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幕落入七俭眼里,倒是让她一路沉重的心略微轻松了少许。

    这条官道乃是奢香夫人当年开辟的驿道一段,南来北往的客人多,在这官道上走不怕蛮人匪类来劫。七俭听着周遭的人谈论奢香夫人,于是也端了杯酒过去听,模样是极像个跟着大人去听书的小孩,听得一脸沉醉。一行人酒足饭饱又要起程,客栈的掌柜看了看天劝他们:“客官呐,这天要下暴雨,倒不是我揽生意,是老天爷让你们今晚住这儿啊。”众人看着七俭,等她发话,她也看了会天,摇头:“天要留人,就谁都走不了。掌柜的,给我们开几间上房。”

    雨落得漫山遍野都是水声,而从这水声中急踏而来的脚步声听起来很骇人。唐刀站在窗边听了一会,对正在下棋的两人看去,想想没说,用手指推开窗户往下瞧了一眼,果然,被围了。常盘色里衫外罩着红色皮铁罩甲,头戴圆盔,手拿雁翎刀——这群人与当地府衙捕快的精气神全然不同,不用猜,这应该是贵州司都指挥使司的人马出动了,或许,他们的都督也来了。

    七俭落定最后一手棋,站起来也走到窗边,对下面看了一会:“杜公公这招先发制人怕是会把他自个扯进浑水里。说来可笑,士农工商[1],我这最底层的小民这回倒真有可能让几位官老爷掉乌纱掉人头了。”她话音刚落,急促的拍门声响声,没等唐刀过去开门,门已经被撞开。

    “我等奉命搜查私茶私盐,尔等休得妄动!这里做主的是谁?”——自附马欧阳伦被赐死,这查私茶私盐便成了震住皇亲国戚的一条金科律令,没人敢叫嚣什么。七俭听了这话心里略犯嘀咕,不过转瞬又明白过来,杜公公参与过救她,自然认为她朝中有人。伸手拦住了想上前答话的唐刀,示意他往被吓住的楚云舒去,这才上前:“各位官差大人,在下沈七俭,为辰宿予睦商号主家。在下不久前确实在川滇黔一带跑商,不过此次赶回昆明乃是家中有要事,并未携带任何货物,各位老爷要查,在下就陪你们下去查看一遍。”

    “沈七俭?查的就是你!”——一脸蛮肉的领队伸手欲将七俭的衣襟揪起,唐刀身法极快的横在两人中间:“大人,我主家有言在先,愿陪各位下去查明真相,为何不查反而直接拘人?”这人看出唐刀是练家子,有点忌讳的看了他两眼:“还轮不到你这贱民插嘴问本官!来人!给我全部拿下!”他话音刚落,就听得楼下一阵打斗声,听他吩咐的人还没来得及转身,就见有人冲进来:“大人!驻守普安的高大人突然率兵前来,不听属下等解释要硬闯……”

    没等他说完,楼下又蹭蹭蹭上来一人,进门后七俭才看清来人一身战时盔甲,仿佛刚从战场归来。他目光如炬的扫了一面前所有人一圈,最后落在七俭身上,上前几步小声道:“附马爷吩咐,任何人不得伤你分毫。在下普安刺史高振义,原跟随黔国公平过普安之乱,后就留守普安。昨日接到附马爷八百里急传,于今日赶至此处,还好没有辜负附马爷一片苦心。你放心,我一定护你安然无恙到天明,杜公公的事已被人告发到天子耳边,至于天明后你命运如何,那不是高某能断。”

    七俭感激的冲他一笑表示了解。这一切,除了郡主去向常宁公主的附马爷求助,又还有谁能这么及时赶来。还好舒鸿笺这次站在她这边,是真的把信带到郡主那边而没告诉公主,否则这时来的人可不是来保她的,而是来往她身上补刀的。只需要到天亮,等到锦衣卫前来,她就不再怕什么。抓贼抓脏,可她箱子里装的不是彭少三连夜给她装好的瓷器,那些瓷器,已经被她派人送往彭少三养的那个小妾家,并让人嘱咐那小妾,得藏好,谁问都不要说有这批东西。

    杜公公终是被他自个给害了,他是从始至终没参与和彭少三私贩官家瓷器,可他一直收着彭少三的银两,而这些银两从何而来,他一直不问,但心中有个起码的数。如今风声一起他就被吓得腿软,他知道只要彭少三的事掀开,他乌纱不保不说,命留不留得住也是另说。这让他在一听七俭说那句“少三之事可有公公庇佑”后就起了杀心,让彭少三最后一次试探七俭,如果她愿意走同一条路,那就在路上置她于死地,如果她不愿意走同一条路,那就让她当时离不开杜府。

    这种明摆的杀机七俭自然看得懂,当即应了彭少三,在他装瓷器时就吩咐人让舒鸿笺出昌南去掀开这件事。舒鸿笺有官家小姐的身份,且地位不低,一路畅通无阻,倒是办成了大事。

    坐在窗边看着雨势一点没趋弱,不由得轻叹了一声,谁说这最下层的生活好讨,这不也是天天在刀口上走着讨生活么。就是在这时候,愈发人思念心有灵犀的人,或许,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害怕,世上之事,哪有事事精算如此,或许哪次就阴差阳错不得再见,那真是……所以,此刻想得紧,恨不能马上见到,就只见见都好,能安心。

    肆肆回

    给夏原吉的密信正是出自七俭之手,她清楚,此事只有经夏原吉之手,她才有可能在这场风暴中保全她自己。一是夏原吉声名在外,二是她听舒鸿笺给她说过一件事,在常宁公主大婚婚宴上的事,所以她赌了这一把。想她小小商民,递密信到夏原吉手上本属不可能,但天下没有不爱财的人,夏大人身边,总会有能用重金买动送封薄信的人,一级够不着,就一级一级往上递。

    沐海棠和朱悦然也返回京里,原本以为要走到很远,远到再也不见,可一转眼,又得服服帖帖的站在皇权面前面对这一切。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话真不是生员士子写文章时的一句漂亮话,这是事实。皇权在手人握着你的命脉,你走到天涯海角,她收收手指,你就得回。

    御窑厂的事闹得动静比七俭预想的还大,新帝刚即位,对皇权正统十分看重,而原本只供皇家的御窑厂瓷器竟被私贩到各处,皇帝气极,要求彻查此事,凡与此事牵连者,轻则重狱,重则杀头诛连。

    七俭被下狱七天,过了她算好的日子,她隐约感到此事出了变故。按理说,不管此事由谁掀开,夏原吉收到她的密信,理当是在第一时间保她,因她是花月郡主幕僚,只凭这一点,她就敢在夏原吉手中要生机。可如今,她还盘坐在湿冷的大狱中冥想,没有一丝月光能透进的狱牢让人感觉毛骨悚然,时不时有耗子吱吱叫着跑过,或许,它们刚吃过死人肉,这地方,死了也不一定能及时出去,或许要等两日才会有人发现你死了。

    “维喆(夏原吉字),此事你不要太执着。”此时的夏府书房内烛火明亮,蹇义对眉间愁色颇浓的夏原吉劝言,但他明白,此时这人听不进劝,两人相识这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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