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墙之隔,两个爷就是夜里吹了冷风,肺才会受寒咳嗽,小宁子从现在起不会再相信爷说会好好保重自己的谎话了,那一得更是字句铿锵。

    「好。」容若唇畔的笑痕深了几许,清润的眸光却似有心若无意地别开,不看少年灼热炽忱的目光,佯装听不出少年藏在每一句话语里的渴切盼望,末了,只是淡淡地启唇又道:「去吧。」

    不是他狠心不回应少年想要他长命百岁的盼望,而是他g本无能为力,对於今日之後的年年月月,齐容若给不起任何人承诺。

    容若只能看着小宁子噙着泪水离去,随着厚毡与门扉被敞开的一瞬间,门外的风雪吹扑而入,陡然降低的温度,让容若感到刺骨冰寒,忍不住低头缩肩,拢紧了身上的银狐暖氅,等着门被关上。

    然而,容若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他等了一会儿,但是,冰冷的风雪仍旧不停地灌入,而在那风雪之中,立着一个人,一个他此生最熟悉的人。

    一瞬间,容若害怕得不敢抬头去面对,只能以视线余光,看着那个人一步步地往他走过来,他开始发抖,不为冰冷的风雪,而是因为被他强压在心底的无助与旁徨,在这个人出现的那顷刻间崩溃了。

    这一刻,容若只想逃走,从律韬面前,远远地逃开……

    §                  §                  §

    从京远春赶到了皇g之前,对他说了那些话开始,律韬便觉得这个世界变得好安静,他什麽声音也听不到,风声雪声,人声车马声,从那一刻起俱是寂灭,他只听见了心脏的深处,有什麽东西在剥离碎裂的声音。

    在那个地方,在心的最深处,在好多年前,他放了一样宝贝,那是一个人,是他此生最爱的人!

    怎麽可能呢?律韬想不明白,他用了毕生的心力在权谋策划,怎麽可能会保不住那个人的x命呢?

    怎麽可能?!

    漫天飞卷的风雪之中,睿亲王府的护卫奴仆们看着毅亲王走进府邸,那张从来只有在面对他们主子才会流露一丝温情的刚毅脸庞,在这一刻看来,冷竣的线条犹如刀凿一般,他们心下骇然,从阻拦到一步步後退,最後则是一个个主动退开,让开了一条路给这位王爷进去。

    在律韬的身後,有人开始落下了眼泪,发出了低泣声。

    那些哭声,律韬也听不到,他失去了一切感觉,就连冰冷的风雪打在他的脸颈上,他也丝毫感受不到丝毫寒意。

    律韬走进了容若的寝院门口,看见了小宁子从主屋里出来,看见了他,顿时惊愕得一动也不能动,然後,原本就噙在眼里的泪水,潸然滚落。

    看见了小宁子失控的泪水,律韬知道了,容若的情况比他来这里之前料想得更糟糕,a口的剧烈痛楚又加深了几分,甚至於可以感觉到有一只无情的手掌,伸进了他的心脏里翻搅,打算从那一片血r模糊之中,把他藏得最深的瑰宝给硬生生掏出来,由不得他说不要。

    律韬步上阶梯,从小宁子身边越过,走进了大门,看见了容若就坐在榻上蜷裹住暖氅,此情此景,与那一日何其相仿?他想起那一日,容若就坐在那个地方抚琴煮茶,对他笑着说了一句:「二哥来了。」

    在终於想通了的这一刻,律韬心上剥离的裂痕,又深了一些,恨不得将愚蠢的自己碎屍万段,他怎麽会没看出来,那个时候的容若对他笑,不为讨好,也不是开心,而是想要对他说谎!

    如今的齐容若学会了手段与权术,可以在人前面不改色的说谎,但唯有在他面前还像从前一样,在想要对他说谎之前,会忍不住像孩提时那般,对他绽放气韵清澈的微笑,天真无邪得教他不忍心发脾气。

    律韬感觉走向容若的每一个步伐,都像是拖着千斤重的脚镣,终於,他走到榻前,伸出大掌要抚上那人的发丝,却在这时,听见了一道勉强挤出喉咙的声音,对他生硬地说道:「不要碰我。」

    「容若,是二哥。」律韬心痛摇头,指尖还是依旧探了过去。

    「不!」容若大叫,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挥开律韬的手臂,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力气,挣扎地下了榻,迈着虚弱的步履落荒而逃。

    律韬及时扯住了容若身上的银狐裘氅,却仍旧阻止不了那人放开了温暖的包裹只为了从他的身边逃开,甚至於不惜要夺门而出,逃进严寒的冰雪之中。

    「容若!」律韬咆哮般的大吼,这一声呼喊,带着就要撕碎他心脏的痛楚,终於看见那一个单薄的身影停下脚步,却依犹面迎着风雪,没有回头,那绝决的背影让他不由得哽声问道:「容若,你真的忍心……不要二哥了吗?」

    话声甫落,只见容若浑身一个震颤,他没答声,没摇头,也没点头,只是非常静默地站在敞开的门扉之间,看天的黑,看雪的白,在律韬没有见到的面上,从烫红的眼眶之中,滚下了再不能承禁更多情感的泪水。

    律韬走到容若身後,低头看着眼前瘦弱的背影,从那矜领之中,露出了明显生病骨感的後颈,他敞开拿在手里的银狐暖氅,把人给包裹住,搂进了怀里,俯首以唇抵吻住那一处细薄冰凉的颈肤,在这同时,回忆如潮水涌上,想起了每一件他对容若做过的伤害事情,每一句他对容若说过的残忍话语。

    一件件,一句句,都让他为之窒息,心痛得无法呼吸。

    律韬想说话,他有好多话想问,有好多话想说,但他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最後夺喉而出的,是一声又一声,浑厚而悲伤,宛如负伤野兽的悲鸣。

    「啊啊啊——」

    容若仍是没说话,只是安静地闭上了双眼,听着耳边那一声声紧揪住他心脏的悲伤吼声,然後是冷不防滴上他後颈的湿意。

    那温热的水滴,一滴又一滴地落下。

    容若知道,那水痕,是律韬不舍心痛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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