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兰的阿澜耶公主,本该被奉为英雄的少女,再次成为了当权者们较量的棋子。
    后来呢?倪天美皱眉,让一个注定的王者成为另一个王的后妃,附庸,这当真是最严苛的羞辱。
    小张叹气:
    后来,阿澜耶就被杀死了。
    我们发掘的史书记载,阿澜耶死了,不是被她的敌人们杀死,是被忌惮她的兄弟和亲友们亲手杀死。
    最后的一位女王,被楼兰的王室们动手杀死了。
    古楼兰因为历史遥远,曾是母系氏族社会。随着历史变迁,当朝者开始竭力打压女性,甚至因此衍生出一套信仰,他们的信仰让他们不能容忍一个女子拥有如此的威望,也不允许这样一位有才能的女人为曾经的仇敌诞下子嗣,于是他们以阿澜耶杀死了自己的兄长为由,秘密处死了阿澜耶。
    杀死阿澜耶的,正是她的亲族异母的兄弟,叔伯,姐妹,一群人以为她庆贺加冕为由,聚集在阿澜耶身边,一刀一剑的杀了她。阿澜耶的尸体上,遍布着来自她保护过的亲人们砍下的伤痕,白骨森森,无一完好。
    他们不仅杀死了阿澜耶,还将阿澜耶的追随者也全都杀死,那些忠心的侍者全都被喂下毒药,丢进了河流中,据写下史书的楼兰国祭司记载,当时的孔雀河都被阿澜耶公主和他的追随者们的血液染得鲜红。阿澜耶死去的夜晚,沙洲中的月亮都变成了血红色。那些人,亲手杀死了他们的英雄。
    可那些被救下的民众,还在期待着女王归来,然而他们至死,也没再看到他们崇敬的月亮之女回归。
    阿澜耶死去后,又过了两百多年,古楼兰就消失在了历史长河中,一个国家的覆灭,竟是如此的轻而易举。
    延续了数千年的文明,至此成了一曲绝唱。
    那时候,怕是写下史书的人也没料到,坐在最高处的那群人,杀死的不仅是阿澜耶,还有他们最后的希望。
    孔凌霄听闻前因后果,忍不住叹息道:怪不得。
    白骨生花的源头居然在这里。
    阿澜耶在盛年死去,她本该有机会挽救自己的部族,自己的家园,却因为人心彻底陨落。她葬身于所谓的血亲手中,满腔的报复化为乌有,遭遇了这些,哪怕是圣人也会化为怨灵。
    孔凌霄只觉心口凝滞,郁气郁结于心怀,手指微微蜷缩,他几乎下意识握住了郑玄离的手。
    阿澜耶的遭遇让他想到了郑玄离。
    阿澜耶的不甘和恨意生出了骨上花,她用自己的力量重建了地下城邦,所求大抵还是她无力挽救的故国,那么和阿澜耶遭遇更相似的郑玄离呢,他心中的恨意,执念又是什么?
    我不如她。没想到,郑玄离反握住孔凌霄的手,一改之前的轻慢之色,得知了阿澜耶的来历后,他摇摇头,目色沉凝,她是英雄,真正的英雄。
    一个让郑玄离肃然起敬的英雄。
    没错,她是个英雄。
    孔墨沉凝片刻后叹息道。
    既然生前的阿澜耶是那样的一个人,那么,一千多年后重现人间的阿澜耶,为什么要疯狂的将所有的人带入此地,并且用这种阵法来视线阴阳逆转,她难道是因为曾经族人的背叛,而入魔了吗?
    没人能猜到这背后的真相。
    第150章 沙洲暗影12
    黄沙中,一队考古队员正拿着仪器到处探测。
    戴着一顶遮阳帽的镇寒山抬手,一根闪闪发光的僧棍就杵在地上:就是这里。停下来,往下挖吧。
    考古队员们看着空无一物的地方,迟疑道:先生,我们的伙伴掉落的流沙陷坑在三百里外,就算流沙速度很快,但是两天移动一百里,这是不是太夸张了?
    按照眼前这些古古怪怪的人的说法,老张他们还活着吗?
    当然,最后这句话不好问出来。
    应该就是这里,孔墨留下的符咒印痕就消失在了这里。镇寒山道,他回头看向路星河,妖神大人,你掐算到孔墨他们的位置了吗?
    正下方。路星河看着镇寒山的落足点,因为长途跋涉面色极为疲惫,他皱眉道,其他人还是联系不上么?
    是啊,许逊,郑玄离,孔凌霄,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镇寒山擦一把汗,苦笑道。
    这次行动几个小的不能随行,莫雨和司徒强两人因为本职工作暂时抽不开身,除了孔墨发了信息说发现了海市蜃楼的存在,前去追查,其他人就彻底没了音讯。
    他拿出手机又看了一眼,最后的消息依旧是是几个小时前孔墨发来的消息。
    孔墨说他怀疑此地有蜃存在。可是蜃不是早就消失了吗,那可是会把虚幻的东西变成现实的神物,真存在于世间,世界怕不是要翻天了。
    蜃是蛟龙的一种,传说吐气便能化成亭台楼阁,而后蜃就会把自己的气息化成的楼宇背在背上,每隔一甲子蜃就会脱壳,蜃身上的楼宇就会留在地上。若是有幸遇到蜃,顺着蜃行动的痕迹找一圈,说不定还能找到蜃脱壳遗留的宫殿。
    蜃在古籍记载中,就是蛟龙的一种,能驱邪镇守一方水土,若是某地有蜃出现,那就是祥瑞的象征,代表邪祟被驱逐干净。
    跟在路星河身后的雷米尔扫视一眼熟悉的地方,恍然大悟道。
    这里的确有神物。我们之前途经此地看到了一个巨大的魔物,也察觉到了神物存在的气息,此地有一个强大的英灵,入侵他的领地,你们还是小心些。
    原来这地方的英灵还有其他的名字,蜃?不知道蜃和克苏鲁又是什么关系。
    英灵?你是说灵体化成的魔物?镇寒山没怎么和外国的驱魔人接触过,更没和天使打过交道,何况这两个天使一路上高冷的不得了,此时好不容易开口说话了,镇寒山就好奇道。
    却见那个少年模样的金发天使瞥了他一眼,不咸不淡道:愚蠢的人类。英灵和魔物是不同的,在天堂的教义中,英灵是神,被执念束缚在人间的神,也是人的灵魂所能达到的最圣洁的存在。
    镇寒山喔了一声:那不还是魔物么。
    被执念束缚,不管多么强大,在猎魔人的认知中都划分于魔物一类。
    他们只按照猎魔人的认知划分,至于天使口中天堂的那套体系,在这片土地多少有些水土不服。
    镇寒山虽然是个和尚,但天生一副嘲讽脸,这话说完天使们就不乐意了。
    乌列尔脸颊一鼓:愚蠢的人类,这当然是不一样的!就像蛇果和苹果不是同一种东西,凤梨和菠萝不是同一种东西,英灵和魔物当然也是不同的!
    蛇果不就是花牛苹果么?凤梨也是菠萝的一种,这么说来英灵也就该是魔物的一种了,我还真没说错,你们老外就喜欢搞些有的没的花哨名头。这沙子真难挖,我打个电话调个铲车过来吧,这样挖快一点。
    镇寒山杠精属性一秒激活,顺嘴回答道。
    看着一群考古队员拿着工具先探测后动手,效率实在是低得要命,镇寒山摸出手机就想打电话。
    乌列尔握拳:这个该死的异教徒,好气,但是作为代表神圣的天使又不能怼回去,他嘴笨也不会怼回去,这就更气了!
    气恼的乌列尔想了想,拉过雷米尔,对雷米尔说了几句话,雷米尔扶了扶眼镜,点点头,两人对路星河说了句想去探索魔气的痕迹,就朝另一边走去。
    自看到乌列尔和雷米尔就一直沉默的某个教授咳嗽一声,这才上前笑眯眯地阻止了镇寒山:这位大师,考古不兴这样的,要是沙子下面有文物,你这样会破坏文物。每一个遗迹是是历史的面纱,我们应该轻轻地揭开,拂去历史的尘垢,这样才能探知到过去的真容。
    镇寒山看向顶着大太阳,捧着保温杯喝茶的龙大海。
    面纱?真容?哈?
    这些文化人说话文绉绉的,他一个粗人听得就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对方笑眯眯地,似乎不会发脾气的样子,看着周围人的目光莫名透着一股慈爱的味道。
    镇寒山组织了一下语言道:龙教授,我们是来救人的。
    之前是这位教授说越快救人越好,路上嫌弃路星河他们走得太慢,还吟诗作对叽叽歪歪,镇寒山是没听懂,但妖神大人一路上脸色难看极了,想来对方说的不是什么好话,结果到了地方,这人倒是不急不缓了,指挥着一群人拿着个小铲子在那里慢悠悠地挖起土来。
    最离谱的是,他们的工具中还有毛笔和女人化妆用的小刷子!
    这可不兴用毛笔和化妆刷啊,用刷子刷到地老天荒也是救不出人的!
    年轻人,不要急躁,救人得慢慢来,考古工作是个精细活儿,平心静气,来跟着我,呼吸,吐纳龙大海越发淡定道,比之铁塔型大汉镇寒山,他似乎才是个得道高僧。
    龙大海之前的确担心小张几人,后来路星河到了,他察觉路星河似乎在故意拖延时间,这才催着他们动作快点,但是到了目的地
    嗯,是让他倍感安心地魔王冕下的气息。
    这敢情好,小张他们一定是没危险了,那当然还是本职工作要紧,本着考古人员的专业素养,他觉得沙土下的东西需要保护好,所以还是小心点挖掘,精工细作。
    看着龙教授一脸淡定,镇寒山不能淡定了。
    这个教授是怎么回事,学生生死不明,他居然只想着考古?跟着这种老师学习,这些考古队队员还要不要好了?
    但是跟着这么个酸唧唧的文化人,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像往常那么说话,会把这种人气晕过去的吧?他在沙漠里都保温杯泡枸杞,虽然看起来身板硬朗,想来应该是个体质虚弱的。
    镇寒山纠结极了。
    路星河扫视了一圈,突然道:龙教授,你身边跑腿的那个姓石的学生呢?
    之前刚到,对方跟着一群人刨沙子,某一瞬间,路星河在那个学生身上感觉到了一闪而逝的魔气。
    普通人若是心中生了邪念,的确会聚集魔气,但是对方身上的魔气出现和消失快得几乎觉察不到,要不是路星河一直在查探周围,差点也忽略过去。
    他觉得那个学生有点问题。
    你说石磊啊,去接我家一个小辈了。这不刚发现一点好玩的东西,想让小辈也开开眼界。
    龙大海笑眯眯道,抬眼看向远处,一直眯缝的眼睛微微睁开了些,现出深邃的眉眼。
    龙教授的小辈,也是考古队的一员么?路星河盯着对方,在龙大海睁眼的瞬间,他总觉得龙大海有些面熟,但是又想不起这人究竟在什么地方见过,而他认识的人分明是不该出现在此地的,于是试探道。
    龙大海喝了一口热茶:不是考古队,是亲戚家的一个孩子,可爱得很,就是年纪太小,最近给送到高中上学去了。那孩子总吵着上学太累,精力跟不上,我就琢磨着给孩子补补身体,这不是发现了好东西,赶紧把孩子叫过来么。
    一个考古队队员听到了嘀咕道:教授,这里能有什么好东西,都是沙子和土,真要补身体买点营养品就行了,把人叫到沙堆里怎么补身体?
    你们教授我什么时候说过谎话,这地方好东西觉多着呢,大补。
    龙大海笑呵呵道,看向路星河,陆先生,您说是不是?
    一直眯缝起来的丹凤眼微微睁开了些,金色的流光在眼中一闪而过,路星河一惊。
    这人当真是自己的旧识!
    他究竟是谁?
    路星河有些狐疑,不由死死盯住对方,但是很快龙大海就收回视线,踱步到一群考古队员中间,指挥着对方动作。
    再不能等下去了。
    路星河放在身侧的手微微一动,手指被刺破,一滴血悄无声息的没入脚下的沙中。
    龙大海似乎毫无察觉:小郑,往左一点,避开石头。
    一个学生嘀咕道:教授,这里哪里有石头啊?
    话音落,手中的铲子就碰到了硬物。
    龙大海上前,抬手往沙子里一探,手臂全都伸进了沙子里,直接握住了什么东西,气沉丹田,狠狠一拽。
    漫天沙子被扬起,龙大海生生从沙子里拽出了一大块石碑,他活动一下手腕,将石碑放在地上:石头这不就挖到了么。
    一群学生全都像是看耍杂技一样,双眼放光拍起手来:教授好厉害!
    教授,您真的神了,你还说你不会气功,这根本就是真功夫啊!
    远处的镇寒山眼珠子都恨不得瞪出来。
    不是说每一个遗迹是是历史的面纱,应该轻轻地揭开,拂去历史的尘垢,这位龙教授就这么轻轻地揭开历史的面纱?
    就这架势,这位教授怕不是直接掀起了历史的头盖骨吧!
    龙大海依旧笑眯眯:老朽就是力气大一些罢了,什么真功夫,见笑了。看来我们在这里也能挖到不少好东西,拿工具过来,我们把石碑上的沙子扫掉,把碑文拓印下来。
    一群考古队员竟然有序的动作着,很快石碑就被整理出来,龙大海趴在石碑上,开始拓印文字。
    教授,这里怎么会有一块石碑?真奇怪。
    学神们围在龙大海身边问道。
    龙大海一边眯眼动作,一边道:这是一块界碑,是分隔被划分出的独立领地和其他国土的标记,但这又不是一般的界碑,还是一块陈述流放之地中人罪状的石碑。在人死后,还给死者定罪,期望她留在原地,不得离开的镇魂碑,古代殉葬者太多,也会立这种石碑,和现在的石碑作用截然相反。
    作用么,就和我们知道的那些历史罪人的跪像差不多,算是无能的当权者转移一般人视线的遮羞布罢了。
    古人立碑是一种风俗,石碑某种意义上是鬼魂的居所,能稳定魂魄,但是把一群人的罪状写在界碑上,这就带上了不一样的意味。
    我看看这一条条罪状。呦,血统污秽低贱叛国,弑亲牝鸡司晨指示祭司以巫蛊之术谋害王族罪名不少啊。
    龙大海啧啧道,看这碑上记录,这石碑镇压的似乎是一群十恶不赦之人。
    十恶不赦几个字刚说完,石碑周围就卷起漫天黄沙。
    呜呜呜呜呜呜呜
    似乎是有一群人在哭嚎,石碑上出现了裂纹,血痕染红了字迹。
    学生们被唬得往后直退,但天象异常还未结束,黄沙中夹杂着大片鹅毛一样的雪花落下来。
    艳阳高照的天空转瞬就变得阴沉晦暗,考古队员们拉住衣服,瑟瑟发抖:教授沙漠里下雪了!
    啧啧,这得多大的冤屈啊。龙大海摇头轻声叹息。
    就在此时,远处风沙中一人拐着拐杖缓缓走来,散乱的长发披散在肩头,那人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十恶不赦,呵呵呵,十恶不赦!可笑,当真可笑啊!
    混合着嘲讽的声音,大风呼啸声也越发清晰。
    风刮过石碑,发出凄厉的呜呜声,就像是一群人的哭声越发响亮,越发悲戚。
    远处的人很快逐渐走到了众人面前。
    那是一个穿着破碎灰衣的老者,白发蓬乱的披散在肩膀上,手中撑着拐杖,但半个身躯已经腐烂,双眼空洞,甚至能看到蛆虫在蠕动,干瘪的嘴唇不动,声音却源源不断的传到众人耳边。
    这么多年,依旧有人说她十恶不赦我的公主,我们的公主殿下为什么,命运为什么如此戏弄于我们!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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