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片刻缓时,等来的是她的离开。
    顾煜猛打方向盘,调转车头,疾速开上应急车道,他还想再说些什么,让她不要走,让她再听他说两句话。
    我们离婚吧,我知道如果你不同意一定离不了,但无论你做何决定,我都会走。阚云开怔望着廊桥尽头的飞机,交代道,协议书我放在我哥那里,你想通就去签,我会回来办手续。
    离婚,未曾想过,有一天她会对顾煜提出这样的要求。
    你别走,我现在就签,你回来好不好?顾煜慌不择言,用尽一切办法留下她,哪怕用最荒唐违心的借口也好。
    闻此,阚云开轻笑一声,老公,你撒谎的本领还是那么差。
    最后一声老公,他们之间的缘分,便差不多到此为止了,不好不坏,不喜不悲。
    机场响起登机广播,旅客有序站起排队登机,只有阚云开还定坐在原处,一动不动地望着那架她即将登上的飞机。
    播报声刺激顾煜的听觉,比丧钟更让人沉痛。
    顾煜焦躁地想摆脱机场高速的拥堵车况,他眉头紧促哑声哀求道:你别走,你听我给你解释,行吗?
    机场清洁人员整理座位上旅客留下的水瓶纸袋,清扫落于地面的灰尘细屑。
    即使到了今天这样的处境,我还是说服不了内心不去爱你。阚云开不去理会他的恳切言辞,自顾自地说着,不过我放过你了,也放过我自己。
    寥寥几句对话,登机口的旅客所剩无几,顾煜无所适从,卑微说:你等我一下,我就和你说几句话,说完你再走,好吗?
    阚云开唇角微动,狠心却平静地说:我不要你了。
    猝不及防的再见,心火扑灭,死灰纷扬,眼前路灯闪烁的高速公路缥缈如废墟,本就借光的星月被夺走了颜色,顾煜紧握着方向盘,指节发响颤抖,切实体会到失去的滋味。
    她不要他了。
    她什么也不想听,他说什么她都不在乎了。
    冰水从颅顶淋下,四肢百骸如浸在寒冬天的谭水之中,僵硬动弹不得,顾煜恳求道:你再等等我
    阚云开说:广播已经在催了,你出任务注意安全。
    挂断电话,她摘下耳钉,触开手机卡槽,将电话卡折成两半,丢进垃圾桶。
    地勤人员核验阚云开的登机牌,那一声欢迎登机叫人心寒。
    忆起今暮天边薄淡金粉色的晚霞,洒在故乡的高楼却不见欲望,她让一切都留在这个景致绝色的日暮。
    阚云开仅拿着护照、手机和银行卡,她回头遥望候机厅,两年多来的欢辛尽锁在此,走得决绝。
    纵情痴恋他一场,梦醒日晚,人去皆空,就当他没来过。
    顾煜赶到机场时,飞机已经起飞半个钟头,他脚踩光滑的瓷砖,仿佛置身沙漠孤洲。
    他靠着扶梯无力下坠,最后失神跌坐在地上。
    魂魄从五脏六腑中游走剥离。
    终于,那个满眼都是他的人,不要他了。
    第六十九章
    顾煜在机场枯坐良久, 彻底被抽走灵魂寄托,直到午夜机场如昼的灯光都熄灭安歇,他也不曾挪动半步。
    机场地勤工作人员例行检查航站楼中的异常状况, 应急微光下,工作人员手持电筒朝着阴影走去, 弯腰探进拐角。
    顾煜蓦然回神抬首, 肩头抵着身后冰冷的墙面, 青黑的胡茬与深陷的眸眼在夜晚颓起。
    对上工作人员的视线,有那么一瞬,顾煜精神恍惚, 似乎在她面上看见阚云开的眉眼, 他扶墙颤巍站起。
    工作人员和声问:先生, 有什么需要帮助吗?
    嗓音如淬了哑声的毒, 藏着一丝悲凉, 仅剩的血液撑着丈高的躯体, 顾煜说:我在等人。
    已经半夜两点了, 七点前都不会再有航班到达。工作人员说, 您要不再联系一下朋友, 确认他的到达时间?
    她走了。 顾煜留下一句似是而非的话, 摇摇晃晃地走回停车场,在车里抽了整夜的烟。
    烟雾弥漫的车厢是瘾君子是夜的狂欢与堕落, 电台嘈杂的音乐声响揭示寂静无魂的失意。
    她走了。
    她会在七点过后的第一班到达航班出现吗?
    他知道, 答案是否定的。
    晌午十二点, 顾煜接到快递员的电话, 通知他有一份包裹放在楼下自提柜中, 请他务必按时领取。
    整夜的迷思沉醉, 他被迫接受阚云开已然离去的事实。
    他发动车子, 虚踩着油门离开机场。
    他能猜测出包裹中的物品,拆封得以验证,是阚云开昨天在机场快递处邮寄给他的戒指和脚链。
    她是真的不想再见他,连东西都不愿亲自相还。
    他拿出衣衫里侧口袋中略有褪色的手帕,悉心将三者放在一起,守着最后的意象过活,否则他都不知该如何撑过暗无天际的日子。
    然而,他们都忘了,这戒指原就是不合手的。
    落地纽约已是当地凌晨一点,阚云开走出到达大厅,她泛泛打量着车流街景,这座城市与她离开时并无突出变化。
    依然灯红酒绿,依然醉生梦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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