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头堆雪人,滚雪球,打雪战,大家都跟着学,一排大小不一的雪人出现,就跟站岗的队伍一样。
    狼的袭击来的突然,哈雷带人守在石墙那里,一支支箭射出去,惨鸣声在深夜极为渗人,这是他们首次在凶狠的野狼群下没有伤一人,武器的重要在他们心里留下更深的痕迹,他们开始寻思怎么制作更厉害的箭。
    林一提了一下青铜粗糙的炼化过程,又提了碧绿的石头什么的,哈雷跟其他人商议,四处寻找他说的石头。
    冬天过去,天越来越热,不知道怎么回事,棚里的鸡鸭突然不安稳的四处乱扑,羊群在栅栏里面乱踩,大黑三口子不停的叫唤。
    棒让所有人在空地集合,带着老婆孩子扎堆,有什么危险,跑的也快,但是接下来几天都风平浪静,什么事都没有。
    他去找伏风,伏风告诉他,会有场灾难,但是跟他们无关。
    那一刻,林一在棒脸上看到了消极情绪,他拍拍对方的肩膀,示以安慰,他说,人不要跟怪物比,今天的自己比昨天的自己有进步就是最了不起的。
    那次是林一到这里以来跟棒说的最多的一次,最后的时候他把年月日的计算方法教给了对方,包括一些很基础的常识,他告诉对方,多观察大自然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他还说动物的反常就说明判断是对的,说着说着就开始不着边际,想到的都一并说了出来。
    棒记下了林一的所有话,一字一句记的很牢,他知道自己以后会一直记着。
    半个月后,烈日,无风。
    地面突然震动了一下,林一立刻放下手里的活跑出去,村里人都伸长脖子看向远方,一朵美丽的云彩从只能看的见模糊轮廓的一个突起的黑点飘了出来,遮蔽了天空一角。
    好像有红光如利剑破来天幕,又有数不尽的黑色雨点下来,看不清,那座山太远了,所有人都在心里庆幸,虽然他们不知道那边有没有部落,但是这场神的愤怒,无论是谁遇到了,都不可能躲的过。
    别人不知道,林一却一清二楚,他看的心惊肉跳,蛮叔说过,那边还没有族人踏足,离交往的所有部落都太远了,又存在未知的危险,没有人知道那里是不是有部落生存,或许只是一片荒芜人烟。
    谁又能料到会有活火山,它在许多年前,在林一还没过来,或者熊氏没迁徙之前就已经悄无声息的酝酿,就在今天才终于冲了出来,就像一锅被紧压的沸水,带着恐怖的冲击力爆发。
    隔了一条条大河和看不到边际的老林,一片山峰,以及广阔的平原,林一这里竟然都隐约感觉到那种空气似乎被烧焦的难闻味道,拂在面上又糙又闷,树上屋顶都落了一层薄薄的灰。
    伏风把林一搂在怀里,感觉到他在抖,“林,别怕。”
    老大和老二都抱着林一的腿,仰高脖子看他。
    林一被三道目光注视,他依旧没缓过脸色,“还好这片土地没事。”
    第二天那座山还在冒烟,一直持续了很久,村里人每天都会看两眼,就怕那团烟飘过来。
    林一更是谨慎留心附近的山峰,就怕再有什么活火山,虽然概率极低,但危险太大了,他只能跟伏风唠叨,而对方总是会一遍遍顺顺他的毛,告诉他不会有事。
    他说要去看外面的世界,等到真正出发的那天,已经是五年后。
    ☆、51
    老幺伏三还是个带把的,这让期待有个贴心小棉袄的林医生多少有一点失望,不过很快就淡去,一样的无比珍贵。
    他出生的时候是在第二年春暖花开之际,天气好阳光好,生的又白又胖,比他两个哥哥出来的时候胖多了,大概是没人跟他抢营养的原因,鼻子眼睛嘴巴都长的像极了林一,也不怕生,嘴特别甜。
    或许就是因为这点的原因,老三从小就在伏风那里得到的关注远比两哥哥多,被欺负了或者犯了错受到的惩罚是最轻的。
    四年一次的大比,林一有跟过去,他在台子下看着那个一身凛冽气息的青年如何手持一把刀屹立不倒,强大的实力压倒所有人。
    几天的比试后,部落的首领还是塔木,没有人能在他手里夺走。
    林一捕捉到哈伊眼中熊熊燃烧的火焰以及那种属于这个年纪的狂妄和不怕输的意念,他眯了眯眼,每天都在改变,未来有千万种可能。
    时光总是在不经意间匆匆而逝,从林一出现在这里到现在,八年过去,算算年纪,他三十多岁了,孩子有三,双胞胎五岁,老三四岁,哈伊和棒已经为人父,贝贝的女儿会磕磕绊绊的走路了,而布谷和阿由的孩子都出来打酱油勾搭小女生了,新生命带来的希望会让部落更加的强大。
    棒在自己坐上巫的位置后成功的完成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一项决策,也是这个时期的文明迈向前的一大步,人们不再把太阳升起和落下挂在嘴边,会说昨天今天明天后天,结绳记事也渐渐被新的方法取代。
    人类的智慧是无穷的,他们会举一反三,根据这种陌生而神奇的规则推演衍生出更多的东西,新的纪元元年诞生,在那之前棒来找过林一,问他今年是来的第几年,林一说是第八年,于是没过多久,纪元8年流传出去,并且开始使用,所有部落在内,没有人会去质疑棒的决定,连塔木对棒都是尊重的。
    林一知道的时候只是轻挑了挑眉,他对棒把他自己来的第一年当作新纪元的开始多少还是有点意外的,毕竟是最值得纪念的开端。
    亲身经历一个文明的起始,那种感慨无疑是巨大的,林一把中性笔写到没油,最后找来烧过的细树枝继续写,他把自己的生活和感悟全记录了下来,想着以后等自己老了,坐在夕阳下面翻一翻,或者讲给孙子重孙子听。
    青铜的成功炼化最终还是在蛇氏的帮助下得以入世,塔木加派大量的人力采集,打造出特点,样式,攻击力都各有不同的武器,那些最低级的武器他会按照下面每个部落的情况提供,以便强化整体的武力。
    塔木给自己打造了一副盔甲,他想要的远远不是眼下的,而是还没有踏足的地域和未知的族群,没有人知道他的霸图是整个大陆,征服高原,平地,山脉,河流,甚至遥远的海洋。
    这个时候的奖惩制度已经足够完善,那些高级的武器会当作一种奖赏给功劳大的人,连同那人的整个部落都会得到至高的荣耀。
    而铁器的出现是因为鹰氏无意中找到的矿石,焱没有第一时间联系塔木,他带着一批铁矿石来找伏风,身后跟着以多吉为首的几个鱼氏族人,也是那次,林一跟他们坐在一起吃了顿饭,气氛不算多么温馨,但是也没有起冲突。
    林一告诉焱那是什么矿石,有什么用处,也告诉他,如果成功了会是怎样的一种成就,那一刻,焱的眼中全是惊骇的神色。
    多吉把一支骨笛递给林一,林一认出是伏风给他制作的,却什么也没有说,过去的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还拿出来说,就显得他小气了,再说了,他拥有的东西已经够让他自信。
    日子过的越来越红火,砖房代替土房,门口挂着很多玉米棒子,村里四处可见桑芒果树,桃树,菜园里种的菜种类多了,除了水稻,大家还种植了野麦子和红薯,每家每户的大缸里都装着满满的米,地窖里也堆放着食物,他们再也不用在天擦亮的时候出去打猎,只需要扛着劳具去田地里干农活,不愁吃的还有那些飞来打窝的燕子。
    老大已经会写诗,而且写的特别好,好到林一需要花不少心思去研究才能看的懂,而且对方每天都写一首给他,虽然不说,但是林一知道大儿子在等回复,所以很头疼的,他开始东拼西凑的写打油诗给大儿子。
    老二不像他哥那样用功,但是有过人的记忆力,每次考试都不输,他的性情多变,越大越冷漠,没有人知道他成天在想什么,又为什么要努力锻炼,弓箭,匕,刀,他都样样精通,更是把村里的男人都挑战了一遍,连哈雷都不放过。
    他还有严重的洁癖,自己住的小屋里面收拾的像博物馆,除了林一,谁进来他都一副不待见的样子。
    两兄弟越大越能区别出来,不是因为外貌,而是给人的感觉。
    爱打小报告的老幺喜欢跟在伏风后面打转,很小的时候就迈着短腿去拽伏风的袖子,也对占卜有着过高的兴趣。
    林一有次在空余的时候开玩笑的问了句,“三儿,你怎么不跟爸爸亲亲?”
    老三把玩着龟壳,没有停顿的说,“二哥说爸爸是他的,不能亲。”
    一瞬间,林一就察觉到空气里有什么东西啪的断了,得到教训的不止是老二,连老大也被教训了,犯的错是没管好弟弟。
    林一心里的无名火越烧越大,“老三黏你,我都可以无所谓,你为什么总是要吃他们的醋?”他竭力压低声音,“你们是父子,不是敌人!你这是病,得治。”
    伏风看向他,“你为什么不在意?”
    听出了里面有质问的意味,好像在期待他在意一样,林一气的脸都绿了,“你让开,儿子都在看着,不想跟你吵。”说着他扫了眼趴在门缝里的三个小孩。
    “不吵。”伏风重复念了一次,要去拉林一。
    林一推开伏风进屋,草草打了个包袱,转身就撞进对方怀里,夫妻两口子目光对视,头一次让气氛冷却了下去。
    伏风抿进唇角,似乎在克制着什么,“你要去哪?”
    “走哪算哪。”林一随口说。
    伏风按住挣扎的人,提醒道,“你忘了带一样东西。”
    林一斜眼,“什么?”
    微微昂首,伏风语声不变,“我。”
    林一眼角猛地一抽,没见过这么淡定说起酸的牙疼的话的人,他冷哼一声,“不要了。”
    “你说过要白头到老。”伏风目光深沉,脸色不太好。
    白头?他三十多岁了,现在连白头发都没一根,林一干杵了会就踹过去,“疼吗?”
    这样的力道其实不重,可伏风却蹙起眉心,“疼。”
    若是换成其他人,他没有知觉,但是唯独是这人,他会很疼。
    “你打儿子的时候我更疼。”林一皱眉训自己的爱人,“他们是我们的孩子,年纪还小,什么都不懂,所以会依赖,等他们长大了,也会有喜欢的人,会有各自的家庭……”
    随着林一的声音,伏风眉头蹙的越来越紧,隐隐刻出一道深痕,他没有回驳一句,尽管跟自己的认知截然不同,全颠覆了。
    外面偷听的老三小声问,“二哥,爸爸说的是真的吗?”
    “你问你那个无所不知的大哥。”老二那张跟伏风有七八分相似的脸上带着冷笑,他说完就走。
    “大哥?”老三拉拉身边人。
    老大低头弄掉衣服上的灰,同样的脸,却没有那么尖锐冷峻,他笑笑,“三弟,以后的事要到以后才知道。”
    虽然不懂,老三还是长长的哦了声,回去继续玩他的龟壳。
    自这件事后伏风就开始改变,林一都看在眼里,会在他做对的时候出来,就跟教小猫小狗一个样,摸摸毛,给个奖励,这样对方就会记住。
    生活就是这样,会拌嘴,吵架,然后包容,退让。
    林一从来没在这里过一次除夕,却在今年跟哈雷商量,年三十晚上村里所有人聚齐在一起,篝火在冬夜点燃,大家大口吃肉,喝那种树皮里流淌的汁液。
    有人击奏鸣曲,有人结伴跳舞,也有人放声高歌,好多小孩子围着篝火玩耍,欢笑声在寒风中来回穿梭。
    林一也在笑,耳边是他最爱的人给他哼唱他最熟悉的歌老鼠爱大米,这个久违的年夜没有炮竹烟花,也没有各类拜年的祝贺词,却有最纯粹的幸福。
    初一早上,林一起来的时候,三个儿子和儿子他爹都在忙,几个大麻袋里面放着晒的很多肉片肉干野菜,还有一些谷物和草药的种子,用藤绳绑好挂在公牛的背上。
    “大黑,真的要跟我们一起?”林一摸摸黑牛的牛角,他其实不希望带上它们一家,想着给贝贝照顾。
    黑牛蹭蹭他的手心,伸出舌头舔了舔,它的丈夫和儿子也把脖子伸到林一这边,一样的目光。
    林一还想说什么就听外面闹哄哄的,是老二跑进来了,后面还跟着哈伊,布谷,贝贝,还有阿由,都是他最亲的家人。
    突然看到这些人,林一愣过后,就对二儿子扫了个“不是说好谁也不告诉,偷偷的离开吗?”的眼神。
    老二回过去一个眼神,分明在嘲笑他“口是心非的人”
    林一抿嘴,垂了垂眼,谈离别太难受了。
    “不准哭!”老二冷着脸对林一说了句就转身进屋收拾自己的东西去了。
    哈伊的轮廓全都长来,褪去稚气,是个浓眉大眼的英俊青年,他的眼睛红了,“林,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其他人也是同样的疑问,没有问为什要走,只问回来的日期。
    林一在离开前把心里最大的秘密告诉了他们,他想走出去,不止是德鲁临终的托付,也是他心里最大的一个谜团,不亲自去看,永远都有遗憾,不想等自己老了才后悔。
    哈伊几人听完,脸上都写满震惊,他们知道面前的人是异族,却不知道竟然不属于这个世界,更不知道族里的圣物不是失踪,而是给了这人,包括那个巨大的秘密。
    而布谷已经开始哽咽了,他的阿公在两年前就病死了,勾起的伤心事让他不好受。
    “如果找到了,我会想办法给你们报信。”林一的声音低了下去,“我以为我来自万年后,实际是我来自万年前,也有可能是亿年。”
    林一见哈伊哭了,他脸上维持的笑容不见了,故作轻松的调侃,“哭什么,我又不是去死。”
    也许找不到结果会回来,可能走累了,会直接在某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停下来,不能确定的事他不想随便承诺,让他们白等。
    “今天教你们一个新的,叫天下无不散的宴席。”
    林一抱抱哭的不成样子的哈伊,抱抱不停擦眼睛的布谷,又抱抱眼眶通红的阿由,最后抱抱那个自始至终都没说话,谁都能感觉到身上围绕着难过气息的女人。
    他把剩下的鸡鸭等动物,以及一些食物都留给了他们,还有自己的几间屋里和大院子,包括那片菜地。
    离开村子的时候还是惊动了大家伙,他们全都站在路边,哈雷大骂着上前,骂林一不提前说,林一笑着承受他的斥骂。
    棒从人群里走来,林一给了他一个拥抱,是兄长对弟弟的那种,然后把自己来到这个世界最看重的笔记本交给了他,“好好学,不认识的字就去问贝贝他们。”
    “我知道会发生一件事,原来是你要走。”棒的声音哑哑的,他偏头,眼角赤红,“保重。”
    林一挥挥手,他今天穿的是跟伏风一模一样的衣服,帽子掀起来挡住了脸上的大部分神情,他没有流泪,只是天气太冷,风也冷,吹的眼睛很疼。
    伏风握住他冻的冰凉的手,两人一起跟熊氏族人告别,他们都不属于这里,却在这里生活了很久。
    老三骑在大黑的儿子背上,老二走在最前面,老大和伏风在林一左右,后面是大黑和它的老伴。
    哈雷和棒带头,所有人都跪在地上,额头伏着地面,他们开始唱起古老而神圣的调子,那是祝福。
    走远了,林一回头,最后一次看了眼高大的城墙,长长的壕沟,和那些陪伴他八年的人。
    他给那些人带来了富裕,那些人给了他不可取代的宝贵回忆。
    ☆、52
    我出生在寒冬,阿公说那次雪下的特别大,他说山里到处都是白茫茫一片,只有塔木树开着红艳的小花,所以他给我取名塔木,希望我能像那棵大树一样坚强。
    在我终于能识别阿公教给我的那些毒草的时候,阿公随着猎队出行,那天回归的队伍里没有他,族长说阿公死在了山里,被野兽吃了。
    阿妈哭了,我没哭,阿公说只有无用的男人才会哭。
    有次我看到族长把阿妈压在石头上,阿妈的衣服被撕掉了,又哭又叫,我要跑过去却被她用眼神制止,没过多久阿妈生了奇怪的病,她开始只是浑身发烫,后来不停咳嗽,吐出好多血,脸上也长了大大小小的红点,我们被赶出族里。
    一离开部落,阿妈的精神好像好了很多,我跟阿妈没有方向的走着,在山里我们遇到了一匹狼,我没有逃,用阿公教我的方法,带着毒草的箭从狼颈子擦过,它死了,而我也付出了代价。
    我跟阿妈走了很久,太阳升起又落下,直到第七个太阳升起的时候,我们在一个山洞里停了下来。
    后来我才知道是另一个部落,我害怕被他们发现,不敢在太阳下出来,只敢在黑暗中寻找有什么肉骨头烂菜偷偷捡回去,因为我的腿残了,跑不快。
    一天夜里,我偷听到这个部落里出现了一个异族,他们欢呼,说是得到巫认可的人,肯定是巫神派来的。
    我不屑的冷笑,打算回去的时候看到了一个穿的很奇怪的人,踩着月光慢慢走来,我看到了光。
    那人的头发很短,脸上没有阿公的那种须鬓,很干净,一点也不强壮,看起来还没我有力气,他的手指上缠着很多草茎,还有血,我瞪大眼睛,那肯定很疼。
    当我看到他脸上露出难过表情的时候,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抓了一块肉递到他嘴边,下一刻我才想起我的手很脏,都是泥,可他没有厌恶,还对我说谢谢。
    接下来我喂一块,他吃一块,眼睛里自始至终都带着笑意,有时候他的嘴唇和牙齿碰到我的手指,我那条手臂都僵硬了。
    “这块给你。”他指着碗里的肉,对我这样一个废物露出了笑容,没有嘲讽,也没有轻蔑。
    我一直看着他的背影,过了很久,眼睛发酸了才揉了揉,我吃了已经冰冷的肉,把碗舔干净,小心翼翼的擦了擦,放怀里收好。
    之后我每次都会在那个地方待上很久,躲在黑暗的角落,可我再也没有见过那个人,应该是忘了。
    阿妈死了,我把她埋在土里,跪在地上,我不知道要怎么办,腿很疼,渐渐的生出想死的念头,没有人会期待我活着。
    就在我想在阿妈的土坑旁边挖一个坑把自己埋进去的时候,那人却突然出现,温柔的安慰我,说他找了我很久,我听完就很不争气的哭了,在心里跟阿公说对不起。
    他在我面前蹲下来,我紧张的往后缩,自己太脏了。
    “会有点痛,你忍着点。”他的声音很轻,会给我一种是在哄着我的错觉。
    我困惑的看他,直到他用手去碰我的腿,才吓的身子一震。
    那条腿上的肉已经烂了,发出一股恶臭,连我自己看着都觉得恶心,可他却只是关心,一遍遍的安抚我,温柔的说“别怕。”
    我睁大眼睛,贪恋的观察他的脸,很好看,不像我见过的人,皮肤白净,唇角微翘,笑起来眼睛弯弯的,认真的时候会作出抿嘴的动作,会眯起眼睛思考问题,身上有种能让人安心的气息。
    他问我叫什么,我心里很激动,拔高声音重复,“塔木,我叫塔木。”
    “你很勇敢。”他是这样对我说的。
    为了这句话,我选择从自生自灭中勇敢的走出来,带着恨意和自己偷偷向往的画面回到族里,用尽手段得到依果的关注,成功在族长的食物里下毒,用的是只有我和阿公认识的一种花汁,我不会让对方立刻就死。
    一切都在计划中,冬天的时候,那人竟然跟着熊氏队伍前来换取食物,我很高兴,想着怎么报答他。
    可是我要给他捂手,他挣脱了,那一刻我甚至没有及时遮掩脸上的失望和伤心,他变了,在我不知道的时候。
    他说要给族长检查身体,我知道他比谁都厉害,不能答应,但是看到他露出祈求的目光,我想也不想的答应了。
    接连几天我都在担心会被他发现下毒的事,那时候我开始焦虑,我不能杀他灭口,那比死还痛。
    好在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提出要几种草药。
    我把自己的脚骨砸断了,就为了阻止他去跟阿由他们见面,本以为成功的把他留在族里,谁知伏风过来接他,他走了。
    持续几天的低落后,我冷静下来,继续在族里用实力给自己争取尊重,后来我取代桑做了族长,不断的杀戮争夺。
    当我带着自己的胜利成果去见那个人,他用一种陌生的目光看过来,不再是以前的温柔。
    听到有人说他有了孩子,我不敢置信的愣在原地,一个男人怎么会怀孩子?可如果是他,不可能就会变成可能,我一直知道,他是与众不同的。
    短暂的时间里,我感觉自己在冰窖里走了一圈,我的视线停在他跟伏风握在一起的手上,心里有个声音在咆哮,只要这个男人死了,他就是我的。
    我用了全部力量朝对方的喉咙刺去,却在霎那间,瞳孔里放大的是另一张脸,无比熟悉,可挥出去的杀气来不及收回,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就看到他眼睛里的震惊。
    我伤了他。
    冽风刮的脸疼,眼睛疼,我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满脑子都被可怕的恐惧笼罩,他脸上那道血淋淋的口子触目惊心,我慌乱的张张嘴巴,却被一股大力席卷,眼前的景物倒飞。
    等我再次醒来,我好像忘了什么东西,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更不懂族里放的粗石碗是谁的,又为什么留着。
    后来部落统一,我开始实现自己接下来的一个个计划,忙的连睡觉都没有停歇过。
    七年,部落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当我给自己穿上那套盔甲,没有人知道我脸上的表情是落寞的,我觉得应该要去跟谁分享,但我忘了。
    秋天的时候,桑旧伤复发,死前跟我提了一个名字,他用一种诡异的语气说出那些往事,之后他带着怜悯的目光看我,“是不是很痛苦……哈哈哈哈哈……塔木……你真……真……可怜”最后两个字落下,他得偿所愿的闭上眼,惨白的脸上是得逞的笑。
    我知道桑的目的是什么,他在报复,恨我夺了他的位置,也是在替他的阿公报仇,所以临死前还计划了这一出。
    那个名字就像是一把刀剐在心口,我开始痛苦的捂着头,脑子里模糊零碎的片段让我阵阵发冷,我发疯的跑去找依果,找族里的老人,直到我的刀染了血,他们才跪在地上惶恐的说着那些事。
    我想起来了全部,那个被我遗忘的人。
    当我派人赶去熊氏,得到的是那人早就离开的消息,我盯着面前的族人,对方目光闪烁,那一瞬间,我被扭曲的痛苦充斥,信以为是在嘲笑我的狼狈,于是我挥刀砍过去。
    站在血泊里,我才恍然惊醒,我再也见不到那个人了。
    我有几个优秀的儿子女儿,妻子很贤惠,我亲手建立了一个强大的王国,让族人过上丰衣足食的日子,如今我站在所有人都没有到达过的高处,享受无数人敬仰的目光。
    但是我不快乐。
    在我一无所有的时候我卑微的幻想着跟他的未来,现在我拥有了至高的权利,却要开始怀念那少的可怜的记忆,直到我闭上眼睛的那一刻。
    我亲自去了熊氏,不顾那些人的反对强行在那人住过的屋子里待了好几天,那人有了家,有自己的丈夫,有三个儿子,他不属于我,从来都不。
    当年的山洞已经被茂密的灌木丛遮蔽,我站在洞口,一时有些恍惚,仿佛又回到过去,在我最无助的时候,他找到我,说难过的事总会过去。
    他是个骗子,有些事永远过不去。
    失魂落魄的回到部落,我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两眼望着那个已经有些破旧的石碗发呆,妻子在外面敲门,她年轻的时候很活泼很吵,叽叽喳喳的像只小鸟,现在年纪大了,反而越来越拘谨了,我知道她怕我。
    门推开一个缝隙,伴随着晃晃悠悠的身影,传来脆脆的声音,“阿公,你怎么哭了?”
    我看着我的小女儿,愣怔片刻摸了摸脸,手心里全是泪水,“阿公做错了事。”
    “唔,改过来不就好了。”
    “是啊……”我把女儿抱到腿上,固执的用下巴抵着她的发顶,不让她发现我脸上的悲痛。
    很久以前,那个饥寒交迫的夜晚,从那个人向我伸出手的一刻开始,我这辈子都是欠他的,我感激他,爱护他,可我在七年的时间里忘了他,忘了最重要的人。
    我把自己的信仰丢了。
    所以我得到了神的惩罚,我会永远活在自己的世界,那个世界很孤独,没有他。
    ☆、53
    林一一家五口和大黑一家三口沿着村外的那条河一直走,沿途经过蛇氏,鹰氏,鱼氏等多个部落,他们没有落脚,这会又是冬天,无人在外狩猎,所以并没有人知道有几人和几头牛路过。
    半个月后,林一他们停在河边,搭了火堆烤鱼,尽管是在外风餐露宿,但是精神都不错,可能是没有压力,像是在游玩一样。
    “不吃了。”
    老二把鱼两边肚子上的肉吃掉,就转身把手里的鱼丢给林一,林一也没在意,低头要下嘴的时候才发现鱼背上的肉没什么刺。
    他吃一口鱼肉就瞄一眼身边烤土豆的男人。
    老三凑过去,把自己啃的乱七八糟的鱼递过去,“二哥,我也要。”
    “要什么?”老二斜眼。
    “我都看到了。”老三小声嘟囔,“你给爸爸把鱼刺都弄掉了,二哥,你也帮我……”
    老二脸一变,冷冷的打断,“一边去。”说完就把快要哭鼻子的老三拎开,起身要走。
    见他往树林方向走,林一皱眉,不放心的说,“去哪?别乱跑。”
    “嗦。”老二不悦的回应,嘴角却是不自觉的勾了一下。
    老三扁扁嘴巴,拉着老大的衣角打他二哥的小报告,跟一只柔软可捏的小兔子一样,老大摸摸他的头发,对方舒服的眯起眼睛蹭蹭。
    林一没感觉到大儿子扫过来的余光,他正在低头解决手里的鱼,满脑子都是那两块碎片的事。
    见他心不在焉,老大几不可查的动了动眉头,“不用担心,一直走,会找到。”
    林一抿嘴,大儿子是他的贴心军大衣,每次都能摸准他在想什么,然后一一满足他,就像这次,其实他很想听到别人说不用担心,总会有找到的一天之类的,大儿子果真就这么说了。
    见嘴边有个土豆,林一咬了一口,含糊不清的嘀咕,“我想去那里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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