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省城回来,叶三省那两天不断地回想省城的所有人事,感觉自己可能错过了什么,某个东西曾经走到他的面前,他没有抓住,而这个东西相当的重要。
    当然,他也“抓住”了另外某种重要的东西。
    比如欧阳坚的绝对信任。他第二天跟欧阳坚汇合,开车回江城的时候,嗅到了车内的某种幽香,应该是某种名贵的香水,而且,他曾经闻到过。
    比如吕治淮马亨他们的友谊。
    比如,曹千千。
    他永远忘不了那一幕,曹千千从浴室出来,没有像很多女生会用酒店的浴巾围住自己,而是坦坦荡荡,赤身裸*体地站在那里,挺着双*峰,俯视坐在沙发上发呆的叶三省,轻蔑地说:“来三,崽儿。”
    停顿一下又加上一句:“刚才在酒吧不是偷偷摸摸的,现在怕了?”
    这副香*艳情景加上她挑衅的模样,多次跟上一次他们在广城宵夜时曹千千猛地站起来大声喝斥那位形象凶恶的社会大哥重合在一起,跟她在床上的温柔似水热情似火叠加,构成一个丰富而完整的川北女子形象,把他的心里填得满满的。
    他知道这不太对,却无法控制自己,清楚自己的行为是对曹红丽不忠,可是那时那刻,他只能由一个男人的本能支配。
    春节一放假,叶三省安排自己值第一天第二天的班,让曹红丽来文化陪自己,除夕之夜,叶三省和曹红丽陪着杨中,一起在何沁的茶楼过年。
    实际上,叶三省正是因为杨中安排的值班时间而调整自己的值班时间的,反正王道士不用他陪,寺庙除夕阳热闹得很,王道士那里的访客也多,曹红丽跟父亲的关系基本上断裂往来,她的希望是,今生不再跟那个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女生见面。
    年饭倒是吃得很热闹,“独寡老人”柱大师从江城来,赚了钱的包工头倪二楞识叶三省为再生父母抛家离子要陪叶局长,同样值班的城关镇党委书记曾凡,喜欢凑热闹的五军都督王度,受过叶三省照顾的开发商车向前,杨中跟石松乔一起来,大家挤了一桌,一会高安培巡查完毕也过来,叶三省看着关系复杂的各种神仙坐在一起,除了杨中坚持原则不喝酒,大家都放开得很,杨中也不干涉。
    想起有一个段子或者是真事,两伙混混打架全被抓进警局,出来后打架的抓人的捞人的在感谢酒局上称兄道弟互拍胸脯,比几十年的亲人还亲,散场还要约再见,跟他们现在这顿饭吃得,其实没有多大的区别,层次不同,程度差别而已。或者,这就是人情社会的必然产物,连杨中这样的刚正不阿,清高自矜的人,随着年龄增加,职位提升,也渐渐变得和光同尘,隐藏锋芒了。
    回想自己这一年,终于从一个龙套,成为光芒渐露的配角,有时候甚至能够抢戏,同时又拥有了自己的一方土壤和公司基础,也许跟杨中韩小平这些人相比,不值一提,可是一看身边大部分人,还是不由自主顿生豪气,充满期待。
    电视上春节联欢晚会开始,大家一边看一边吃,杨中提前告辞,要回办公室守着,叶三省和石松乔送他下楼,杨中迟疑一下,说姬书记开年就可能要动了。
    叶三省怔了一下,反应过来,说好事了,恭喜姬书记高升了。
    虽然已经传了很久了,姬中恒要走,可是现在从杨中嘴里说出,那就是铁板钉钉了。
    杨中瞥他一眼,互相眼中含义都很丰富,有些是相通的,有些是各自的思想。
    春节上班第一天,省*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黎小周来到江城,宣布西川省*委组织部对江城市*委领导的调整决定:姬中恒不再担任江城市*委常委、市*委书记,林远担任江城市*委市*委书记。
    跟随黎小周一起来的还有一位英气勃勃的中年女士关小利,担任江城市*委常委、市*委副*书记。
    一个月后,关小利担任江城市*委副*书记,市人民政府副市长、代市长、党组书记。
    任何人一看,都知道三月份人代会一开,关小利就是江城市新的市府主官。
    而姬中恒,去了遥远的自治州政府担任副主席。
    伴随着这一系列重大人事调整,江城的官场再起波澜,很多人的人生和命运,再次发生巨大的改变,正如那句话所说:命运的齿轮开始转转动。
    虽然,很多人还不知道;虽然,很多人早就隐约有一些感觉。
    林远到了市*委大院后一周,亲自打电话给欧阳坚,叫这位文化县委书记去他的办公室。
    一见面,林远就说:“欧阳书记,我第一天就想请你过来了,可是你也知道,新官上任嘛,事情太多了。整理办公室,都要一天两天。”
    欧阳坚笑道:“这是必然的。领导,就应该更加辛苦。”
    “你也是领导。”林远也笑了,“都辛苦,也都理解。但是呢,欧阳书记,你知道我现在感觉最辛苦的是什么?或者说,我们江城工作目前最大的问题,最重要的问题,最迫在眉睫,必须解决的问题是什么?”
    欧阳坚没有想到林远开门见山就这样问,不好站在市*委书记的立场去替对方思想,只能苦笑:“请领导解答。”
    “资金。”
    林远有力地说:“我不瞒你,也瞒不过你们这些人,我们江城现在的财政赤字起码一千亿,从王援朝开始各届政府赶上了大发展的好时机,都在举债进行基础建设,大上特上各种项目,而基础设施项目普通存在周期长、收益低的问题,所以基本上各种项目都可以说是打了水漂,我们云投现在的债券加起来好几百亿,不管是三年期五年期,大部分债券都面临着到期偿还,而我们江城政府无力偿还,财政收入跟债务相比是杯水车薪,只能选择以贷还贷、借新还旧等方式来维持资金链,化债方式比较单一,一旦出现资金链断裂,将无力偿还债务,甚至引发地方金融风险。”
    “以我们江城超千亿元的债务来算,每年仅付息支出就超80亿元,而我们的财政收入和转移支付这部分的……如果有结余的话,仅能覆盖付息金额的不到1/10,在中央和省上财政资金偿付与注入有限的情况下,基本靠债权融资借新还旧填补缺口,有息负债越滚越大,与此同时每年还有超百亿元的指令性项目上马,对还本付息缺口雪上加霜,一旦债权融资滚动出现问题,有可能立刻导致生存危机。”
    林远忧心忡忡,表情严肃。
    欧阳坚想起这位市*委书记的金融背景,心想让他来主持江城大局,至少省*委应该看到了某些可能。而由市长接市*委书记,在江城的历史上,还占不到一半。
    “所以从这点来说,我也要表扬你,欧阳书记。”林远目光炯炯地看着欧阳坚,“你们的城市东移战略,在东部新城的开发中,向市里提的要求很少,要的资金也忽略不计,基本上就是靠你们县政府统筹,巧妙腾挪,四两拔千金,就把东部新城的架子搭起来了,而且建设势头不错。所以当初凌市长跟我一说,我就全力支持。”
    “谢谢林书记的肯定和支持。”
    欧阳坚表情真挚地说,心里增加了压力,提高了警惕。
    对于这种欲抑先扬,要进行批评和安排困难任务先进行表扬的话术,他们这些人都非常精通。
    “所以我现在很有些焦头烂额,所以我也有时也反问自己,我为什么要来面对这个问题?我为什么不能像别人那样熟视无睹,得过且过,反正最后有人兜底,我为什么要勇挑得担,把这个本不属于自己的责任主动变成自己的工作呢?”林远毫不客气地批评前任,沉吟着说,“其实每一级政府,甚至每一个单位每一个组织,都会存在着类似的问题,像这种雁塞湖似的炸弹,任何提前的解决对解决问题的人来说,可能都没有好处。因为你解决了,大家就不会真真切切地看到它的严重性和危害性,觉得是你的正常工作,份内工作,可是你若是解决不了,或者解决过程中出现错误出现问题,那就是妥妥你的责任了。但是,我还是要迎难而上,争取在我的任期内,解决这个悬在江城市*委市政府头上的炸弹。”
    林远掷地有声地说。
    这一刻,欧阳坚感受到了一位市长将近三年压抑的野心和决心,身受感染,同样有力地回应说:“林书记,我一定毫无保留地跟随你,竭尽全力地配合你完成这项艰巨的工作。”
    “好!欧阳书记,你是个好同志!”市*委书记赞赏说,“经济工作,我需要你,需要你们的支持,但是,正像我前面所说的那样,有一些严重的,可能危害巨大的工作,我也需要你去解决。我们不能等它爆发出来再去处理,那就是对党和人民的事业不负责,我们必须不计个人,完全公心,迎难而上去解决,欧阳书记,我需要你的支持,需要你的信心。”
    欧阳坚长叹一口气,缓慢而有力地说:“书记,请指示。”
    “岳兴。”
    林远吐出两个字。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是这一刻真正到来的时候,欧阳坚还是强自镇静地挺直身体,脑中一片空白,好半晌才恢复思想,用力点头:“请书记安排工作。”
    “岳兴什么情况,我相信你也是很清楚的,我们不能容忍它继续就这样存在,也无法忽略和漠视岳兴的现状,严宇同志专门找我谈了话,做了明确的指示,我和关小利同志也交换了意见,决定让你去岳兴主持大局,彻底扭转岳兴的歪风邪气,狠狠打击那些违法犯纪的行为,决不允许某些人凌驾在法律之上,为恶地方,残害人民。欧阳书记,这是组织对你的要求,也是党和人民对你的期望。”
    林远表情严峻地说。
    “我可以提一个要求吗?”
    欧阳坚迎着林远的目光,问。
    “你有什么条件都可以提,市里会尽量满足和支持。”林远一口答应,“这句话本该我先问。”
    “我想带一个人过去。”
    “叶三省?”
    市*委书记接口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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