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说道,“那个东西在你的手上,你再看看,就明白……为什么了。”

    说到“明白”二字的时候,她的声音明显抖了一下。

    我连忙追问:“那个东西?什么东西?”

    水镜脸上的笑容慢慢凝固。

    细长的眼睛渐合起来。

    不过多时,嘴角流出一丝鲜血。

    我睁大眼,顺着她的嘴角往下看去——

    不知何时,她已经将一把小匕首捅入了自己的小腹。

    “水镜姐——!!”

    我痛苦地撕吼,伸手去接她,却被她推了开去。

    秋风鸣桑条。

    水镜的长发在空中划出一道孤寂的弧线。

    她倒在地上,安然地闭上了眼睛。

    我脚下一个踉跄,后退了两步。

    看着水镜宁静地睡去。

    远处不知何处箫声响起,一曲烟波渺。

    也不知过了多久。

    我抬起头,目光慢慢扫过周围的人。他们的神情各不相同,可都带着明显的鄙夷和不屑。只有花遗剑,皱着眉,别过了脸。

    我站起来,走到花遗剑面前。

    花遗剑叹息一声。

    眼角的蝴蝶黯然失色。

    怀中的琥珀和琼觞早已被体温暖热。

    “花大哥,我想请你帮个忙。”

    花遗剑点点头。

    我拿出琼觞,放在了他的手中。

    “我听人说,零陵城后有几座山,山后是一片海。海边有一座小屋。我听说温采的坟墓在那里。把这个琼觞磨成灰,洒在他的坟头。”

    花遗剑接过琼觞,将它紧紧握在手中,又点了点头。

    我抱起奉紫,倏然冲出人群,来到了后院。

    一个小的池塘。

    澄鲜净绿表里光。

    我擦了擦手中的汗液,拿出了怀中的琥珀。走到池塘边,将琥珀泡了进去。水渐渐发热,琥珀上方泛出了金色的字。

    奉紫睁大了眼睛看着我。

    先是莲神九式的招式进阶解释。

    一一显过后,水面缓缓浮出几行银色的字——

    修炼此功须无情无义,方可练至顶重。

    一旦自察动情,武功渐弱。

    后至双性合一,趋于无敌化,终成莲翼。

    自修成之日,及至一年之后,命数归结。

    看到后面四个字的时候,我的头嗡的一声响,然后什么都不知道了。

    晚风微动,净扫天地。

    一勾新月照澄湾。

    奉紫睡了。

    睡着的时候,还紧紧抱着一个枕头。神情安然,呼吸均匀而平稳。眉心的美人痣嫣红如凝梅,让她看去柔和了许多。

    我坐在床沿,轻轻理了理她的头发。

    去年深秋,重莲已经双姓合一了。

    看到琥珀上的字以后,立刻就想往重火宫赶去,可一直到了晚上我都没有动身。

    如果我去的时候,他们告诉我,他已经不在了……

    我开始感到害怕。

    重莲说,等我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等我想起了所有的事,不用他说,我也会离开。他说,蜉蝣的生命极短,朝生暮死,昙花一现。

    他还说,他恨自己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我不知那时他是否就预知了自己的未来。

    我从来都只想着要杀他,却没想过如果他死了,一切将会变成什么样。

    如果他死了。

    如果他死了……

    突然觉得无法呼吸。

    走出门去,长长吸了一口气,却无法阻止自己继续想下去。

    风猎猎,经树叶飘飖。

    深院静,小庭空。

    握住拳头,紧闭双眼。

    说什么要替轩凤哥报仇,说什么恨他,巴不得他死。到头来,他生死未卜,才知道自己错得太彻底。除了伤害,什么也没留下。

    冲回房间,收拾好了东西,小心翼翼地抱起熟睡中的奉紫。

    走到庭院外,轻轻跃上屋檐,翻出墙去。

    我不想让自己后悔。

    无论他是生是死,我都一定要见他最后一面。

    带上奉紫,速度要慢上许多。

    一路上借着稀饭米粥给她喝,算是填饱了肚子。

    经过一家小城镇的时候,看到了让我久久难以忘怀的一幕。

    城边有一条小溪。

    溪边摆了几张竹椅竹桌。

    桌上放了几碗稀饭。

    一个孕妇和一个老年妇女正坐在椅子上,懒洋洋地晒着太阳。孕妇的手时时放在自己的肚子上,轻轻抚摸。

    老妇坐在她的身边,用蒲扇扇了扇风。

    “哎,我也是这么过来的,生个孩子真像是去鬼门关溜达一圈再回来。不过你不用担心,婆婆一定会给你请最好的稳婆。你这段时间就不要走动太多,免得动了胎气。”

    那孕妇温柔地笑了一下。

    “谢谢婆婆,我已经很享福了。可怜了于嫂……”

    “哎,她这运气也太不好了,刚怀上孩子就死了丈夫。还好她公公婆婆都在,否则真不知道她接下来几个月该怎么过下去。””

    孕妇道:“也不能这么说,若是没有丈夫的支撑,谁有勇气把孩子生下来啊。”

    我朝他们走去,指了指桌上的碗。

    “这位婆婆,请问我能借你们的粥给孩子补补水吗?”

    “没问题。”老妇看了看奉紫,“这是你的孩子?”

    我点点头,舀了一勺粥喂入奉紫的口中。

    奉紫眨了眨大眼睛,乖乖地将那些粥喝下去,一边喝眼睛还一边弯了起来,一直盯着我笑,喉中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老妇摸了摸儿媳妇的肚子,漫不经心地问:“孩子的娘亲呢?”

    动作略微迟疑了一下。

    “他……他在家。我这就是带女儿回去找他的。”

    奉紫伸出小手抓住我的手,将剩下的粥灌了进去。

    老妇点点头,又摇了摇蒲扇。

    “应该是在坐月子吧。坐月子也辛苦啊,稍微一个不注意身子就废掉了。当相公的千万不要让娘子受冻了,否则下半辈子就不好过了。”

    脑中忽然浮现出一幅画面。

    漫天飞雪中,我的刀狠狠地插入了重莲的后背。

    他看着我的眼神,寂寞而又脆弱。

    我紧紧皱着眉,细心地喂了奉紫第二口,眼眶渐渐模糊。

    又是照顾孩子又是赶路的日子真的不好过。

    抵达重火境的时候已是初秋。

    遍地落叶,满山枫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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