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这个闹哄哄场子,吼间滚入野格的一刻,黎青梦才有一种啊,我是真的回来了的实感。
    而关于南苔的那些记忆,开始不再那么鲜明。
    潮湿的落雨,总是阴干的裙子,漂浮着塑胶味的甲油这些东西从她的生活里抽离,她也的确不想再回忆起来。
    连带着,那些想怀念的东西也一并被包裹住,压抑在念头深处。
    因为她隐隐觉得,南苔两个字就像被封印住的月光宝盒。一旦打开来,灵魂就会穿越回去。那么丢了一魄的自己又该如何若无其事地生活。
    她放下杯子,要去抽纸巾擦嘴时,一张纸巾已经更快一步递到她跟前。
    黎青梦顺着手指看去,入眼的是一个年纪看上去比她小一些的男生,大概是段晓檬的同学。头发打理得非常精致,额头饱满光亮,掉下来的每根碎发都不是无缘无故,而是设计好的造型。
    他扬起嘴角,示意黎青梦接,边说:酒量很好啊。
    黎青梦礼貌地说了句谢谢,但没有接他的纸巾。
    男生有些尴尬,转而和其他人攀谈,没有再来刻意搭讪。
    黎青梦跟这些人都不认识,自然没什么好聊。他们打成一片热火朝天地交头接耳,她就很安静地吃东西。
    只是,在这帮人突然意外聊到了一个话题时,黎青梦忍不住竖起了耳朵。
    哇塞哇塞,那群环游的野象终于要回家了!
    太牛逼了这。
    人不如象啊,我也想说走就走,随便去哪儿。
    野象离家出走这件事,逐渐在这些日子里成为了网络上的热门话题。可对在座的这些人而言,依旧只是个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
    但对于亲历过寻找野象的黎青梦,意义截然不同。
    野象回到家,这几个字就轻易地勾起了在南苔那一夜的回忆。
    一个这些人这辈子都碰不到,但曾切实发生在她身上的回忆。
    黎青梦立刻打开手机,点开热搜,果不其然看见大象回家这个词条目前排在第一位。
    有种非常久违的冲动,她继而点开微信,往下滑动,翻到那个已经被压到很下面的头像,很想发一句,你有看见吗,大象回家了。
    它还会路过南苔吗?
    你还会去找它吗?
    还会像个傻瓜一样陪一起找象的人跌进满是肥料的农田里吗?
    太多无聊的问题涌上心头,打字框里呈现的却是一行空白。
    咦,你的手机壳好特别。
    对面的男生见她沉默地盯着手机发呆,以为她被冷落,再次示好地主动和她搭话。
    他指出她的手机壳,是一张透明的硅胶,里面夹着一张刮开的彩票。
    你有买彩票的习惯吗?这张中奖了?
    黎青梦摇头又点头,简单地说:是我的护身符。
    护身符我也有哦。他以为终于找到了共同话题,乐不可支地从脖子里抽出一块红绳系着的玉,这是我妈从九华山给我请来的,佛祖开过光,很灵的,所以我这人从小运气都很好。
    黎青梦笑了笑说:是吗,我这个护身符是朋友送的,他和你刚好相反,运气特别差。买那么多彩票只中了这么一次。
    她点了点手机壳珍重夹着的这张。
    那还真是挺惨的这么多年就中了这一张啊!
    嗯。可就这么点运气,居然还送给我了。
    哇,那她一定是你很好的朋友吧!
    黎青梦抿了下唇,没有回答。
    最后吃完蛋糕,大家准备玩酒桌游戏。黎青梦起身准备和段晓檬告辞,被她强硬地摁回原位。
    你都晚来了还要早退!不行!怎么说也得玩两轮再走!她哼哼唧唧,今天我最大,你得听我的!
    黎青梦无奈,含糊地说那就再玩两轮。
    刚踏进来那一刻的熟稔彻底烟消云散,那种错觉才是真正的错觉。
    她的知觉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的确确和之前不相同了。大学时代习以为常的酒桌游戏,这些纵情声色的玩闹,现在只觉得是在浪费生命。
    她强撑着坐下来,没有驳寿星的面子,打算找个不打眼的时机再偷摸溜走。
    段晓檬提了个转酒瓶的游戏,晃到瓶底的人可以问一个瓶口对准的对象一个问题,多大尺度的都可以。
    醉翁之意不在酒,大家瞄准的问题自然都下流到极点,却好像已经成为一种习以为常的酒桌规矩。
    第一次在几岁?
    有没有野战过?
    尝试过群p吗?
    令人作呕。
    黎青梦一直祈祷着别问到自己,手指隐在桌底下,烦躁地摩挲着手机壳。
    护身符大概眷顾到她,下一回合时,啤酒瓶转到了她,只是是瓶底。
    她是发问的那个人。
    然而运气又不算太好的是,被转到瓶口的人正在她对面。
    那个男生显然很惊喜,一脸你要问什么随便问的雀跃表情。
    黎青梦沉吟半天,问了一个和所有人画风截然不同的问题。
    她问道:如果今晚是地球最后的夜晚,你会想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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