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当时也高兴得不得了。
    最早在附属医院的时候,他就觉得顾凝和宋延郎才女貌,很是般配。
    但那时他也不清楚他们各自的感情状况,不好张口撮合。
    原本还以为只是自己瞎想,没想到两个人竟然真的走到了一起!
    林老简直笑得合不拢嘴,当即就说好了年后请他们俩吃饭。
    可是,现在
    林老又叹了口气。
    顾凝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无论是之前劝他做手术,还是刚刚问他缺不缺口罩,她都是真真切切地关心他,挂念他。
    他也是真拿顾凝当女儿看待,甚至在他的心里,她比血缘上的儿子还要亲近许多。
    而目前这样的状况,林老能够想到,也能够感受到,顾凝有多担心宋延。
    他同样也在担心顾凝。
    于是,即使不怎么会劝人,林老还是试图安慰道,
    凝丫头,宋延是个好医生,他这次去W市抗疫,也是积德行善的大好事。有句常讲的老话叫吉人自有天相,说的就是像宋延这样的人,老天会帮助他的,即使是在最危险的地方,他也能平平安安。
    顾凝的脸仍然埋在手心里,良久才说话。
    嗯,我知道。
    她的声音很小,闷闷沉沉。
    ***
    金银潭医院北三楼。
    扣上防护服的连体帽,将拉链全部拉上,撕掉贴条,密封拉链口。
    戴上护目镜,第二层乳胶手套,穿上防护鞋套。
    将一整套防护用品穿好,宋延感受到了熟悉的、如同置身于蒸笼般的憋闷。
    可没有办法,虽然不透气而且穿上之后行动不便,但防护服就是医护人员的铠甲,保护他们在处处都是病毒的病房里不被感染,持续工作,或者说,坚持战斗。
    抬手,弯腰,下蹲,完成对防护服的检查后,宋延迈步向病房走去。
    从清洁区走到缓冲区,按下开门按钮,通向污染区的最后一道门随之打开。
    宋延走了进去,隔离门又缓缓关闭。
    几乎是在迈入重症病房的一瞬,无数嘈杂的、混乱的声音立刻充斥在耳边。
    每个床位旁监护仪发出的、不同节奏的心跳声,其他仪器响起的、滴滴嘟嘟的报警声,还有个别病床上病人嘴里溢出的、痛苦而无奈的□□声
    太多太多的声音混杂成一团,此起彼伏,没有片刻宁静。
    甚至像一只张牙舞爪的怪兽,瞬间便将来人裹挟进无边无际的沉重、迷茫与绝望之中。
    宋延深吸了一口气,开始检查每床病人的情况。
    在来到W市,来到金银潭医院之前,他从来没有同时见过这么多病危的患者。
    不只是他,同行抗疫的绝大多数医护都是这样。
    毕竟除了重症医学科,大部分的医护人员最常面对的还是普通病房。
    各个科室虽然会有需要进监护室的病危患者,但通常而言,同一时间并不会有很多。
    可是在这里,情况截然不同。
    放眼望去,满满的一个病区里,全部都是新冠重型和危重型病人。
    几乎每几个小时就会有一场抢救。
    甚至,三十分钟前刚刚检查过情况尚可的病人,当时还能清楚回答询问的病人,三十分钟之后,他的监护仪上的心跳已经变成了一条直线
    死亡的阴影不仅笼罩在每一位病人的身上,更是化作一座座压力的大山,沉沉地压在了每一位医护人员的心头。
    因此,在刚刚接手工作之初,S市医疗队的所有医护都经历了一场巨大的心理冲击。
    而宋延,其实算是医疗队里最先调整好状态的几个人之一。
    也许有心理素质的一些原因,也许,是他再次进入了本能般的应激反应。
    面对一条条在鬼门关前徘徊的生命,面对呼啸而来、沉重如山的压力,他的大脑麻痹了他的感情,把所有的痛苦、迷茫、绝望都深埋在心底。
    即使种种负面情绪在他的心中腐蚀出一个又一个鲜血淋漓的创口,
    他仍然可以在这无比沉重的基调里,冷静地、不停地工作着。
    宋医生,我、我又睡不着了,这可怎么办啊
    结束第二轮检查,宋延正要转身,一只苍老而瘦弱的手却忽然拉住了他防护服的左袖。
    这些机器太吵了尤其一到晚上,就像比白天响了十倍百倍,根本没办法睡呀。
    老人的声音微颤,语气里透着止不住的焦虑和疲惫。
    拉住宋延的是35床的病人,姓陶,女性,68岁,属于老年重症患者。
    几天前她就向他求助过失眠的问题。
    看了眼老人的耳朵,宋延俯身问道,陶奶奶,之前我给了您一对耳塞,您不是说有点效果吗,今晚怎么不戴着呢?
    耳塞。陶奶奶眨了眨眼,好像在努力回忆着什么。
    对,前几晚就是靠你给的耳塞,我才能勉强睡一会。但是,但是我昨天不小心把它们弄丢了,怎么想我都想不起来放哪儿了。
    陶奶奶声音低了下去,语气越来越自责,像是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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