什么。
    笑笑。
    嗯?
    我们成亲吧。
    顾笑庸坐起身来,笑着咬了一下喻雪渊的唇:以前不是结过?
    那不算。喻雪渊温和道,我想和你正正经经地结一次,宴请你的家人,还有我的家人。
    我们在葬雪山庄举办吧。
    那里有雪,也有梅花。人不及京城这么多,却也不算凄冷。
    红色的囍字,很适合落在白色的雪里。
    顾笑庸被他说得有些心动:我朋友很多,还有师傅和师弟他们,你屋子够用吗?
    够的。喻雪渊轻笑,雪原里有鹿,他们若是想要闹我们,我们就骑着鹿跑远一点,叫他们追不上。
    笑笑。喻雪渊的声音忽地低了下去,我们还没有在鹿背上试过,我想和你你穿着喜服在雪原里试一次。
    顾笑庸骂他:满脑子黄色废料,真该让你的属下们看一看你这副模样。
    喻雪渊静静地注视了顾笑庸一会儿,忽地问他:如果后来有一天,你发现我骗了你一件事儿,你会不会不理我?
    看事情的大小呗。顾笑庸打了个哈欠,如果很严重的话,我大概真的会不理你。
    雷声轰鸣。
    喻雪渊叹了一口气:我不想骗你。
    他光明磊落了一辈子,心有成竹了一辈子,此时竟然有些害怕自己抓不住怀里的人。
    城郊有雨。喻雪渊牵起了顾笑庸的手,我带你去看看吧。
    第一百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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