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错愕过后,面对云烟前后截然不同的态度,秦慎眼神复杂的将她细审片刻,始淡淡道:“云娘子何苦如此?”
    云烟低垂螓首瞧着自己脚尖,一副孤苦无依楚楚可怜的模样,默然不语。
    秦慎不忍再说狠话,立在原地微一沉吟,叹了口气扭头道:“还烦子颜兄稍后为她赎身放返归家……”
    吴汉被这一时的变故弄得有点迷糊,理不清两人到底已经发展成何种关系,不过听到他的请求,还是立刻点头答应。
    “我们走吧。”秦慎见事情办妥,出言邀上两人正要离去,云烟忽地娇躯一震,仰面急切道:“奴委实并无它意,而是真心仰慕将军,既然奴迟早都要……那又为何不侍奉于将军这般文武双全之英豪呢?”
    好一个察言观色心细如发的女子!秦慎顿住将起的脚步暗暗感叹,恐怕在我将她内心猜个明白之时,她早已将我的性情与想法也瞧了个洞若观火吧?
    只是,难道她不知道,在这世上,没有人喜欢旁人将自己的心思一览无余吗?
    那么,我如此凭空猜测她的想法,又是对吗?
    秦慎一阵心烦意乱,被这种简单的生活仍要费尽心机惹得烦闷不已,想要甩手就此离去,却又见对方说着便是泪流满面梨花带雨,顿时心中一软,耐下性子神色放缓的好言劝道:“此处实非你能生存之所在,你若愿归家,我便请子颜兄为你赎身,你……”
    言至此处忽然又想起一事,遂转头问道:“此处是官是私?”
    得到是私的答案后,点头回首续道:“你若愿留此处,就当我全没说过,至于我……我今晚委实不能留宿于此,若问缘由,你……你就当我亦有自己不得已之苦衷吧。”
    几近掏心的感慨言罢,直视垂首不语的云烟,接着道:“是去是留,你自己选择。”
    云烟似乎很是挣扎的犹豫片刻,终仰面对其凄然一笑,心如死灰道:“既然将军看不上奴,奴又有何颜面承将军大恩?奴……奴恭送将军。”
    说完轻轻的福了一礼,低眉颔首不再言语。
    “既如此……”秦慎内心复杂的看着眼前这个落魄而又稍显高傲倔强的女子暗地一叹,表示了解的点了点头,迈开步伐对盖吴二人道:“那我们走吧。”
    “诶诶诶!”吴汉一把扯住他的衣袖,笑眯眯道:“得亏子毅提醒,我才想起这段日子你嫂子总是抱怨身边缺个可心人伺候,我看这位娘子很是不错,这便赎回去陪伴拙荆,也免了我耳烦之恼,哈,子毅稍候片刻。”
    这!秦慎见他张口就是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心知对方多半会错意思,连忙反手抓住他手臂,低声道:“兄长别闹!我绝无此意!”
    “嗯?此意?何意?”吴汉佯做疑惑不解的反问两句,这才顿悟般哂然一笑,解说道:“我真是赎回去陪伴你嫂子,你可不要多想,咦,难道你还真有别样想法?”
    额……
    秦慎反被他噎了个不轻,看着他装傻充愣的模样恨不得就地按住痛打一番,可是对方说找侍女,他也确实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多说什么,只得将一腔憋屈窝在心中。
    而吴汉也对他的反应也视若无睹,径直高声呼唤老鸨。
    “在此,在此!”忙不迭的应答中老鸨从人群中挤出,朝三人讨好的一笑,整理着衣裳上前大礼揖道:“见过秦将军,见过盖将军,吴公,不知吴公有何吩咐?”
    “你少来。”吴汉心觉好笑的摆手调侃一句,问道:“红娘子,替这女子赎身需多少钱?”
    红娘子听到问话先是灿烂满面的殷勤一笑,却又看了云烟一眼,显得为难之极,皱着个脸大倒苦水道:“吴公你也知晓,似云烟这等姿色,假以时日,必是渔阳花魁无疑,奴好不容易才从他处所得,还指望着她能够为奴挣些名声哩,如今……”
    “咳!”一声轻咳让红娘子的即兴表演顿了一顿,待到看见吴汉使了个眼色指向秦慎,心中霎时一个哆嗦,也不敢继续诉苦的转口道:“如今既承蒙秦将军看……”
    嗯?秦慎听着很不对劲,一愣之间眼神就投射在她身上。
    先前一幕红娘子自然听了个清楚无比,此刻见他目光投来又是一慌,以连她自己都佩服自己的临机应变接道:“看她可怜,大发善心为她赎身,而吴公亦刚好缺个婢女,奴就成人之美,将其送与吴公,只是……”
    说着欲言又止的扭捏作态,颇为不好意思又满含期盼的道:“只是……只是奴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秦将军能够答允,再或吴公帮忙说项一二。”
    这话倒让秦慎提起了几分兴趣感到好奇,与吴汉对视一眼后道:“何事?”
    红娘子期期艾艾的讨好看着他,过了小会才鼓起勇气小声征询道:“奴想将翠香楼改为常胜楼,还望秦将军应允。”
    “噗~~”秦慎没忍住笑了出来,他忽然发现这个时代哪怕风月之人,也实在有其可爱之处。
    面对他的哑然失笑,红娘子忐忑不安的立在原地,看向他的目光小心翼翼,委实有点拿捏不住他的真实想法。
    “咳!”秦慎轻咳止住笑意道:“红娘子,你这楼叫常胜楼也好,得胜楼也罢,只要不叫秦慎楼,又与我何干?再说,我倒觉得翠香楼很是不错,至少生动贴切,嗯……难道你就丝毫不担心改名后生意反而凋敝?”
    见他没有任何推拒就答应下来,红娘子立时欢容满面,喜滋滋道:“多谢将军,将军或许有所不知,若……”
    红娘子兴奋之下正要口无遮拦的说出若是众人知道这是你逛过的地方,生意能不好吗?却又马上醒悟最好不要将两者关系挑明,连忙改言道:“若是男人来这种地方,谁又不希望能够常胜呢?奴倒觉得,改名之后生意只会更好。”
    “你这话倒也有几分道理,那就祝你生意兴隆。”秦慎也不挑破对方,心知肚明的呵呵一笑后故作担忧的意有所指道:“只是,难道你就不会担心因此而失去或得罪某些豪客吗?”
    一番接触,红娘子发现他并非如传言中的那么可怕,反而让人觉得十分亲近,胆子也就变得大了起来。
    听到问话,她先是心生一阵感激,接着抛了个妩媚的眼色踏前几步贴身靠近,娇嗔细语道:“这还不是将军办的好事,倒让奴以后少赚些许哩,而他经将军如此一弄,恐怕以后再难风流快活,你个坏人,快说如何补偿于奴?”
    红娘子说着渐渐进入角色,拿出**男人的那套本事变得有了那么几分肆无忌惮。
    秦慎心觉有趣,垂首看着她淡笑道:“你希望我如何补偿?”
    “罢了!他那人向来吝啬之极,远不如吴公出手阔绰,就他那些赏赐,奴还看不上眼哩,至于心生怨恨之事,谅他也不敢寻上门来,因此奴不需要将军补偿,不过……”红娘子极懂分寸的说着话题一转,仰面看向他满含真诚道:“不过奴真心希望公子今晚留宿此处,心中无须有任何负担。”
    言罢将身子娇弱无力的倚靠在他怀中。
    看来不只我有这种想法!秦慎斜眼微瞥身旁怔怔瞧着他俩内心不知作何想法的云烟,低头对红娘子耳语调侃道:“我看你是居心不良,想要将我骗到榻上,以便日后为你与常胜楼哄抬身价吧?”
    “公子实在太过聪慧,竟将奴的心思看得一览无余。”红娘子一副被看破的样子在他怀中不依的撒娇片刻,始轻叹一声,幽幽道:“若论钱财,奴早已攒够身后财物,唯有良人何方,却是难觅,奴是真心想要侍奉公子,除此别无他求,公子就应允奴之所请,给奴留下一个美好回忆,好否?”
    说完仰面定定的看着他,眼中尽是恳切。
    从她的话语中秦慎听出这个职业的许多无奈,随她感慨一阵,垂首细审她岁月雕琢容颜渐逝却依旧很有韵味的面庞道:“红娘子,你很迷人,不过我曾听闻未曾得到的才是最为珍贵美好,以我所见,不如就让这次相遇成为我俩美好的回忆,如何?”
    红娘子眼中闪过一丝失落之意,黯然点头。
    “好了。”秦慎只作未见的将她扶起,笑道:“我这便与两位兄长回府去了,若再在此耽搁,我真担心旁人会将我群殴致死。”
    “你可是杀人如麻的秦将军,他们畏惧你尚且来不及哩,又怎敢对你动手?”
    红娘子毕竟见惯风月,既然明知事不可为,很快就从先前的失意中脱身而出,顺着他的目光四顾周围许多尚未落座的欢客笑着打趣一番,又嘴角一撇的不屑道:“让他们再多站一会亦是无妨,这些人,越是这般吊着对方,他们只会更加心痒难耐,稍后才会挥金如土哩。”
    秦慎笑了笑道:“你倒是很懂男人。”
    “可惜奴却看不懂公子。”红娘子立刻装出一副我见犹怜的委屈模样。
    听着她暗含怨怼的话语,秦慎只觉一阵头疼不敌,担心再待下去真有可能败下阵来,连忙抱拳道:“我真要走了,你多保重。”
    红娘子受宠若惊的呆了一呆,眼眶微红的正身回了一礼,感动道:“将军真当奴是朋友哩!奴能感觉得到,奴也在此祝将军以后仕途平坦,百战百胜。”
    说完看了云烟一眼,轻声道:“奴去为将军备车。”
    “有劳。”秦慎拱手目送转身稍显魂不守舍踉跄而去的红娘子,心中叹息一声,连他自己都难以弄清此刻的情怀。
    片刻之后,众人出到楼外,厅内传来一阵喧闹议论之声。
    清冷的大街上,秦慎端坐马背,感受着与厅内完全不同的气氛,扭头看向门口灯笼下或许明天就会换下的牌匾心有感慨,更有滑稽——
    没想到第一次形象代言,竟是青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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