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星的气候湿润温暖,来自海洋的小水珠源源不断地向陆地输送着令人愉快的水气,让大片大片的绿色植被茁壮地成长着。
    也因此,这颗美丽的星球上总是时不时下一场倾盆的大雨。
    大颗大颗的雨珠砸在密密麻麻的叶片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空气里带着木叶和泥土的清新味道,因为大雨的原因,平时在夜间到处游荡的荧光孢子也不见了踪影。
    一条沥青的马路在层层叠叠的树影中开辟了一条蜿蜒的路,路的两旁规律地立着一个又一个的暖黄色路灯,从遥远的地方看去,就好像光从黑暗的裂缝中泄露出来,带着令人炫目的色彩。
    路的尽头,有一座占地面积颇为巨大的宅邸,它几乎与巨大的树木融为了一体,却又拥有自己精妙绝伦的建筑细节,就像是最伟大的匠人所制造出来的巅峰之作。
    宅邸的后面是被开发出来的占地好几公顷的巨大花园,其间零零散散地交错着大大小小的房屋公寓。在黑暗的夜空中看去,就像是星星落在了这里。
    这就是封家的本宅。
    封家家大业大,除了封老爷子的尚武一脉,还有错终复杂的各个旁系。
    在政界,文娱界以及商界都各有涉及。尚未成年的或者不远搬出去的封家人都会选择居住在这里,世代繁衍。
    封家本宅在以往都不会这么灯火通明,但是这几日却分外热闹。
    母星的各个有头有脸的家族以及其他联邦星球的有关人物都来了。
    而如此多人齐聚一堂的原因,仅仅是封家的那个小少爷16岁的成人宴。
    封家的影响力不可谓不大,传说中失去了鬼才智慧的小少爷被封家藏匿了这么久,终于在今天被封家放了出来,供众人围观。
    封老爷子的功勋战友,封母的名媛淑女交际圈,封大少爷的好友同僚,以及有头有脸的各界大佬,都对这个封小少爷十分感兴趣。
    不管是真心实意来庆祝的,还是抱有别的利益目的的。
    总之,这场成人宴成了所有人都乐见其成的交际场所。
    而此时,所有人期盼的焦点,也就是封小少爷封寒,正慢吞吞地走在这条灯火通明的沥青路上。
    大雨啪塔啪塔地砸了下来,落在头顶巨大的黑伞上,发出水珠特有的声音,又顺着伞沿滑了下去。在地面上溅起大大小小的水花,沾湿了来人的鞋沿。
    夜里的雨水有很重的寒气,还是建议你乘坐车去往宅邸。
    啊。好麻烦。
    所有人都是为你而来。
    为我?开什么玩笑?他们是为了封家而来的好不好。
    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身后的机械人。封寒眉头皱了起来:跟你说好几次了,你拥有完全的自由身,没必要时时刻刻跟在我身边。
    9527眼睛闪了闪。
    空气里洋溢着迷蒙的水气和清新的草木味,像极了他们初见的那个夜猫。
    看着少年清澈的眸子,几个星期前那个弗雷德嘴角怪异的笑容又浮现出来。
    我得保护你。
    说了好几次了,他们都是无辜的,是被人类抛弃的。我不救,他们会死的那种。
    我只是给了他们重生与自由,他们不会伤害我的。
    你说我捡回来的那些人工智能应该尽快销毁,你也是我捡回来的,难道我也要把你销毁了吗?
    温暖的灯光照耀着这里的一切,摇曳的树影被雨水模糊了所有的界限。
    那处热闹而灯火通明的宅邸已经出现在了视野里,接待的管家连着几个执事机械人正撑着伞焦急地望着这边。
    看到封小少爷的身影,管家立马笑了起来,撑着伞匆匆忙忙地走了过来。
    如果有那一天的话。我希望你亲自动手。
    封寒愣了愣。
    我只要你。
    要你亲自销毁我。
    第八章 野心
    外面轰隆的雷声和哗哗的雨声并不影响大厅里的热闹与和谐。
    舒缓优雅的钢琴声从大厅的角落里响起,一堆贵女围在一旁低声交谈着什么,时不时发出清脆的笑声。
    男士们手持装着红酒的高脚杯,缓缓踱步在各个圈子里,高声畅谈着当今热门的话题。
    封老爷子和自己的一堆老战友坐在二楼的会客厅里,笑意盎然地观察着楼下的动静,时不时点评几个有作为的年轻人。
    父亲。带着一身正气的铁血将军穿着笔挺的军装走了过来,身边挽着优雅温柔的夫人,低声道,小寒那小子还没来?
    早来了,那边换衣服呢。前线战事如何?
    那群海盗已经几个月没有动静了。有点奇怪。
    晚宴结束后,叫上如华。去我书房。
    封将军点了点头,挽着自己的夫人下楼去了。
    楼下的钢琴曲又换了两首,一个穿着执事装的机械人才匆匆忙忙地走进会客厅,低声道:老爷,小少爷准备好了。
    封老爷子慢悠悠地放下手里的茶,眼里染了几分笑意,冲自己的一堆老战友们招手道:走吧,去看我那不争气的小孙子去。
    哎哟,老骨头站不起来,老封你来扶我一把。
    那你就待在这吧。
    别这么无情啊?!!
    阵阵的雨水争先恐后地拍打在透明的落地窗上,模糊了看向外面的视线,只余下温暖的路灯那模糊不清的色彩。
    优雅动听的钢琴声不知何时停了下来,交谈的人们也停下了自己的动作,把目光放到从房间里走出来的一个少年身上。
    灯火通明的大厅霎时间暗了下来,只留一盏聚光灯追随着少年的身影。
    窗外的雨声和雷鸣此时鲜明了起来,应和着少年踩在地板上清脆的脚步声,形成了某种奇怪的韵律,吸引着所有人的视线。
    他向来柔软的黑发被梳了上去,露出了光洁的额头,显得一丝不苟。
    身上穿着白色的礼服,显得规整又修长。全身上下只在左胸处别了一枚深蓝色的碎钻玫瑰,看起来有些不失内敛的贵气。
    少年长长的睫毛在光线的照射下显得格外显然,干净剔透的茶色眸子里映着点点星光,嘴角带着自信从容的微笑,看起来漂亮得有些过分,却丝毫不显女气。
    就算是见惯了俊男美女的名流贵族们,也不得不承认少年的容貌足够令人惊艳,再加上他举手投足见那种浑然天成的贵气和书卷气,足以让一些淑女红了脸。
    在开始一大段的演讲词之前,我得向我可爱的兄长道个歉。
    有几个人暗搓搓地把目光移向隐匿在暗处的封大少爷身上。
    他给我准备了长达万字的演讲稿,我一个字都没背下来。
    这可不怪我,我已经先道歉了,事后不准找我麻烦。
    大厅里的人们有的忍不住笑了出来。
    有传闻言,封家家大业大,唯一的败笔就是这位封小少爷封寒。
    说他不成气候,连最普通的战舰都开不起来,简直给封家丢了脸。
    封家把这个小少爷藏在了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地方,说是疼爱与保护,更多人却在私下里以为是把人囚禁起来,别放出来丢人现眼。
    虽然不明白封老爷子为什么要对一个废人的成人礼大办特办。
    但不妨碍某些业界大佬来给封家这个面子,顺便看一下小少爷的笑话。
    一些名媛淑女其实并不抱什么希望,甚至更多是想借此同封大少搭上关系。
    但是看到封寒的那一刻,她们也不得不承认,就算是个废人,那也是个有着令人惊艳气质的美人。
    在星际时代,同性之间的关系也普遍化了不少。一些年轻的男士看到封小少爷这样的气质容貌,也免不得动起了心思。
    如果能嫁给/娶了他,也还算是差强人意。
    众人的神情隐匿在黑暗处,看着二楼光鲜亮丽的少年,心里不知盘算着什么。
    封如华懒懒地斜靠在墙上,头发有些微长,闲散地垂了下来,隐匿在发丝中的狭长双目微微眯起,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高台上的人,仿佛锁定了猎物的猎人,带着毫不掩饰的侵略味道。
    嘴角带着惯有的痞笑,修长的手指轻触手里的杯沿,又抬起手微抿了一口杯里的红酒,微涩红酒滋润了唇齿,霎时间醇厚的酒香徜徉在口鼻里。
    少年的笑。
    少年的眼睛。
    少年的声音。
    每一分每一毫,都像是被最专业的解剖专家给分离开来。又混杂着唇齿间的酒香,一点点咽到了肚子里。
    封如华明白自家爷爷大半酒宴的原因。
    封老爷子信奉狼性教育,把小孙子养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死死护了六年,已经是封老爷子最大的忍让了。
    封家不需要温室里的花朵,每一个姓封的人血液里都流淌着狼一般孤傲厮杀的血性。
    这场成人宴,更像是把封寒推进暴风雨中,让他自己去面对,去成长。
    封如华明白,却并不苟同。
    他的弟弟,身上流着同他一样的血液。
    就应该待在那个由他亲自打造的完美花园里,懒洋洋地叫他哥哥。
    他的小寒不需要成长,被囚禁在封家,只待在他自己一个人才看得到的地方,这才是封寒最完美的归宿。
    把你的眼神收一收。被你父亲和爷爷看到你眼底的野心,小心打断你的腿。
    祁检察官怎么也来了,不提前告诉我,好夹道欢迎啊?
    我只是来看一眼,马上就走了。这群名流贵族估计并不想看到我的脸。
    祁夜和封如华从初中开始就在一个班级,在学校里都是属于顶尖的那种供人瞻仰的人物。
    两人的关系也十分要好,只不过毕业后一个跟随家业进了军队,另一个进了联邦特立的特别侦查部门,专门针对各类特殊的刑事案件。
    同家大业大的封如华不一样,祁夜出生在一个平民家庭。
    也因此在上流社会中没有任何盘根错杂的归属依附问题,联邦高层看中了这一点,秘密安排他为特别检查部队的队长,专门监督那些上层贵族。
    贵族们表面上光鲜亮丽,内地里不知脏成了什么样子。
    祁夜是联邦上层看中的一把利刃,却也是心里有鬼的贵族们的眼中钉。这些年来,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
    明里暗里给祁夜弄了许多绊子,也亏得祁检察官本身没什么亲人,唯一好友又是动不得的封如华,这才没出什么大事。
    不过几个月前
    封如华把目光转向紧紧跟在祁夜身后的模样乖巧的男孩儿身上,眼神暗了暗,没有说话。
    第九章 B086
    封小少爷讲完了话,一堆人立马围了上去,热热闹闹地说笑起来。
    宴会还会持续三天,今天是第一天,显然还要热闹到深夜才会罢休。
    9527看了眼被众人围住的封寒,默默移远了点,只是把人一直放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
    二楼正对大厅的尽头有一个偌大的露天阳台,此时雨已经小了很多,再加上自动化的科技气罩的遮挡,阳台还是干干净净的,没有被雨水打湿。
    已经有点晚了,名媛淑女们大多结伴离开了宴会,只留下大约不到十个人左右的女士还在宴会上长袖善舞,笑谈着结交对自己有利的人。
    米蒂亚是其中之一,她拥有一幅Y国特有的西方相貌,浅金色的头发卷卷地散落下来。
    模样美丽又自信,犹带着小女孩的娇俏感,就这么一会儿的时间,已经认了不少哥哥和叔叔了。
    等最后一个目标离开,米蒂亚慵懒地带着自己的随身机械人,前往露天阳台休息放松。
    在科技发达的星际时代,人工智能的模样与人类越来越像,为了更加轻易地区分人工智能和人类,每个人形的人工智能在心口的部分都有一个浅蓝色的光圈,在暗中会隐隐发光,让人很轻易就能辨认出来。
    光圈生在心脏的部分,对人工智能来说几乎和人类的心脏一样重要。
    不管是主人自己,还是人工智能本人,都不能把嵌在骨肉里的光圈给取下来,取下光圈就犹如生剖自己的心脏,就算是没有痛感的战斗型机械人,也会拥有这种痛彻心扉的感受。
    虽然取下光圈不会致死,但是这违反了机械人的守则,一旦发现,会被立即销毁的。
    米蒂亚的机械人是个家政型的女仆,平时负责照顾米蒂亚的生活起居,编号B086,亚麻色的头发被扎成了两个小辫子,耷拉在双肩。
    脸上有不怎么明显的雀斑,低眉顺眼的,看起来很是温顺。
    一般来说这种主人和仆人的组合不会引起人太大的注意。
    但是让9527疑惑的是B086心口的浅蓝色光圈正在闪烁,这是情绪不稳的表现。
    米蒂亚走在前面,B086畏畏缩缩地跟在后面,似乎注意到了9527的目光,她抬眸看了9527一眼,眼里带着无助和惧意。
    9527琥珀色的眸子里全是淡漠,他抬眼看了看人群中央的封寒,皱了皱眉。
    失控的机器人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于是没有丝毫犹豫,抬脚跟了上去。
    米蒂亚走到阳台尽头,微微低头,长长的卷发便垂了下来,遮住了她脸上的表情。
    她从自己的小包里拿出了女士专用香烟,随即抬眸看向一旁的B086。
    女仆机械人连忙凑上前,抬起自己的手,一小撮蓝色的火苗便出现在指尖。
    火苗点燃了香烟,白色的烟雾从口鼻尖散溢出来,带着一股缭绕缱绻的味道。米蒂亚眯了眯眼睛,在烟雾中盯紧了自己的女仆。
    我倒是没想到,特意选的丑女仆。也能凭借这张楚楚可怜的表情在我的眼皮底下勾引男人。
    小姐,我
    话还没说完,就被狠狠地甩了一巴掌。
    空气里的湿气很重,一些小水珠便渗出地板。B086一个没站稳,滑到了地板上。
    那个李家的二少爷一直盯着你,不是么?
    B086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心口蓝色的光圈开始微微变成橘黄色,声音还带着颤意:小姐,我没有
    还是说是你的眼睛勾引的他们?这种瞳眸的颜色确实很漂亮。
    不如我帮你挖了,换一双杂质多一点的,好么?
    小姐不要
    她只是个家政机械人,痛感却被调到了9级,几乎与人类相同,若是生生挖了眼睛,那种痛苦不是她能承受的。
    地上的水珠渗进了B086的衣服和头发,虽然地板被打扫得很干净,但是却也让这个畏畏缩缩的机械人显得狼狈又肮脏。
    米蒂亚嫌弃地移开脚。
    她随意抬眼,就发现不远处的阴影里站着一个人,不知道在那里看了多久。
    那个人心口散发着淡蓝色的光圈,显示着这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机械人。
    你过来。
    9527站在阴影里,没有回应她。
    我让你过来,没听到么?!把这个该死又肮脏的女仆扔出去!!
    封家的主宅修建在层叠的树林山崖中,这里虽然只是二楼的阳台,另一侧却是危险诡谲的陡峭险峻,从这里把人扔下去,几乎只有死亡这一个归途。
    雨还在下,喧闹而沉默地看着这一切。
    9527仍然淡淡地站在原地,仿佛不远处歇斯底里的贵小姐只是一团摸不着的空气。
    米蒂亚自小便是家人朋友众心捧月的对象,何时被人这样无视过?更何况这个人还是她最为看不起的人工智能。
    立马绕过还倒在地上的B086,气势汹汹地向9527走去。
    B086心口的橘黄色光圈迅速地闪烁着,她喘着粗气惊慌地看向阴影里的9527。
    在某个瞬间,似乎对上了对方那双琥珀色的瞳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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