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把它玩死了,它能不逃吗?上去吧,等会儿会冻坏的。”

    他伸出手牵起少年慢慢淌过急促的流水回到河堤上。被阳光熨帖过的草地温暖而干燥,宋昂这时候才感觉到脚被冻得有点麻,他跌坐在草地上慢悠悠地晒着两只脚丫子,眼神越过了信号塔向云翳身后的山川飞去。

    他满足地叹息了一声。

    第二天晚上警局正式开展了抓捕行动。宋明武他们被调过去做保障,晚上十二点多就已经在菜市场蹲点,藏在后头居民楼一个出租屋里面监视,窗帘拉开一条缝正对着那排流动板屋,几个窗几个门看得清清楚楚。

    大概两点多钟周围布置妥当,两组人员陆续到达就位。空洞的菜市场像个漆黑的漩涡,周围不少孤魂野鬼们席地而睡,还有拾荒者托着板车像是归家的倦客,拾掇拾掇了个角落睡在自己的板车上。野狗一两只,偶尔吠两声把鬼们吓醒,自然遭到了残忍的驱逐。

    宋明武坐在窗前,心思并不太在板屋上。

    “宋哥惦记哪门子姑娘呢?”队员调侃他。

    宋明武失笑,“扯淡。”

    “那你在这儿两眼放空地傻笑?”

    “困的。你他妈连着晚上值班试试?”

    队员戏谑地笑了两声,也不拆穿他了。

    近四点,偶尔有一两名早起的小贩已经开始活动,板车三轮车晃悠的声音在空旷的小道上回荡,显得更加寂静。最初,是个穿校服的男孩子背着书包靠近了菜市场,他一进入视野,气氛似乎就变得压抑起来了。在那横七竖八躺尸一样的菜市场门口,这男生大约徘徊了五六分钟,他先抽了一根烟,然后接了个电话。电话过去大约十分钟,一个穿兜帽衫的男人靠近,直接走近男生讨了根烟,两人对话,然后环顾四周一起上楼。

    刑侦组杨队打了个手势,一组十人平分两队前后左右靠近流动板屋那间房间。一楼前后两个门被另外一组平分两队包围。宋明武将窗帘的缝隙撩得大了一点,眼睛一动不动盯着那扇刷着蓝灰色漆的小门上。他看杨队一招手,队员踹门而入,那小屋里似乎有一盏亮着的灯,耳边传来了吵嚷的声音。

    队员靠近了问,“宋哥,怎么样?”

    宋明武示意他闭嘴,突然叫了一句,“不好。”

    短促的枪声划破了寂静,第一声像是幻觉,紧接着第二声变得真实。

    耳机里,杨队发出轻轻的叹息。良久,有人说,“报告!确认击毙!”

    杨队嗯了一声,“收队!带走!”

    宋明武这才踉跄着连滚带爬跑下了楼,直奔上流动板屋,一进门正对上杨队惊愕的眼睛,“干什么呢?慌慌张张的。没让你进来。”

    地上躺着那个小混混,他胸前一个黑乎乎的血洞,死不瞑目。宋明武喘着粗气,猛地转头那个穿校服的男生——他手里拽着书包,满面泪痕地哭,腿都合不拢靠着墙壁低声抽着气。

    身后的特警可怜地看着这小男生,“估计是吓傻了。看到我们进来的时候,连爬窗户的力气都没有,同伙急得就把枪拔出来了。我估计刚才他那枪是走火,不是故意开的。”是不是走火都不重要,对着执法人员开枪,特警当机立断选择现场击毙。

    杨队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辛苦了明武,我就说应该再等等,往上摸排摸排,这下好了,死了一个,那边那个孬货还不知道有没有用呢。”

    宋明武看着满仓库的箱子,点点头。

    回了所里,宋明武帮着刑侦组清点东西,那边审讯科的过来,低声说,“宋哥,那小朋友想和你说话。”

    “啊?谁啊?”

    “刚抓的那个小男生啊。”

    宋明武莫名其妙被叫到了问讯室。审讯科只放了他一个人进去。强烈的白光下小男生摆着张萎靡枯涸的脸,他脑袋无力地耷拉着,像是个过重的废物多余地空架在脖子上。宋明武并不认识他,也想不起来是不是和宋昂有什么关系。

    他拉开凳子坐下,掏了烟盒出来,递过去一根,“要吗?”

    男生怔了怔,摇头,“算了。”

    “你认识我。”

    “嗯。你来我们学校讲过安全演讲。”

    宋明武点头,“是。去年这一带几间学校都是我去讲的。”

    男生很没礼貌,“我面对他们觉得很不舒服。你好一些,看着舒服一些。”

    宋明武一笑,“是吗,想说什么?”

    “没什么。”男生摇头,叹了口气勉强打起点精神,“不是应该你们问吗?”

    “我不是审讯科的。是你自己说要和我说话。”

    “哦。对。好像是我说的。”

    宋明武吐了一口烟,站起来给他倒了杯水,“你多大了?”

    “16。”

    “知道自己早上去菜市场是干嘛吗?”

    “知道。卖粉。”

    宋明武把水递了过去,耐着性子说,“咱们国家16岁以上可以负刑事责任了。你虽然不是主犯,但是不妨碍你参与贩毒的事实。小同学,这次你是玩儿大了,知道吗?”

    男生有气无力地问,“如果我说出其他的供货点,能减刑吗?”

    还知道戴罪立功。宋明武说,“可以啊,你提供的线索有价值的话法庭会考虑的。”

    宋明武要了纸和笔给他,写了几个地方,拿出去了。男生转着笔,懒洋洋的,神色空洞。他还是问宋明武要了一根烟,慢慢抽了几口,精神显得好点了,断断续续说了一些贩毒的流程和细节,谈到那个死人的时候他脸色显得很不好,猛抽了几口才说那是个上家,因为这段时间警察查得严,所以混混们都很不安心,他那个上家做这个生意很多年了,经验丰富,于是带着他以免有个万一。宋明武问枪是从哪里来的,那男生摇头不知道,开着玩笑说我还想搞一支来玩玩呢,不过大概很贵吧。

    说到后来他的情绪不知道为什么变得有点激动。

    “其实你们不应该抓我。”男生不耐烦道,“如果说我是共犯,那菜市场里的所有人都是共犯。这条街上所有人都可以叫共犯。有本事你们把整个临河街都抓起来啊!你以为没有人知道我们吸毒卖粉?大家都知道,只不过是不说罢了。因为闹到网上了对你们来说面子过意不去所以才要抓我们。你们这些警察,也不过就是这样罢了。过河拆桥。”

    宋明武停了停手上笔记的动作,“过河拆桥?”

    “是啊,你不知道这里有吸毒的吗?你们这些警察在这条街上工作这么久真的没一个知道这里有人吸毒?知道了不抓,为什么呢?”男生冷笑地看着他,“在自己家里因为懒得打扫刻意纵容和滋生了我们这些老鼠,然后有一天客人来发现了,给你们丢脸了,恼羞成怒了,要把我们都搞死。这不是过河拆桥是什么呢?”

    宋明武在笔记本上写了共犯两个字,然后画了一个圈把这个词圈了起来,又加上了下划线。这个共犯理论滋生了宋明武心里略带阴暗的质疑。宋明武的理智告诉自己,所谓共犯逻辑是荒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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