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毫不相让的对视中,秦慎暗暗探听四周动静。
    几人的心脏尽皆噗通狂跳,片刻,王睦却又渐渐平息下来,让他不得不佩服对方的控制力果然非同一般。
    而对他自身,他则丝毫不需要任何掩饰。
    如果一个人突然摊上这种不知所谓的诬赖之事还表现出极其冷静,他想这才是真正的不智行为。
    自修习御风诀以来,他也知道对方肯定有着极为敏锐的知悉能力,就如上次马车之中。
    他故意装出一副愤懑难平的模样,将心跳引得狂跳如雷。
    紧张僵持的气氛下时间似长似短,却无半分缓解之意。
    “诶!两位这又是何必呢。”沉闷中另一人连忙起身打破僵局,及后看向王睦和善的淡淡一笑,劝说道:“两位是否有何误会之处?”
    “误会?”王睦脸上缓和些许,却又冷哼一声,傲然道:“十余年来绣衣或许有枉纵之辈,却还无半个冤杀之人。”
    那人为之一愕,旋又笑着开解道:“或许此次便是误会也未可知,执法……”
    虽他话中并非有意,但王睦听在耳内犹觉刺耳,不由眉头厌恶的皱了一皱,扭头冷冷的看向他,语含讥诮的打断道:“卢使君自身尚且不干不净,又有何面目来为他人开解?”
    秦慎立时醒悟过来,此人当是云中太守卢芳无疑。
    卢芳自忖一片好心劝解,没想到竟被对方反呛一句,不知其味的哑然片刻,不悦道:“王执法此言何意?恕我无法明白。”
    王睦哼了一声,也不想和他过多纠缠,只是冷声质道:“使君还真当我绣衣直指是摆设不成?就你那些肮脏之事,莫非真要我一件件拿出来述与你听?”
    “你!”卢芳气结的愤而一视,旋即怒甩衣袖撇头侧开,一副真是不可理喻的模样。
    而从秦慎这个角度,眼角余光则刚好可以看到他脸上的惊疑变幻不定,心中好奇他究竟做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时,亦是一阵好笑。
    当然,好笑中也是寸步不让的与王睦横眉冷对。
    对于这种事情,他深知无论是街头对骂,亦或混混约架,再或两军对垒,不管谁先弱了气势,便首先输了半分。
    就在局面将要演变成三人对峙之际,窦义稍显茫然的左右看看,然后站起身来,拱手不卑不亢的道:“卑职不知执法与秦千人究竟有何难解之处,不过亦有心将我所知述与执法,若是执法到时还有其他疑虑,再做决断如何?”
    王睦面色稍缓的微一迟疑,点头应允。
    “这……”窦义见他答应,松了口气的同时又看看各具神态似乎不为所动的三人,苦笑劝道:“三位不妨先坐下来再做商议。”
    “哼!”三人互相间朝着对方不知所谓的各自哼了一声,王睦与卢芳尽管显得气犹难平,不过还是依言就归于座。
    秦慎却脖颈一梗,似赌气般道:“卑职乃戴罪之身,就这样站着静候审问吧。”
    窦义闻言将他一瞪,不悦的斥责道:“秦千人是否有罪稍后自有公论,此刻却又这般作甚?莫非竟连本都尉的话都听不入耳?”
    “卑职不敢!”秦慎连忙躬身告罪,始才入座。
    整个过程,王睦只是目无表情的紧盯两人一番对话以及表情,期间不发一言。
    窦义面色铁青的待他落座,这才转身正对王睦,肃容拱手道:“禀王执法,虽然卑职不知执法究竟在查办何案,不过秦千人自从军以来确实从未去过云中,这点卑职可以作证,故此卑职对执法认识秦千人亦是心有疑惑。”
    这话无疑就值得商榷了。
    就算从军后未曾去过云中,可是从军前呢?不过对方陈诉的或许也算事实,王睦也就将他的稍许怀疑与不敬放在一旁,微微点头以示知晓。
    那边厢秦慎闻言却是唯恐天下不乱般的目露感激之色,顺势撇清道:“多谢窦都尉证我清白。”
    “是否清白你最为清楚不过。”这种推脱却是王睦不能容忍之事,冷眼相看中回呛一句,然后伸手拿起案几一册书简翻看着随口道:“却不知他何时入伍?”
    窦义微一思索,回道:“六月。”
    “六月何时?”王睦没有停留的继续追问。
    窦义看了一眼他在翻阅的动作,苦笑道:“执法当知军中历来只记述年月,并无具体时日。”
    “我倒依稀记得是六月上旬。”一旁悠闲自得的秦慎忽然插话,不紧不慢言道。
    王睦对他的回答丝毫不予理会,沉吟道:“从军之日亦不可能唯他一人,尚有其他兵卒,况且就算只他一人,入伍后还有同袍,还烦窦都尉将人唤来,一问便知。”
    窦义恭声应诺,唤来侍卫前去通传。
    而听到这个消息,秦慎端坐之余虽面色波澜不惊心跳不变,心中却不免暗暗焦急,思量对策。
    王睦一直在暗中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至此更奚落的撩拨道:“秦千人此刻是否心烦意乱,不知所从?”
    秦慎干脆撇开其他,镇定的斜睨一眼后反唇相讥道:“卑职为何要心烦意乱?就算要心烦意乱,亦不过是担心执法稍后未能得逞,再生邪念罢了。”
    王睦哼了一声未再理会,只是摆出一副看你能嘴硬到几时的表情。
    然而心中却是暗暗吃惊不已,数月不见,对方比起当日的惶然不知所措,此时不知强了多少,同时也对当日未能将他斩杀不由懊恼更甚。
    而对于他如此认定自己,秦慎并不知晓,不过担心思虑间难免露出破绽,遂放下所有忧虑,摆出一副气定神闲浑不在乎的淡然模样。
    他的这副反应,更将王睦气了个心火上燎,暗自咬牙切齿,连忙屏息匀气,暗忖自己何以会在对方面前如此心绪波动。
    盏茶功夫,侍卫进来通传瞿寒曹进等四人已经候在帐外。
    王睦点了点头,微一思索后令道:“先唤一人进来。”
    少倾,心觉莫名其妙的曹进踏入营帐。
    先前在帐外时,他们几人就曾为帐内究竟发生何事,竟要唤来所有人而交流过几个互表不知的眼色,此刻抬眼一瞟之际,见帐内端坐的四人只等他踏入,便是忽然面色各异的侧首看向自己,不由为之一愣。
    而这快速一瞥间,他更是看到秦慎迅捷的朝自己微一眨眼,旋即双眼向上翻去,最后回过头不再看他。
    对方这看似极其不想甚至不屑瞧见自己的模样,让曹进心中一阵迷糊摸不着头脑,暗道莫非将军真的怪俺们没有寻他,找机会报复来了?
    心下嘀咕,却也不敢太多迟疑,急趋上前见礼。
    王睦将他上下打量片刻,淡淡道:“稍后我会问你一个问题,你不可东张西望,更不可与旁人有任何沟通,只需如实回答于我,若有半点欺瞒,必叫你立时人头落地,你可明白?”
    言及最后,语气已是转为极其森寒。
    曹进神色一凛,心知事情可能极为复杂的连忙抱拳应诺,头也不敢再抬半分。
    “秦千人何时入伍?”
    “六月。”曹进微一思索,恭声回道。
    “六月何时?”
    何时?曹进闻言微微偏头做回忆状,帐内顿时也是鸦雀无声。
    感受着这种异样的气氛以及对方的问话,他也大致明白了事情应该是与将军有关,可是他们追根究底的真正意图是什么呢?俺若是如实回答,是对将军有利,还是有害?
    心中盘桓间,又恐让人久等引来怪罪,遂垂首抓头挠腮道:“这个……容俺仔细想想,时日隔得太久,俺记性不是很好。”
    人人都说张飞粗中有细,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啊!秦慎看着眼前之人,默默祈祷。
    只是他与自己并无太多关联,就算明白又为何要帮我呢?
    患得患失间,秦慎只见他眉毛拧成川字的很是努力的回忆片晌,忽然一拍大腿,一惊一乍道:“俺想起来了!”
    众人皆被他的猝不及防惊了一下。
    曹进抬起头来很是不好意思的冲众人呵呵傻笑,挠头歉然道:“俺就是这个毛病不讨喜,若是惊扰诸位上峰,还请万勿责怪。”
    王睦皱了皱眉头,冷冷道:“何时?”
    “六月初三。”曹进回答的干脆果断,旋即解释道:“当日俺趁着来县城要兵的空隙还专门去城中找了个小娘子,啧……那味道真是妙极,是以俺记得十分清楚。”
    说着呵呵傻笑的两眼放光,就似沉浸在那般美好中难以自拔般道:“话说最近俺也好久未曾……”
    “够了!”王睦厌恶的将他截断,旋即目光森寒的将他打量两眼,阴恻恻道:“你确定并无记错?”
    曹进一副对他此刻发怒而心中害怕不止的样子,却又肯定的回道:“俺并无记错。”
    “真的?”王睦再次逼问,双目已是满盈杀机。
    “嘭”的一声,秦慎陡然拍案而起,疾声怒斥道:“王执法若是对在下不杀不快,尽管下手便是,又何必行这指鹿为马的勾当,徒然惹人笑话尚且不说,亦堕了你那能止小儿夜啼的威风与名声。”
    说着转向曹进,认命般大声嚷道:“来来来,曹进,你且告诉他并非六月初三,而是七月初三,也好让王执法得偿夙愿,名正言顺将我斩杀。”
    曹进闻言大惊失色,满目惊疑恐惧与难以置信道:“秦千人刚立新功,执法为何要杀你?莫非你会错意不成?”
    秦慎惨笑一声,无限怅然的感叹道:“人都说树大招风风撼树,人为名高名丧人,我纵然牢记此言甘心无名又有何用?还不是只因击退匈奴便引来杀身之祸,若是早知如此,当日死在匈奴手中,倒也痛快。”
    “何以如此?”曹进一脸惊诧,然后渐渐悲怆起来,最后声泪俱下的痛楚道:“千人,都怪俺啊!若非俺不听……”
    “停!”王睦一拍案几怒声喝止,再厉芒一扫,斥道:“军营之中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曹进收住痛哭,抽噎着怯懦的看他一眼,抹了把眼泪却又不吐不快的委屈道:“执法,若是有功而诛,以后天下间又有谁还敢再立功劳?”
    窦义无尽落寞的幽幽一叹,轻声道:“你且退下,传他人入内。”
    “无需再唤!”王睦气恼的疾声阻止。
    说完斜睨秦慎一眼,心中也说不出究竟是何滋味的暗舒一口闷气,淡而无奈的接着道:“被他这样一闹,整个武泉恐怕都已知晓,再唤人询问又有何用?”
    秦慎没好气的白他一眼,撇头过去,亦是不冷不淡回道:“若是卑职为证自身清白辩说几句亦算胡闹,那执法何不干脆将我直接斩杀,岂非更是痛快?”
    “你!”王睦勃然色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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