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这是甚么话?”曹进略带不满的嘟囔一句,嘴硬道:“就连孔圣人尚且有言‘敬鬼神而远之’,俺一个凡人,又……又如何能免俗?”
    说完自己也觉得颇有几分没面子,可是这种鬼神之事,又岂能随心所欲的想不害怕就不害怕?况且当今世上,又有谁不敬畏鬼神?
    如此一想,心里顿觉舒服许多。
    秦慎看他神情不似作伪,好笑道:“你征战沙场怕有十余载了吧?到现在杀过的人恐怕比这世上的鬼都要多上许多,你既然如此害怕,又难道从未想过鬼魂心生怨念而前来索命?”
    夜幕中,他的话语都飘忽忽的似乎带上了几分阴森。
    曹进闻言霎时恐惧的环顾几眼周围的黑暗,手不由自主的控马向他靠近少许,牙齿都开始打颤的断断续续道:“鬼……鬼魂索……索命?”
    “嗯。”秦慎目中带笑的轻应一声。
    而此刻终于难得的找到这个看似天不怕地不怕的浑人软肋,他亦是有心吓他一吓,以报平日腻味之仇,干脆再挑了几个后世荒山野岭孤坟野鬼的恐怖故事讲诉出来。
    或许是他真的太低估了这个时代对鬼神的畏惧,这才讲了两个不到,将曹进吓了个不轻的同时,众人也是一片骚乱。
    秦慎讶然,更是哑然。
    “将…将军,要……要不俺们重新回去叫门吧?”曹进打着商量言道。
    “嗯?”
    曹进再靠近少许,将两马都几乎贴在一起的稍觉安心道:“将军你想,这个军营荒废数年,又是败军之营,恐怕少不得冤魂缠绕,俺看……”
    说着顿了一顿,又改口道:“你看,兄弟们亦担心得紧呢。”
    滑头!秦慎忍住笑意,故作迟疑道:“可是我等与柳光有不小过节,就算再去叫门也恐怕不会开吧?”
    “诶!”曹进不以为然的道:“能有何过节?不过些许小事,到时将军好言几句,想来他亦不会再为难将军。”
    “诺,也对!”秦慎沉吟着表示赞同,又忽然道:“可是你骂他竖子,小人,他能就此作罢?”
    “这个……”
    曹进苦恼的挠着头,最后把心一横道:“俺会学着廉颇那般负荆请罪,求他原谅。”
    “噗”的一声,秦慎终没忍住喷笑出来,好么,将相和都来了!
    就此笑了片刻,他也觉得是时候该点到为止了,不然真若将对方吓出个好歹,以后连上阵杀敌都不敢举剑,损失的可是自己。
    当下吁了口气平缓情绪,道:“好了,就柳光那种为人,又岂是几句好话所能说服?不过是让他更为得意罢了。”
    说着扫他一眼,宽慰道:“你且放心,鬼魂最惧阳刚之人,你看你五大三粗,鬼神敬你而远之尚且来不及,又怎敢前来缠你?”
    “当真?”曹进狐疑的问道。
    秦慎没有答他,却猛然提高音量喝道:“我等血性男儿,图的是战场厮杀痛快,享的是世间烈酒美人,些许虚无飘渺之事,又有何惧?”
    众人轰然应诺,点起火把驱散夜幕朝前慢奔而去,心中只剩似锦前程。
    火把光线有限,越变越沉的黑暗中不便视物,众人担心马失前蹄,是以短短数里路程行了将近两刻钟方才抵达。
    军营果然荒废,甚至比想象中还要荒废。
    齐腰高的枯草长满宽大的校场,新新旧旧的蜘蛛网爬满了营房每个角落,随处抛弃的案几横七竖八的静静躺在地上,透露着兵卒离去时的慌忙。
    寒风瑟瑟刮过火把,猎猎作响,吹打在尽是窟窿的窗户,倍显荒凉。
    人总要学会安贫乐道,方能拨云见日。
    忽略掉众人脸上一闪即逝的失落,秦慎一声令下,众人翻身下马无需吩咐便各司其职的分别围马、笼火、打水、清理营房……
    捋起衣袖,秦慎也立即加入到清扫的大军。
    众人见主公亦与自己干着同样的事情,顿时一扫整日的疲惫,忘掉心中的些许怅意,兴致高昂的忙得热火朝天,不亦乐乎。
    曹进心不在焉的擦拭着案几,两眼贼兮兮的察看着四周动静慢慢凑近,小声道:“将军方才还未说为何示人以弱呢。”
    说着小心的回首看了眼四周,略带不满道:“俺现在回想起来,心中仍觉有气。”
    眼见他这幅举动,秦慎失笑间没好气的白他一眼道:“此处又无外人,何必弄得像做贼一样。”
    曹进脸上一红,辩解道:“俺这不是担心大伙笑话俺沉不住气,这才如此吗?”
    “噢。你也知晓自己沉不住气?”秦慎取笑一句,转入正题反问道:“那依你所见,又该如何?对他破口大骂?再或指天画地的告诉他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轻哼一声,慨叹道:“不过徒然惹人笑话罢了。”
    “可……”曹进心觉也是这么个理的为之语塞一顿,还是嘟囔道:“可方才那般步步退让,俺觉着也未免太长他人意气,灭自己威风。”
    “威风?”
    秦慎语含不屑的自问反问一句,接着道:“与实惠相比,威风又算甚么?”
    “实惠?”曹进闻言满头雾水,旋即直起身来指着四周的残破不堪难以置信的道:“将军不是指这吧?”
    “诺!没错。”秦慎竟真的点头认可。
    就在曹进诧异之极时,只见他没有过多解释,反考问道:“我且问你,云中是甚么城?”
    “一郡之首啊!”曹进弯下身子有气无力的擦拭着案几,恹恹回道,过了片刻见他毫无反应,这才侧首相看。
    只见对方一脸鄙夷的正瞧着自己,不由心中一怔的同时说着“不对啊”,眼睛又求助的朝瞿寒看去。
    瞿寒竟只是笑看着他耸了耸肩表示爱莫能助。
    该死!薛玉那小子就不用指望了!曹进心下暗暗发狠,开始认真思索。
    “边塞之城?”
    言罢只见秦慎没有任何动作或者言语上的反应,唯有看向他的眼中却嘲弄更甚。
    还是不对啊?曹进失落间也是犟了起来,拧眉挤目的面部都几至扭曲时脑子灵光一现,醒悟的看向他惊呼道:“兵城?”
    众人听到动静看了过来,不明他此言何意。
    而秦慎则依旧没有言语回答,不过眼中却闪过几丝笑意。
    看来不会再差!曹进自得的想着又细细品味一番,满眼惊叹的打量着他啧啧道:“将军果然是老奸巨猾。”
    “怎么说话呢?”秦慎顿时一口老血上涌,忍不住一脚轻踹过去。
    曹进猝不及防下被绊倒在地,却也并无半分气恼,反嘿嘿傻笑的干脆就地坐着,手脚欢快的擦拭着案几,再不复先前的颓丧,反显得乐享其中。
    这傻大个!
    秦慎看他一眼,暗自感叹:别看他憨头傻脑,反应倒是真快,果然粗中有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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