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魔,便是郑玄离逆天而行的代价。这天,他自是要逆到底的,但是孔凌霄心思纯善,他便宁愿自己做了新的天地,护住他小孔雀。
    这世上的磨难,并不是人人都要承受的。
    今夜天色晦暗,只有子时的地脉闪烁映照亮了山下众人的眼眸。
    笃笃笃一阵马蹄声响起,乘着夜色归来的许逊翻身下马,落到郑玄离身边,喝了一口酒,似是得偿所愿,又似空茫,他哈哈大笑起来。
    师叔祖,你和星河当真奇怪,不愧是几十年的好友。星河是高僧,教导徒孙却是以道家破道之法,您是道家,教导您的媳妇儿却是用的佛家之法。
    郑玄离抬眼看他:你从路星河那里得到答案了吗?
    许逊盘膝坐在他的身边,眉目染上憔悴,他又喝了一口酒。
    答案?我去问他,星河他说,他心中有我。我不信,逼问他为何要杀我,他告诉我,是因为我乱了他的心,他要成就大业,不能让我有碍于他。
    是他想杀我。可我不信,也不愿意信,但是他亲口告诉我了,我便
    郑玄离眉梢一挑,眯眼道:你便如何?
    我便睡晕了他。
    许逊眼带泪光,似是要痛哭出声。
    他要毫无顾忌的取我性命,又说心中有我,多奇怪啊。我当真是不解,他活似变了个人,陌生的像是我从不认识他,我便一不做二不休,趁着酒意,做了我想做又不敢做的事情,所有的事情。
    一贯笑眯眯的青年仰头一个劲儿的灌酒,面上没有丝毫醉意,暗夜中他眉目冷冽,倒是和身边的师叔祖神色相似起来。
    咳咳咳郑玄离被许逊的话惊得咳嗽起来,你睡了路星河?
    这怎么可能?许逊这个傻狗不是不敢亵渎那人分毫么,甚至十世劫时,不惜以撕碎魂魄的代价保住路星河,为何现在就这么胆大?
    难道当真是酒壮怂人胆?
    睡了,从早睡到晚,他累晕过去了,我就来找你们了。
    至于师叔祖这是在做什么,身外化身和祖师娘调情还是怎么的,他也不想问了。
    百无聊赖,许逊似是大彻大悟脱胎换骨爱情这回事,都是自欺欺人罢了,他不会再相信什么爱情,若是世上有愿意将他的心思拿去的魔物,他宁愿用这一腔真情换取百世无忧。
    许逊把酒葫芦丢到一边,曲肱而枕,自嘲一笑:睡了又如何?都是假的,假的罢了!惟有他想杀我是真的。
    第65章 点石成金(完)
    许逊骗自己的心太久了,久到自己都被蒙蔽,可是郑玄离点醒了他。
    既然心中有那么多的为什么,不若直接去问那人就好。
    所以他去问了。
    问路星河,他到底为什么要杀了他。
    像是镌刻在灵魂里的画面被激活,那个一贯悲悯的和尚眉目低垂,一改温厚怜悯的姿态,对着许逊疏离又冷淡,带着嫌恶,又似痛楚。
    那人紧紧地闭住了眼睛,声音冷沉:逊儿,我的心,因为你而乱了。这不该,也不能。所以唯有你死,才可罢休。我有大业要完成,就当你是为我而死,你的心意,我便收下了。
    而后便是彻骨的剧痛,他的魂魄似是要被撕碎了般,痛到许逊浑身发抖,痛到他泪流满面。
    他想起来了。
    自己曾一次次的因为临死这人最后说的那句话,撕碎了自己的魂魄。
    在最后,他终究是承认,他心中竟是有自己的。
    所以他心甘情愿的去死,心甘情愿的不要来生。
    但是那个人呢?因为一丝在意,所以他要杀了自己。
    他的心意,他的灵魂,他甚至甘愿为之承受亲手撕裂魂魄的痛楚,却只换来了对方如此冷漠又无辜的一句话。
    多可笑啊,太可笑了!
    许逊生生被自己的愚蠢给笑清醒了。
    师叔祖说的没错,他的确是个傻[消音词],天字第一号的大傻[消音词]。
    刻在灵魂深处的噩梦被唤醒的时候,许逊克制不住地浑身缠绕起魔气。
    他原来也并不是无怨无悔,他会痛,会恨,也会怨啊。
    他是个活生生的人,是被自己心爱的人杀死的人。
    眼前自少时就爱慕的男人眼角落下泪来,似乎是怜悯,但更多的是自我感动,对方为自己度化许逊而说心中有他而感动。
    那毫无痛意又嫌恶的面容,引动了许逊的魔念。
    他历经十世的劫难,早就积累了难以消去的怨恨。
    那一刻,他似乎变成了一只怪物,扑过去,缠绕住魂牵梦绕的男人,将他一遍遍的玷污,□□。
    无论他敬慕的那人如何哀求,许逊都没停手。没有任何准备,混着血和泪,他莽撞地冲杀了进去。
    他将自年少时生出的肮脏的、不堪的绮梦,全都加诸于那个虚幻的影子身上。
    但很快他就知道,那不是路星河。
    那个人的身体不会有这样让人眷恋的温度,他是没心的,所以他的身躯,应该是一截木头,一块石头,一团空气。
    他更不会那么任由自己作乱,他会杀死许逊,一遍遍从皮囊,到灵魂的凌迟了胆敢肖想自己的许逊。
    但那又是他,是许逊幻想中能得到的情人,温柔,包容,即使被冒犯,也会咬紧牙关侧着脑袋默默流泪,却不会伤害许逊。
    直到双方都血肉模糊,许逊的噩梦,终于醒了。
    他的神早就落入了泥潭,在杀死自己,又假惺惺地在自己破碎的魂魄前落泪时,他就污浊不堪了,是许逊的血泪,是那人的无情,将那尊玉佛拉入了凡间。
    许逊最后记住的,就是转世前一夜,被那人用佛光度化他粘合好的魂魄后,那人伸手触碰不停地质问着为什么的许逊的,将他死死握紧的手掰开,取出那粒染血的乌木珠,最后一次温柔道:逊儿,忘了我吧。我送你去来世,你我,两清了。
    如他所愿,他会忘了他。
    许逊看着纯黑的天空道:师叔祖,谢谢您。我终于勘破了,该忘了,也该走了啊。
    随着许逊的话音落,他闭上了眼睛。
    噩梦结束,该醒来了。
    灯他再次睁开眼睛,草原消失了,黑夜消失了,出现在眼前的,是远处的一片人山人海,还有神色古怪的三个人。
    没错,三个人。
    正常装束的郑玄离,苗族蛊师装扮的孔凌霄,以及清冷无情的大杀器石无名师叔祖。
    许逊见鬼了一样瞪着眼前的石无名,揉揉眼睛,再揉揉眼睛。
    然而即使他恨不得将眼睛抠出眼眶洗洗再安回去,眼前的石无名也没消失,他就那么冷淡的看着许逊,仿佛许逊再做出任何有损师门清誉的事情,他就把许逊轰杀当场。
    许逊盯住那人许久,似有所感,但更多的是迷茫:这是谁?
    他又看看孔凌霄:大师,你这又是什么非主流打扮?
    孔凌霄:
    他纠结地看看自己,又看看石无名,最后直接一剑刺向许逊:你赶紧给我醒来,别搞这种可笑的替身把戏!
    许逊被一剑击飞,在地上连连翻了几个跟斗,最后落到了一个人怀里,他抬手一撑。
    饱满绵软的胸膛。
    很大,很软,不是那种没有力道的软,倒像是高筋面粉揉成的大馒头。
    那人闷哼一声,似乎还嘤咛了一声,欲哭不哭的,似乎是个女孩子。
    许逊浑身一僵,赶紧收回手,面皮涨得通红,一咕噜爬起来,赶紧作揖,恨不得自裁谢罪:姑娘,对不起,多有冒犯!
    我不是姑娘。那个文弱的,细细的声音小声道。
    许逊抬头,就对上一张白净俊秀的面容,年轻的男人蹙着眉,一副泪眼盈盈的模样,戴着一条厚厚的围巾,修长白嫩的手指正握紧围巾,瑟瑟发抖地用围巾遮住胸膛。
    许逊困惑地看看自己的手掌,握了握。
    刚才,他明明抓到了很有弹性的地方,既然不是女生,那么
    许逊立刻竖起大拇指,连连赞叹:兄弟,没想到你看起来一脸小白脸的样子,胸肌却成长的很茁壮啊,我连去工地上搬砖几个月都没练出这么可观的胸大肌,你有没有练腹肌?能告诉我经验吗?
    小白花版围巾男不该出现在此地的魔使?周有余眯了眯眼,眼中凶光一闪,却依旧一副欲哭不哭的模样,非常白莲地道:你是许逊吧?我在猎魔人协会见过你的,你主动对我打过招呼。这里到底是哪里,我来找白老师交论文,才一进门就掉到这里了。我们是不是穿越了?
    大概是穿越了,我还看到了两个郑玄离,一个打扮奇怪的孔凌霄。许逊早忘了他和周有余打招呼,对方理都没理自己的往事,见是熟人,顿时松了一口气。
    他凑近周有余,小声道:你看看穿裙子的那小哥,我怀疑那个不是孔凌霄,孔凌霄是不会穿裙子的!那一定是孔凌霄和老郑的私生子,我们又穿越了,还穿越到了男男生子的世界,看到了老郑和老孔生下的个好大儿!
    一只手伸出来,一按许逊的狗头,郑玄离阴森森的声音尾随而至:我看你才像是我的好大儿,智障儿。
    而后眼光一扫,郑玄离看到了周有余。
    郑玄离和周有余两人齐齐愣住。
    郑大师,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内里臭流氓,外表小白花的周有余一秒上前抱大腿,我等您等得好苦啊!
    他在外面明明看到魔王也进入了结界,但是足足等了一天一夜都没看到魔王出来,周有余顿时心里一咯噔,琢磨魔王该不会临时恶趣味发作,想和山神把所有人弄死吧?
    魔王和山神会面,两人看到旧事,难免会复仇心起,双王一怒揭竿而起,说不定真能干翻噩梦轮回,连带的里面被困的人也都被弄死。
    越想越可怕,周有余为了阻止这样的灾难,赶紧发动招魂幡,把自己也送到了结界里。
    可是进入结界只看到了被山神虐菜的一群猎魔人,根本没有他敬爱的冕下。
    正想假作无意临阵脱逃离开噩梦轮回,哪知道好死不死的,孔凌霄把许逊丢过来,砸到了自己怀里,将刚准备跑路的周有余给砸了个正着。
    更该死的是,许逊这个人类居然还敢调戏自己!
    捏自己的胸肌是吧,还想看自己的腹肌是吧?
    好,等离开噩梦轮回,爷让他看个够!
    某个被魔王教导出的黑心莲看了一眼许逊,嘴角笑容隐隐扩大。
    自己几个属下在打什么算盘,郑玄离这个魔王一眼就能看穿,看到周有余又是一脸想玩坏别人的恶意,无奈地动动脚:起来说话,你是怎么进来的?
    他面色不大好看,周有余赶紧起身,扭扭捏捏的从不知道哪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食盒:我想您了,所以借着交论文来看看您。
    魔王大人掉进噩梦轮回这么长时间,怕是要被饿死了,他怕魔王会把噩梦中的魔物全都吃掉,赶紧借着找人来送外卖来了。
    是席路家的私房菜,他还在出差,据说打了两只白颜色的鸟儿,又卖了个好价钱,我想把那两只鸟儿要过来送给您。
    也是因为从席路那里得到了乌列尔和雷米尔的消息,两个天使遇到了些麻烦,他想询问魔王,是不是要自己出面去保住那两个傻鸟。
    郑玄离接过食盒:不用,养鸟的总得提防被鸟儿啄瞎眼睛,越是品种珍惜的越难养。但被家养的久了难免不会飞,放出去见见风雨也是好事。
    周有余明了,魔王这是相信乌列尔和雷米尔的实力,也想磨砺那两个在人类社会待久了,把自己全然当成了普通人的侍者。
    让他们吃些苦头也好,毕竟,据说那俩傻鸟落魄到把神器都弄丢了,抓住天使的幕后势力正在发怒,想尽快搞到神器。
    周有余继续打探:那,您还有什么想吃的么?比如苹果?医生说一日一苹果,病魔远离我,您需要吗?我给您削一个,喂您吃!
    说着,他拿出食盒里的苹果,准备削皮。
    还没动手,突然剑光一闪,周有余手中的苹果就没了。
    身后,孔凌霄手握苹果目光冷厉,慢条斯理地抬手,将不知什么时候削下的,薄如蝉翼的苹果皮解开,从中取出一个个心形的苹果块。
    不劳你费心了,不是要交论文么,孔白在那里,去吧。
    孔凌霄把苹果块直接戳到郑玄离嘴边,眼神不悦:我会给你削苹果了,你不能再乱吃东西。
    他才是郑玄离的男朋友,为什么这个不知道打哪里来的家伙对自己的人这么殷勤?
    郑玄离咬住一半苹果,看都不看周有余:之前我吃了一口苹果,遇到了麻烦,你可别提苹果了吧,你想吃的话,就吃了吧。
    这才对。孔凌霄这才满意,收回手吃掉另一半苹果。
    周有余看和神色温和宠溺的魔王,眼睛恨不得凸出来。
    恰逢许逊肚子饿得咕咕叫,他从孔凌霄手里去接削好的苹果:我好饿,腰酸背痛饥肠辘辘,我怀疑我是不是又在哪里搬了一晚上砖,给我吃一口吧!
    郑玄离:
    他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这狗子在某个人身上搬了一晚上砖,现在记忆消失,倒是会跑到自己这个师叔祖面前讨吃的来了。
    然后,劳碌了一晚上,腰酸背疼的许逊还是没吃到心心念念的苹果。
    他敬爱的祖师爷石无名伸出手,从孔凌霄手里接过了苹果,一口一个苹果心,几口就吃得干干净净。
    不错,凌霄削苹果的手艺,也是绝赞。
    石无名满意地点头。
    许逊恨不得哭出来,他看到面前这张脸就觉亚历山大,甚至想叩拜:所以你到底是谁啊?
    孔凌霄也是无言以对:你的师叔祖,是你自己从梦里捏出来的祖宗,活的。
    也不知道许逊到底是怎么想的,居然在自己的噩梦轮回里制造了这么个存在,这人还自带破壁功能,居然带着他们三个直接穿越到了其他猎魔人的噩梦轮回中。
    这次的梦境也不知道是谁的梦,但是看着尸横遍野的模样,总归又是一个血腥的噩梦就是了。
    这边一行人突然冒出来,一副相聚野餐其乐融融的状态,而远处,熟悉的谌龙山和雪凤山交界处,却是血与火的历练。
    无数猎魔人围城一圈,正在施展术法。
    所有人都一身古装打扮,谌龙山已经沉下了大半,只剩半个山头立在那里一片黑暗中,还能听到连绵起伏的动物的哀嚎。
    与之遥遥相对的雪凤山上,白雪被染成了红色,半山腰大火熊熊,火焰映红了天空,飞鸟哀哀地叫着,冲上天空想逃离,但是不等飞远,就撞上一层无形的壁垒,撞得头破血流,跌落到火中。
    等看清楚远处的景象,孔凌霄大吃一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的视线扫过施术的人群,看到了一个个熟悉的人影。
    施术的人群中,藏着一个个他再熟悉不过的猎魔人。
    第66章 山神之殇1
    熟悉的几个猎魔人出现在孔凌霄眼前。
    莫雨,司徒强,孔白,杜家五兄弟
    但更多的是陌生的猎魔人,那些人和其他的猎魔人不同,面染风霜,上了些年纪,背着桃木剑,戴着护身符,和尚和道士混于一处,甚至好多和尚打扮和路星河差不多。
    那是近光寺的僧侣!
    之前地脉流转的两座山峰,竟然是被不知多少年前的僧侣、道士们合力沉入地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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