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史那将军,大唐接受你的归降不是让你一天到晚缠着本殿的。”
    浅金色的双眸,阳光下闪闪发亮的蜜棕色皮肤,和一身如雪一般洁白的左衽胡服。
    任谁都能看出他与汉人的不同之处。
    分明是归降于大唐的胡人将领,可多摩美得张扬,美得毫不遮掩,简直就像是昭告天下他以日夜跟随昭阳公主为荣。
    坊间自然又传出许多流言。
    对于李琮而言,这只是在风流债上添上了莫须有的一笔。
    她没什么好介意的,但是,有这么个显眼的胡人跟在身边,总会有些不方便。
    “骠骑大将军,你说得不对。”
    多摩知道她的心结,比起公主殿下,她当然更喜欢骠骑大将军的称呼。果然,李琮的表情稍稍缓和了些,多摩不知怎的,暗中有些得意,道:
    “您应该叫我窦将军才是。”
    窦多摩。⒳syùzℎaǐwù.Ⅽoⓜ(xsyuzhaiwu.com)
    听起来还挺奇怪的。
    李琮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从前种种,戏言而已。多摩,你不必为了一个只有你我知道的赌约做到如此地步。天高海阔,我也希望你可以自由。”
    而不是像被折断了翅膀的海东青一样,只能盘桓在将它从天上射下来的猎人身边。
    多摩猛地出手,拔出佩在李琮腰间的长剑,架在自己的脖子上,颇有一副要自刎的决绝架势。
    “我说过,我输了,我的命就是你的。如果你不愿意我当你的臣属,那不如现在就杀了我。”
    李琮白了他一眼,又把剑抢回去,收剑入鞘,问:“我不同意,你就要死?多摩,你以为你的命对我很重要?你以为拿性命做要挟,我就会对你听之任之?”
    多摩一下子笑不出来了,他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李琮,像一头受了伤的,还在流血的白狼。
    按照常理来说,狼会对伤害它的人露出凶狠的表情,可这次是不一样的,这一次伤害它的人轻而易举地叫它卸下所有防备,只剩下无可躲藏的脆弱。
    “就算是做我的臣属,那也不用天天跟着我……”
    否则,她有那么多臣属,都像多摩一样整日缠着她,岂不是连出个门都要围得水泄不通?
    李琮与多摩二人一路拌嘴,吵吵闹闹,不一会儿就从宫中走回府上。多摩还要与她说些什么,没想到一阵拳风袭来,他险险躲过,定睛一看,发现竟是昔日战场上的仇人柴将军。
    他和他之间,同样横亘着无法越过的仇恨。
    尽管多摩并未手刃柴老将军,可老将军毕竟是因突厥之战而死。
    “怀化大将军日日缠着阿琮不放,还真是有够厚颜无耻。”
    “柴将军叫公主叫得这样亲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驸马呢!”
    好嘛,这俩人,一个往人伤疤上戳,一个学会指桑骂槐,借力打力。莫说是拳脚功夫,就连唇枪舌剑,照样是你来我往,应接不暇。
    李琮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原则,索性一躲了之,叫两个将军在院子里打来打去,也算热闹。
    “殿下,真的不用去管管?”
    “有什么好操心的,又打不死人。”
    “总归吵闹。”
    李琮哈哈大笑,说:“他们爱吵,还是爱打,都随他们去吧。喜儿,给本殿讲讲二兄那边的事。”
    王喜儿如实禀报。
    原本春风得意的晋王遭了冷遇,郁卒不已,他是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圣人忽然对齐王和昭阳上起心来?
    不过,齐王骨子里是个纨绔子弟,即便敬皇帝有心扶持,也不必多费心。
    他更在意的是昭阳。
    于是,妹兄之间的温情表象被彻底撕碎,晋王的手下有意无意地针对着李琮的势力,可李瑛在明面上还是对李琮关心备至,生怕她受了一丁点儿委屈似的。
    到此为止,李琮的叁位兄长,太子李珏客死异乡,二兄李瑛图穷匕见,叁兄李环前途无量。
    她的对手,还剩下谁呢?
    她的路,还有多远?
    “二兄还真是蠢。”李琮嘲讽地说。
    李敬那个老顽固,如果要再立太子,肯定会立李环的嘛。
    把她当成心腹大患,这不是找错人了。
    “司道君,他怎么样了?”
    王喜儿凑在她耳边说道:“道君已经入宫。”
    叛乱平定,盛世初兴。萦绕在敬皇帝心头最重要的事,自然是继承人的问题。
    尽管心中早有决断,可李敬还是希望找一位大师来算一算。
    “圣人属意谁呢?”
    李敬打了个哈哈,说道:“天子天子。寡人顺应天道而已。”
    司道君沉默着,沉默到李敬都以为这位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云中观观主不会给出任何回答。”圣人,某只能给出一句判词。“
    关于李氏皇族的叁个血脉,来自钟南山云中观的司道君只给出了四个字。
    似玉非玉。
    此中深意,不足为外人道也。
    李敬的脸色却一下变了,慌张问道:”观主,难道此事已天下尽知?“
    司道君摇头不语,摆足了世外高人的派头。李敬不再追问,重重坐回到龙椅上,他勉强笑着,问:”观主治好了寡人心疾,不知观主想要些什么封赏?“
    司正犹豫片刻,报出一大长串的名贵药材名单来。”这……观主是病了?怎么要的尽是大补之药?“
    司道君垂下眼眸,答:“我,有一个很棘手的病人。”
    李敬只以为云中观观主又遇上了什么不治之症,叫内监领着他直接去内府挑选药材,内府有的想拿就拿,内府没有的,那就先欠着,等寻到了再给司道君送过去。
    可想而知,敬皇帝有多么开怀。
    昭阳,很好,是最像他的,也是最有出息的孩子。如果她不是女儿身,李敬会毫不犹豫地立她为太子,想尽办法为她铺平通往皇位的道路。
    李瑛,还不错,有心计,也有本事。更重要的是,他也足够狠心,像他一样,对从小一起长大的手足兄弟也下得去手。
    李环,不适合做皇帝,当一个富贵闲人还算可以,要他做皇帝,恐怕不出几年,昭阳打回来的江山,他又能给送回去。
    然而,那句没有说明属于谁的判词彻底结束了李敬的纠结。
    似玉,非玉。
    再怎么好,那也不是他的孩子。
    太和十五年盛夏,宫中传来一道旨意,立齐王李环为新任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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