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惜朝难堪的脸色渐渐平复,笑道:“大督帅客气了,其实若论私交来说,卑职与知安还是很不错的。知安也是很好的人,此中另有隐情,其实年初夺位之争,是卑职指挥不当,有所欠缺,所以才会……”
    他刚说到这里,侯元毅便挥手打断道:“左督当世奇才,此中道理本督帅也是懂的,倒不必说得太明白,总归日后左督在本督帅麾下实心用事,该有的封号过,两年自会给你的。”
    他这样说着,也是自得的点了点头。然后便瞧见莫惜朝的神态略微的表现出了激动,但却迅速的平静了下来。
    他的心里更加满意了,官场上的事情他自是十分清楚的,莫惜朝有大才,却落得如此地步,不过是李知安嫉贤妒能,又不得不用他,依仗着自己天子近臣的身份来打压他,所以才会出现这样的局面,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但他侯某人来了,新官上任自然要提拔一下那些原先被李知安所打压的人物,至于日后是不是让对方冒头,那就看姓莫的乖不乖了,他相信他有这个手段。
    在刚才的谈话中,他也查觉到了叶沉明对李知安的不满,想来应该是李知安畏惧他将门子的身份,也不敢过多的打压,所以他才能坐在使挥指的这个位子上,这个人倒是可以拉拢一下的。
    如此想着,他又与莫、叶二人谈了些话,准备就此结束时,却见莫惜朝站了起来,从袖中掏出一叠文书,说道:“卑职此来还是有些公务的,这是有关刘明远案的详查实录,以及各路禁军此次行动的具体情况,还请大督帅过目。”
    他这话说的也是平谈,但侯元毅却明白了其中的意味,这是给自己的投命状啊。
    与此同时,叶沉明也站起来,道:“明断指挥使司有监督禁军各卫之权,那里也有些文书需要大督都过目。”
    侯元毅看着下面的那两人,呵呵的笑了起来。
    原以为接掌禁军会很难,毕竟这是李知安的班底,没想到却会如此顺利。
    李知安,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他心里这样想着。
    ……
    十月中旬,秋闱开始。
    大商境内获得举人身份的士子们此时都已汇聚京师,迎接属于他们鲤鱼跃龙门的考验。熙熙攘攘间,天还没亮的时候,供院门前已然聚集了万多人,在兵卒的督促下挨个进行检查。
    一道院子里,开始搜查全身,看看有没有什么夹带之类的东西。到了第二道院子,便会让他们脱光了衣服洗澡,然后又换上简单的粗布棉衣,到了第三座院子,便有兵卒会撬开他们的牙关,扒开粪门,凡是有洞的地方便进行仔细检查,以防舞弊。
    每次秋闱的时间不定,有时会在八月开考,有时是九月,个别时候会是初冬十月。这一年的科考便是在最末的尾端,天气已经十分寒冷了。
    此时的李乐正进入第三重院子,在一间四处露风的隔间内,脱掉了身上的粗布棉衣。
    “嚯!好大的根。”
    某中一个检查的兵卒惊奇的说道。
    另一个兵卒却道:“少见多怪,老子往年见过比这更大的,足足一尺,吓不吓人?捅进娘们儿身里不得戳穿了,这才六七寸,没什么大不了的。”
    然后两人便开始对李乐进行检查,上上下下的摸索着,李乐满头黑线。
    当一根手指将要伸入他后门时,李乐终于忍不住,打开那人的手,喝道:“你们够啦!”
    那兵卒不乐意了,“嗨”了一声,痞里痞气的道:“又是哪位王孙公子吧?告诉你,进了这考场,就是当朝首相家的公子你也得给老子爬着!站好,弯腰,把屁股撅起来!”
    “小爷不考了!”
    李乐气愤的拿起边上的粗布棉衣,直接往身上套。
    “吆喝,你以为你是谁?”另一个兵卒已经抽出了腰刀,恶狠狠说道:“进了这考场便由不得你了,国朝王法在上,敢出这屋子半步,老子劈了你。”
    李乐轻哼,道:“小爷要出去,你们拦不住。”
    兵卒也跟着冷哼:“往年倒是有些勋贵家的公子爷受不得这样的事情,依仗着不错的身手打死过几个弟兄,但后来不光他死了,连他家的人也死了。这位公子,不管你是谁,进了考场就得讲规矩,讲王法。为了你,为了你的家人,虽说有些受辱,但在下劝你忍了吧,你又不是禁军大督都李天刀。”
    李乐眯了眯眼,道:“不才,正是在下,净安侯李乐,字表知安。”
    他这话说完,两个兵卒齐齐一愣,听说过这位爷要参加秋闱,大家也只当是一句玩笑,那么大身份的人会考科举?但真没想到,竟然让他们哥俩儿给碰上了,这哪说理去?
    兵卒赶紧躬身道:“当真不知道是您,可是这科考的规矩不能受破啊,该怎么样就得怎么样。不然我们哥俩儿就得死,您同情则个?”
    另一个兵卒道:“其实早该想到是您了,这么大条,天下少有……要不您去隔间拉泡屎去?我们哥俩儿检查您的排便便是了……主要是为了防止舞弊,您原谅则个好不好?可别杀出去,咱们经受不起……”
    李乐叹了口气,然后向着不远处的隔间走了进去。
    两个兵卒对视一眼,不多时亦走向隔间两边的房子里走去,进行观察……
    ……
    “好好考啊,李家就指你了……”
    彻底检查完之后,李乐向着考场方向走去,脑子里回响着早晨出门时,林诗音的这句安顿,不觉便感到有些郁闷。
    说真的,他是真的没想到参加个科考会这么麻烦,原以为进士科的考式会如以往举人考试那般,只是简单的搜身和检查,然后就是在一个若大的考场内,十几名教谕来回寻视监考就行了。
    还真没料到会这么严苛,又是洗澡又是换衣服的,而且还要被两个猥琐的兵丁偷窥上大号,这哪说理去?如果早知道会这样,他就算被林诗音打死也不会参加的。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进都进来了,只能继续考呗,还能怎么样?
    供院的面积非常大,分做一百零八个考场,每个考场可以容纳五百到八百不等的考生同时进行考试。每次进士科秋闱开始,最少的时侯会有七八千人,最多时亦有一两万人。
    在李乐的想像中,这个地方应该是非常高端大气上当次的,不说如太学那般小桥流水,亭台楼阁,至少每间考场也应该是红墙碧瓦,墨香阵阵。然而事实并不是这样的。
    这就是一个非常没有格调的地方,房挨房房挤房的,到处都是灰扑扑的墙,间或还有几颗已然掉光叶子的老树。除了面无表情盯着四下里看的兵丁,便是大群穿着灰布棉袍,手里拿着写着号码牌子的考生,正着急的寻找着属于他们自己考场。
    这样的场景让李乐感到非常失望,一想到他将会在未来的三天里一直呆在这个完全没有任何情趣的地方,他就会从失望进化到绝望。一种了无生趣的感觉犹然而生。
    正当李乐在为自己默哀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可是三公子?”
    李乐回头,便见同样一身灰布棉袍的顾井然向他走来。
    于是他微笑着拱拱手道:“原来是井然兄,没想到在这万多人的考场内还能跟井然兄遇上,还真是缘分呐。”
    顾井然同样拱手还礼,笑道:“确是有缘,先前看着背影觉得熟悉,没想到竟真的是三公子当面。”
    两人客气一翻,向前走着,片刻的沉默过后,顾井然开口说道:“前些日子,穆相被处斩了,一同问斩的还有赵相以及其家人。”
    他说这话的时候,神色有些黯然。
    李乐点点头道:“青莲姑娘为穆相收的尸体,后来穆家长子,武当派的穆青松将尸体接回老家去安葬了。赵相那边男丁全部被斩,女子被发配到边关充做营妓。唯婉如小姐得以幸免,惨呐。”
    顾井然嗯了一声,道:“赵相倒也罢了,毕竟赵东楼做了那等谋逆之事,赵家一门死得其所。然而,三公子,你我都是知道内情的人,穆相本不该死的。”
    李乐萧索的叹息道:“至尊曾起过赦免穆相的心思,然则,穆相却一心求死。惜朝在他临行的前一晚去刑部大牢看过他,亦曾言道此事。穆相却说,若他不死,当年参与明远公案的那些人便能找到借口不用去死了,明远公的委屈与沉冤该如何洗去?”
    “惜朝见他已明死志,便与他说了些话,吃了些酒,从刑部大牢里出来了。听惜朝说,穆相曾言井然兄你是他的衣钵传人,能将他之所思传下去,穆相在九泉之下也应该会瞑目。今后若得暇,多照应一下青莲小姐也就是了。”
    顾井然点了点头,嗯了一声道:“我亦视穆相为座师,可惜与他老人家接触不多,未曾认真受教,此为顾某终身憾事。”
    李乐摆摆手,道:“不说这些了,说多了伤感。对了,今次可有把握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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