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身子比我好就成,谢行安舍不得掐她的脸,干脆用手摸了摸,靠在她肩头,跟她嘀咕自己有多累。
    等车马到了安置所门前,谢行安才止住嘴,从马车上跳下来,扶着晏桑枝下车。
    到安置所来做什么?她抓住谢行安的手,声音略大,难不成又有了什么
    不是,别慌别慌,谢行安反握她的手,是件好事。
    晏桑枝想不出是件什么好事,心里没个定数,只能握住他的手,跟在谢行安身后进去。
    跨到屋子里时,她就被乌泱泱的一群人给惊住了,他们全都挎着包袱,手里提着不少家伙什。
    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晏桑枝确实很震惊,以至于失声问出来。
    领头的那个汉子跟她熟,沧桑的脸上带着笑,他笑着说:小娘子,我们要回松镇去了。
    回哪里去?
    晏桑枝确实觉得很不可思议,她的眼神都在疑问,回松镇去?
    对,小娘子你没有听错,我们就是要回到松镇去了,汉子眼里都是对松镇的向往,他说,是谢郎君跟官府说的,忙前忙后,到今日,官府说送我们回去。只是也要我们知道,那里已经没有人住了,光有我们还不够,官府会把其他地方的流民,以及愿意的百姓都迁到那里去。
    小娘子,我们等了很久,终于要回家了。
    之前说起任何事情都不哭的汉子,现在说出这句话潸然泪下,他哭后面一大片人也跟着哭,因为他们太怀念故土了。
    哪怕他们踏上那一片土地的时候,是倒塌的房屋,是遍地的坟墓,亦或是荒芜人烟。可他们还是要回去,因为哪怕最挂念的人都不在了,那里还有他们牵挂的土地。
    大家说起乡土来,眼里总带着泪,他们说:我要回去看看,家里的那颗树有没有淹死。
    我家的房子用青砖造的,只要它没有全部塌下来,我都能住在里面,我死,也要死在里面。
    地里的田不能荒在那里,我要回去种地,我想要很多的谷子,我真的饿怕了。
    他们说,小娘子,谢郎君,多亏你们和其他大夫了,我们身上什么也没有,报答不了你们,你们要是来松镇,我们必然好酒好肉招待。
    不必挂念我们。
    晏桑枝是满眼包泪送他们上船的,明明在院子里有那么多人,一大片的,可一艘大船就能全部把他们装下。有床就睡,没床就躺在船板上,他们都站着挥手,大家的脸上是赤忱的快乐。
    就这样,她看着船只越来越远,可是心里头好高兴好高兴,她的高兴只有谢行安才能懂。
    他揽着她的肩膀,在码头看着滔滔不绝的江水,告诉她,松镇改名字了,死了太多人,怕大家只要想起这个地方,最先想到就是瘟疫。所以决定要改,改成安镇。安城的安。
    那是谢行安在这件事情仅有的一点要求,当初从松镇回来,知州曾问他要什么奖赏,他说要再想想。
    现在他把自己的奖赏用在重建松镇上,为此他在松镇和江淮之间来回跑,确保这个地方真的能够再住人。
    当一切都落实后,大家谈论改名,那是谢行安提出的最后一点要求,要把松,改成安。
    既然安城已经无法再回来,那就把希望都寄托到松镇上,让那些苦难都淹没在曾经的名字里,安镇表示苦难后的重新开始。
    晏桑枝全然明白他的意思,她忍不住落泪,却又听谢行安说:等安镇一切都置办好后,到时候我们去那里住段日子,我在那里买了间屋子。还有医书弄好后,我们可以在那里发出,让大家都来安镇买书。那样安镇也会渐渐地变得很热闹。
    他把所有该想的,都想到了。
    晏桑枝将头靠在他的袖子,低声地道:多谢。
    我们日后既是夫妻,又何来言谢二字。
    谢行安与她十指交叉,他低头在晏桑枝耳边道:阿栀,今日是你来江淮满一年的日子,以后每年的今日我都会陪着你,把它当做新生,你看,今年的这份礼,就是重新开始。
    所以,把所有的事情都放下,也要给自己一个新的开始。
    晏桑枝很难形容如今自己是什么感觉,她真的为一个人心动。
    她很郑重地点点头,望着江面,好像之前压在她心里的大山跟着船一起远走了。
    它将在安城寻一个不见人的地方,在那里扎根,且永远不会回来。
    【后记】
    如今的松镇,不,现下已经改名叫安城了,原本那里荒凉一片,不过两年过后,这里已经变得热闹非常。
    要安城现如今管印书的说,还要感谢江淮来的菩萨,是他们写了这么好的医书。大夫跟着上面的急病方子学,真救了几条人命,现如今从安城传到全国去,各地的大夫都来这里采买,也有不少的大夫觉得这里的人朴实,愿意留在安城。
    还听闻有专门教做药膳的地方,一时涌进来的人更多了些。安镇人学药膳是很虔诚的,他们要学就要学得最好,日日夜夜地熬着,如果但凡有不静心的,都会被他们严厉苛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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