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着她的头,说,随缘吧。伊谷夏呜咽,……他们从小在一起长大,一起读书、一起打架、一起出来打工,有钱一起花,他们不要女人、不结婚,约好了同生共死,相持到老,我怎么和他们比啊……

    那就不要比,对了,鱼排那人好像传授给尾巴很多天文知识。

    没什么了不起,不过是一本儿童睡前读物,我看到过。

    找名片的时候,我看到辛小丰三个朋友的合影呢。

    那照片,伊谷夏厌倦而鄙夷,杨师傅住院的那天晚上,尾巴过来睡觉,从她书包里掉出来的。我忘了还他们了。

    伊谷夏去洗澡后,伊谷春坐在自己房间的藤椅里直揉太阳穴,不断地掐捏鼻根。他头痛。头痛欲裂。

    刚才伊谷夏替他开窗换了一次空气,现在,空调屋里,又是烟雾腾腾了。他汗出如浆,还在一枝接一枝地抽。伊谷春和他师傅一贯都有这个自信,他们相信自己是绝不会迷航的,卓越冷静的头脑,禀赋过人的直觉,精确的方位感,不惧怕任何迷宫。这次,难道自己真的错了?错得这么离谱吗?伊谷春用力按摩着自己的太阳穴,幸好忍住了没有到师傅那里先露底。伊谷春第一次感受这种心乱如麻的感觉。不仅是乱无头绪,而是被浇上了浆汁。他举步维艰。

    临走,师傅说,现在,很多事,对我意义都不大了。但是,既然还没有正式退休,我还是乐于看到真相,只有真相能教训他们,我的推断是唯一正确的。

    第十一章 大榕树的胡须在飞扬

    一

    小卓死得太突然了。当时尿血的症状刚刚有点好转,那天,卓生发下班回来,小卓照例热烈欢迎。只是,这次被比觉踢伤后,小卓都无法到院子里相迎。但是,即使在发烧,卓生发只要踏上木楼梯,小卓就会拖着病体,在二楼楼梯口尽力晃动尾巴。这天,卓生发一上楼,也听到小卓喜相迎的动静,就在他看到小卓的那一瞬间,小卓呀地倒在了楼梯口。它的身子在扭动,卓生发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看见小卓的屎尿全部都出来了。到医院,更多的血尿出来了。

    医生说是器官全面衰竭,完了。卓生发看到小卓的牙龈、舌尖都变得灰白。当天夜里,小卓吐出来的灰色舌尖,再也收不回去了。小卓看了卓生发最后一眼,断了气。但那双黑亮的圆眼睛一刻不离地看着卓生发,卓生发泪雨滂沱。

    这一夜,卓生发一直抱着小卓冰凉僵硬的尸体。他在琢磨楼下所有的窃听记录汇总。辛小丰带有8191988字样的几页“正”字,作为原件黏附在那里。就在自己簌簌不断的眼泪中,天色刚亮,卓生发完成了最完整的窃听总结报告。

    结论推断:

    1988年,8月19日,在一个叫宿安的水库,发生了一起强奸灭门大案,五人被杀。三名作案人负案潜逃十四年。现在。这个作案团伙成员,就住在天界山3号。

    伊谷夏一直约杨自道的车,杨自道都请别的师傅代劳了。伊谷夏打的回到天界山废旧铁路旁,再打杨自道的电话,说尾巴上吐下泻,杨自道的车,果然很快在路口出现。他把车停在废旧铁路边,刚熄火,就看见伊谷夏奔过来开车门。

    杨自道知道受骗了,但是没有发作。他说,你从石屋下来吗?

    伊谷夏说,是。卓生发的狗死了。现在尾巴在安慰他。他很难过。他以为是你们投毒。我说不可能,他说我傻。

    你是傻。我送你回去吧。

    你跟我走好不好?我想去深圳,我会让你的生活很甜蜜。

    谁也无法给我甜蜜生活。你真的要离开家?

    你不走我就不走。

    杨自道笑。我们都没有想到要去深圳。倒是,我再认真问你,如果我们三个都走了,你会帮我们照顾尾巴吗?我是认真的。

    我一个人照顾她?——不可能!我不干!

    杨自道停了一会,说,我们都以为你喜欢她……

    你们不去深圳,那你们想去哪里?

    你别管这个。你真的不愿意帮忙?

    伊谷夏摇头,除非,你们带我一起去。

    难怪那个变态房东骂你傻。你真的不愿意帮忙?

    伊谷夏摇头。

    我们看错你了。尾巴也看错姐姐了。

    你们跟尾巴都说了要走?!为什么不能带上她,带上我?!

    能的话我们就不要走了!

    真自私!就为了自己!其他什么都不顾!你太自私了!——你太自私啦!!

    你才自私!杨自道忍不住骂道,你他妈的又任性又自私!——算我没求过你!

    杨自道发动汽车,汽车冲下大坡,拐上中山大道,直奔筼筜湖而去。在筼筜丽景,杨自道停下说,下去吧。我还要挣钱。

    伊谷夏不动。杨自道下车,到副驾座门边,拉开车门就把伊谷夏一把拖了出来。伊谷夏站在车前,忍不住泪如雨下。她呆看着杨自道咣地摔上驾驶座的门,疾驰而去。伊谷夏回到家中,惠姐看到她泪流满面,吓得说,肚子又痛啊?要不要去医院?

    伊谷夏摇着头奔二楼自己房间去了。一进屋就扑倒在被子上,乱箭穿心,心里难过得无以复加:他们准备跑了,可是,他们并不信任我,却又要把尾巴这个小包袱托付给我。设身处地为他们想,有个孩子确实不方便逃亡,可是,为什么不可以一起走?他连她也抛弃了,而且是在她主动邀请他外逃的情况下,他不愿和她一起,哪怕说五个人一起,他还是不愿意。这种能杀人的男人,真是冷酷无情啊!

    伊谷夏爬起来,站在镜子面前,看自己哭肿的眼睛和被泪水腌红的上唇沟。她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么丑,这么令人生厌和失望。这么一想,自己又泪水烫涌。如果不是有个警察哥哥,我是不是就可以直接告诉他,我知道你是谁,我知道你们的底细,可是我并不介意。我愿意跟你亡命天涯,我什么都愿意。你会带我走吗?可是现在,他们不可能相信一个警察的妹妹,他们提防着我。我一说,那只会使他们逃得更快更远。

    有人敲门。伊谷夏以为是惠姐,或者妈妈回来了。伊谷夏不想开门。她忍住了哭泣声,却收不住间歇性的抽噎。敲门声在继续,而且是弹琴一样,五指头轮敲的那种,从小伊谷春就这么敲门。伊谷夏把门打开。

    伊谷春进来把门关上了。脸色阴沉严峻。

    真厉害,连我你都敢耍。

    伊谷夏泪眼婆娑地看了一眼伊谷春,滑坐在了床前地上。

    先说,谁把你弄哭了?

    伊谷夏垂首不吭气,身子还一阵阵控制不住的抽噎。伊谷春把杨自道辛小丰比觉在厦门大学前的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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