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翎钧来了,徐维康像是有些意外。
    他忙站起身来,快步到了他身前,用自己的身子,分隔开了翎钧和一众清吏司小吏。
    “三爷今日怎来得这么早。”
    徐维康伸手虚扶了翎钧一把,朝一众清吏司小吏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退后一些。
    “不早些来,怎知你会为了旁人,对我藏了欺瞒?”
    翎钧的声音里满溢不悦,缓步行至桌边,坐下,随手拈了一只杯子,给自己倒了些凉茶,抿了一口,“轻心为了救你,险些被她师父逐出师门,如今她下落不明,你不思给我帮衬,竭尽所能探寻她下落,却在这里帮着这些想害死阿睿的人,想法设法的瞒我事情?”
    “徐维康,你做这事儿的时候,有没有摸摸良心,看看它还在不在了!”
    说罢,翎钧将杯中的凉茶一饮而尽,全身都溢散出了杀气。
    “三爷息怒。”
    徐维康一边说着,一边横挪一步,继续挡在了翎钧和一众清吏司小吏中间。
    “他们中有好些,是我以前的下属。”
    “且都是些小吏,只能依主簿吩咐做事的。”
    徐维康的声音顿了顿,突然伸手,扶住的桌子的一角,像是被翎钧身上散发出来的威压所伤,难受地只能用弯曲身体的方式,才能勉力抵挡,“请三爷给维康三分薄面,放他们这些无辜之人一条生路!”
    最后一句话,徐维康几乎是喊出来的。
    在他喊出了这句话之后,翎钧才似陡然收了威压,回头,看了他一眼。
    “下不为例。”
    翎钧深吸了一口气,给自己又倒了一杯凉茶,“昨日觅得的线索,可去探过了?”
    “探过了,的确是有关联,捉了几个舌头回来,其他的,需多带些人马过去围剿,才能保证万无一失。”
    徐维康伸手擦了一下唇角,殷红在他的手背上蹭出细长的一道,“三爷既答应饶了他们,便让他们尽快归去回复可好?”
    “先让他们说说,沐昌世遣去清吏司的人,是怎么诬告阿睿的。”
    翎钧低头看向杯子,茶水上飘了一片完全舒展开的嫩绿茶叶,让人只是看着,就想将其吹去旁边,“说完再走,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你们……把当时情景,仔细禀报三爷,三爷一向守诺,既已答应,便绝不会与你们为难!”
    徐维康用一只手撑着桌子,头也未回地跟一众清吏司小吏催促,任什么不知情的人看,都只会觉得他是在硬撑。
    “今晨,黔国公府的二老爷遣人来了清吏司,说是要大义灭亲,检举沐少爷屠戮平民,受害者多达四百七十余人。”
    孟晌紧张地看向徐维康,想上前扶他,又恐更惹怒了翎钧,只得硬着头皮把自己清晨时亲见的情景,尽可能快的如实禀报,“主簿大人听后非常震惊,责令我们几人前来捉拿沐少爷,道是若遇反抗,生死勿论。”
    “你们主簿叫什么?”
    翎钧沉吟片刻,放下手里的杯子,回头看向了孟晌。
    “回三爷,我们主簿名唤郑伦。”
    孟晌紧张的低下头,生怕自己的目光触了翎钧不悦,给徐维康和他们都惹麻烦上身。
    “我就说,燕京何时又出了一个敢跟我叫板的,果然是那头倔驴。”
    翎钧突然笑了一下,抬手朝孟晌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可以走了,“你回去告诉他,让他来庙里见我。”
    “是,三爷。”
    孟晌如蒙大赦,忙不迭的答应一声,带着一众人快速退出了屋子。
    听几人的脚步声远了,翎钧才站起身,扶了徐维康一把。
    “受伤了?”
    徐维康的身上,有明显的血腥味儿,离得近,并不难发现。
    翎钧稍稍拧眉,显然是对徐维康会受伤这事儿,颇有些意外,“遇上意料之外的麻烦了?”
    “沐昌世在那处埋伏了杀手。”
    “我有些自视过高了。”
    徐维康没拒绝翎钧的好意,在他的搀扶下,就近寻凳子坐了,才缓缓地吐了一口气,“她使人给我处置过了,没什么大碍。”
    “继续?”
    翎钧点了点头,显然早已与徐维康商议好了应对,此时情景,并未与他们谋划相左。
    “按原定的来即可。”
    徐维康抬头看了一眼已经睁开眼的沐睿,拿杯子给自己倒了杯凉茶,“沐昌世苦心经营多年,才攒下这点儿私兵,昨夜打完那一场,我使人粗略数了一下,死了得有四百出头。”
    “且不说阿睿是他承爵的最大阻碍,单只因昨日之事,咱们也是与他摔破了脸皮,只余不死不休。”
    翎钧点了点头,对徐维康的说法表示了赞同。
    见他抬头,也侧过头,看向了躺在床上的沐睿,“怎么了,阿睿?”
    “别忘了你应我的事。”
    沐睿的脸色依旧苍白,只是精神已较之前好了很多,“一块儿也不兴少。”
    “放心,定让你把那风铃做的漂亮,跟莹姐讨个欢喜。”
    沐莹是沐睿一母所出的妹妹,比翎钧略长,被王氏伙同沐昌世害死之前,曾与翎钧有过几面之缘,是个待人和气的闺秀。
    因两人母亲交好,翎钧还在西北大营的时候,她总会让往西北大营去送囚的差役,给他捎些耐储的糖果过去。
    沐莹托人带去西北大营的糖果,是翎钧年幼时屈指可数的光。
    后来听说沐莹失足坠水殒命,他难过了许久,还使那些糖纸在一处戈壁的崖脚下给她立了“衣冠冢”。
    “莹儿走得时候还未及笄,不能入葬坟冢,王氏使人用一张草席将她丢去了乱坟岗。”
    “我不忍她尸身遭土狼野狗啃食,便寻了个机会出门,将她烧成了飞灰。”
    沐睿一边说着,一边从枕头底下摸出了他寻常用来挽发的簪子,亮给了翎钧和徐维康看,“我托了人,把她的骨灰做了这支簪子和一块牌位,只等有朝一日,能替她报了仇,再去为她寻块风水宝地。”
    “可惜,我这当兄长的,只是个没什么本事的废物,至如今……”
    “翎钧,待沐昌世一脉断绝,你随我一起去送她入土为安,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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