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吴非坐直了身子,“你这次回来,还会走吗?”
    “不会走了。”季南渊答。
    “那……你家里人同意我们在一起了?”
    他似乎是想了一会儿,“……他们没有反对过。”
    想到以前罗胥禾说的“他爸对你没意见”,吴非咬着下嘴唇措辞良久,“所以当初只是因为我提了分手?”
    如果他们这么多年的受罪只是因为彼此间的猜疑和不成熟,毫无外力影响,实在会令人无语凝噎,摔碗砸桌。
    季南渊看出了她的苦恼和已经冒了头的自责懊悔,伸手将她垂下的发丝别在耳后,“只是早晚,其他都不会变。”
    包括不能联系,无法见面的过程,与此刻回到她身边的结果,对季南渊来说,注定是一样的。
    “可是……”吴非贴了贴他的手心,“可能会有一点不一样的……”
    也许她不会夜夜难眠,惊醒了哭,不会和梁祁在一起,那……
    “你不是说,再来一次你也不会做得更好?”季南渊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而且其实,他们不反对,并不是等同于没意见。”
    “哦……”吴非品出了些话中潜台词,移开身往角落缩去,“那他们有找到和你登对的亲家吗?”ρo⑱щ.ⅵρ(po18w.vip)
    虽然不喜欢她的忽然远离,他还是忍住了靠近的欲望,“没有提过。”
    她盯着他,声音有些小心翼翼,“你会同意吗?”
    “……”即使不明白这么显而易见的答案为什么要问,他依然耐着性子答了,“不会。”
    “如果不得不呢?”
    “他们不会用这种事要挟,”季南渊答得认真,“我家还不至于沦落到用婚姻当棋子的地步。”
    他表情平静,也没有皱眉,配合着刚落音的话有些傲慢感。
    吴非伸出手,攥住了他西装的袖口,“我觉得我们适配度挺低的,为什么会这样?”
    “大概因为我。”
    车开进了车库,是之前来过的小别墅。吴非跟在季南渊身后慢慢地走,东看看西看看的同时不忘确认道:“这是你家吗?”
    “算是,”他牵着她的手停下身,“不常来。”
    两人刚好驻足在一副油画肖像前,她打量着画布上的细节问,“你是在这里长大的吗?”
    “不是。”
    吴非从他的语气里品出一丝“不愿多说”的情绪,打消了继续问下去的念头,晃了晃手,带着他的小臂跟着摇动几下,“走吧。”
    走进餐厅她才后知后觉意识到是要在家里解决温饱,有些讶异地问,“你要给我做吃的吗?”
    她不记得季南渊厨艺精湛,高中的时候都是吴非自给自足。难不成去国外真能锻炼人的生活技巧?但是他家不可能亏待他吧?
    ……
    果然,季南渊的脸上划过一丝犹豫的神情。
    “我来吧!”她跳下凳子,自告奋勇拍拍胸膛,“冰箱在哪?”
    按理来说,冰箱是很好找的,即使是开放式厨房也并不应该隐藏住冰箱的门把手,然而吴非环视了一圈实在没找到目标对象。
    “这边,”他迈腿往右边去,拐弯之后再前行几米停在了一扇门前,拉开前不忘说了句,“也可以叫下人做的。”
    “下人?”
    “我刚回来,跟他们还不是很熟,”季南渊解释道:“没来得及记名字。”
    随着门的打开,冷气拂面而来。
    “……”
    吴非见过双开门冰箱,听说过;,但是; fridge今天还是头一回。眼前的“房间”大小比得上自己卧室,储存食物之丰富和餐厅里的冷藏库比更高级,蔬果新鲜度与大棚比上档次。
    即便跟着进了这个豪华大冰箱,但她陷入了沉默。
    “平时没有这么多,因为我回来了才添置满的。”  说这番话的他当然不是怕吴非掉头就走,季南渊也不知道为什么,却很明显察觉到自己的忐忑不安。
    “有钱真好,”她伸手摸了摸篮里的生菜,感受到了来源不明的旺盛生命力,“你每天吃什么?满汉全席?”
    “……”轮到他保持沉默了。
    吴非大概猜到生鲜鱼肉在另一个“房间”,单手叉腰,剩下一只手抚着下巴,“本来我只想随便对付一点,可是这里这么多食材等不来有些人的宠幸,我不吃未免太可惜了。”
    而“有些人”清了清嗓子,走到了她身后俯身问,“你想吃什么,我叫人给你做。”
    她东挑西选看了半天,最终拿起了两颗鸡蛋,“会煎鸡蛋吗?点名你给我做行不行?”
    “……”季南渊的视线在鸡蛋和手捧鸡蛋的人间来回了几次,在对面的人眼睛越瞪越大的同时投降,“我见过你做,应该不难。”
    吴非挑着眉,脑海中浮现的是姜文导演的《让子弹飞》里那句掷地有声的台词:什么叫她妈的惊,喜。
    末了,她叹了口气,有些无奈道:“你要吃吗?”
    他摇头。
    “我做你都不吃?”知道他心虚,她存心逗他。
    “……我……”季南渊没有晚上吃宵夜的习惯,从小到大一直是,原本很好拒绝的话此刻却令他非常为难。
    而吴非笑出了声,她一边推着他往外走,一边说:“骗你的啦,我知道你不吃。”
    等鸡蛋熟的时候,她咬着筷子感叹贫富差距,回头又看见乖乖坐在桌前等她的季南渊。哎,吴非在心里默默画了个十字,资本主义虽然可恶,偶尔可以无罪,阿门。
    “我觉得某种程度上,你可以算作,笨蛋帅哥。”关了火之后,吴非转过身来点评。
    放下手机后,季南渊尝试着理解了一下,“因为我不会做饭?”
    “也不是,”她用筷子扯着蛋白,“就很多普通人的生活常识,你都不太知道。虽然你的确用不着,但是还蛮……冲击的?”
    似乎是怕措辞不当,吴非歪着脑袋补充道:“也很可爱!反正家里有一个聪明的就行啦。”
    “……”
    “生气了?”
    “没有,”他用视线示意了一下桌角方向,“有人找你。”
    屏幕断断续续明灭很久了,虽然本不想提,理性还是占了上风。
    她放下筷子走过去,拿着手机坐到季南渊身边的椅子上,进入了回消息时间。
    大部分是李响珍的关心:约会怎么样,家里热水器好像出问题了,叫了李燃过来解决了,那位表现如何,今天晚上回不回来了……诸如此类。吴非笑着逐个回复,到最后回了个小狗依人的表情包答:明天回。
    在检查完物业和工作群组消息之后,只剩下两条来自同一个人。
    1小时前
    徐悬:[谢谢小朋友:)]
    15分钟前
    徐悬:[今天晚上你的朋友,你们认识很久了吗?]
    自从对王思思大方承认之后,吴非再无心隐瞒,晃着脚回复:是呀,我们是高中同学。
    “高中同学?”
    突然的出声把她吓了一跳,“你怎么看我回人消息?”
    季南渊眯了眯眼,“只是同学而已?”
    “这种也不用说的那么细嘛,我都和你勾肩搭背了,懂得都懂。”她支起身去够斜前方的盘子,趁着鸡蛋的流黄还温热赶紧收尾。
    “……”比他先发出声响的是手机震动。
    “咦?”吴非扫了眼自己灭着的手机屏幕,“这么晚有人找你耶。”
    而季南渊看着来电显示人皱起了眉头。
    “你不接吗?”此情此景有些眼熟,吴非压低了些声音,“我回避一下?”
    “不用,”他拉住她的手腕,“是我爷爷。”
    “……”新的家庭成员出现了,吴非抿起嘴,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表示自己不会打扰,又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手背。
    然而季南渊并没有接听电话,他将手机收起说:“我要回去一趟。”
    吴非望着他,从表情上猜不出任何东西,“回你家?”
    “嗯。”
    “可是很晚了,老人家不休息吗?是不是不小心拨错了呀……”她越说声音越小越没底气,毕竟自己什么都不了解。
    他抬手摸了摸她的脸,“你知道我的房间,别太晚睡。如果明天我回不来,会让陈晃送你回去。”
    “是因为我吗?”吴非抓住他的手,喉咙有些酸涩,“严不严重?”
    季南渊揽住她,拥进自己怀里,一边顺着她的背一边说:“有可能,我会处理好的,你别担心。”
    她惴惴不安,眼眶也早已湿润,哽咽道:“你会不会……”
    “不会的,”他安慰道:“我不会离开的。”
    “……”吴非攥着他的衣角,用力到指尖发白。
    她还没准备好,她以为一切才刚刚开始要好转。
    她忽然感到了汹涌而上的恐慌,即便幻想过要面对他家的压力,可是真到了眼前她才发现,自己根本渺小脆弱到不敢触碰。
    想要逃离吗?这么多年来好不容易,她不可能甘心。
    被未知的网拢住,她却不敢挣扎,只知道不想放手。
    “没事的”他一遍遍重复着顺背的动作,直到怀里的她冷静下来不再颤抖,“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真奇怪,”季南渊望着窗外,“只要她在我身边,和我说话,我好像什么都不那么介意。”
    “现在呢?”陈晃等着红灯,视线却并不往后视镜上看。
    “现在吗?”季南渊注视着夜色下的远方,眼神没有聚焦在任何一处,“现在有点儿生气。”
    陈晃想起不久前躺在冰冷地面上被折磨到体无完肤的男人,扭曲爬行着向他们求饶那个场景。多年来他见过无数场面,却从未在季南渊的脸上读出过怜悯或任何贴合人性的表情。
    可是,和吴非在一起的时候,他的的确确不一样了。
    不是说不像他本人,用“活了过来”形容更准确。
    “家主有再打来吗?”
    “没有,”季南渊收回了视线,“你有听到什么消息吗?”
    “派人多方了解之后确实没有动静,”随后陈晃思酌再叁开口道:“如果家主真的有所不满,不会等到少爷回来再动手。”
    “不一定,他不是一直很恶趣味?”
    “那吴小姐……”
    “胥禾知道,会照顾她的,”回忆起刚刚她两眼通红守在门口的样子,季南渊微微一笑,“虽然她肯定是要见到我才放心,不过,你也多安慰安慰她。”
    “可是家主…………”陈晃表情变得为难起来。
    “他看不惯季嘉铭而已,爷孙很少隔代仇。”
    大概?
    ……
    “对了,”下车后,原本紧闭的宅院门很快被拉开,季南渊走上石阶没几步,转过身来,“那边做饭的下人叫什么?”
    陈晃无意间与院门口的守卫对上视线,双方都有些困惑不解,“姓杨。”
    俊朗的年轻男人双手揣兜,一副气定神闲的样,然而说出口的话却令在场的人惊掉了下巴。
    “帮我问问他,可不可以教我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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