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卷起细雪,砸路人一身荒唐。
    黔国公沐昌祚的话,让段氏稍稍愣了一下,继而,便露出了欣喜神色。
    “三爷把王妃寻回来了?!”
    “岚起这浑人也是糊涂,这般好消息,怎不告我知道!”
    “不过是搬个家的事儿,晚几天又有什么,如此不分缓急,也难怪三爷不放心把事儿交给他办!”
    “国公和夫人且忙,云儿先行告退,赶紧着人备些礼物,去谢过王妃成全,才是妥当。”
    说这话时,段氏的手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眸子里,是毫不掩饰的感激,“虽有王妃妙手,可受了重伤的人,总也得多多歇养才不至于伤了根本,待沐少爷被问完了话出来,夫人还是该多劝劝他才是。”
    “王妃未有下落。”
    黔国公沐昌祚抿了下唇瓣,颇有些艰难的从齿缝里挤了一句话出来。
    段氏很聪明。
    确切地说,是能在德平伯府里活得不至于艰难的人,就算没有一颗七窍玲珑心,也绝不是寻常世家闺秀能比。
    今日之事,不管是不是翎钧的安排,黔国公府,都欠了李岚起夫妇一个人情。
    而且,这人情,他还是心甘亏欠,来日,愿不遗余力偿还。
    “未有下落?”
    段氏正准备转身离去,听了黔国公沐昌祚的这话,似是本能的僵了一下,原本喜悦的心情,宛若瞬间跌落了谷底,“那……三爷是为沐少爷请了王妃的师父出山?”
    “不曾。”
    黔国公沐昌祚摇了摇头,微微侧身,看向了清吏司门口,“还是之前的大夫。”
    “还……是之前的大夫?”
    “前两日,岚起去探望沐少爷回来,还说他身子虚弱的厉害,喘气儿连厚被子都撑不起来,只能盖一条薄被,在屋子里多燃炭火……”
    段氏的眸子蓦地睁大,像是听到了一个可笑至极的说法儿,“若只寻常大夫,没有活死人,肉白骨本事的,如何可能让他只短短两天,就下地行走?”
    “还屠戮平民,便是有人搀扶,他能出得了那屋子去么?”
    “清吏司里那些当差的,这是过了一个年节,把脑子都挖出来蒸脑花儿吃了么!”
    段氏的话,成功的让在场百姓都窃窃私语起来。
    他们只是平民,自不敢与官相斗,但心中正义,却还是有的,而在这时,翎钧事先安排在人群里的人,便是恰当的发挥了作用。
    “我认识那沐少爷!是个与旁的名门少爷不同,很温柔和善的人来着,说他会屠戮平民,谁信啊!”
    “就是,就是,我之前家里遭了恶徒刁难,他还帮过我来着,怎可能做出那样的事来!”
    “我是来燕京探友的!听我那友人说,多年前,他家里走了水,死了爹娘,家产也烧了干净,便寻思着就算卖身,也不能让二老暴尸荒野,是沐少爷拔了头上的簪子赏他,才让他度过了难关,沐少爷仁德,说至孝之人不当为奴,连身契都不曾让他立的!”
    曾经,沐睿确实是做过一些与人为善的好事,只不过,他那么做,并不是因为良善,而是为了收买人心。
    但寻常百姓没那许多名门世家的弯弯绕,自然也看不懂自己的效死以报,远大于沐睿跟他们追讨索要好处,时日久了,自然也就都习以为常的将他当成了自己人,就像那些能跟他一起玩骰子,帮他手刃黔国公府庶子的侍卫们一般。
    在翎钧安排的人带头下,陆陆续续的站出了一些寻常百姓为沐睿申辩,一些曾得过他帮衬的百姓,更是在得知了他遭人诬蔑,被押来了清吏司审问之后,自发的跑了过来,为他鸣冤。
    段氏功成身退,便跟黔国公沐昌祚请辞,道是要着急赶回去,跟李岚起告诉此间情景,看李岚起能不能想些法子,为沐睿昭雪。
    黔国公沐昌祚感激回礼,却并不觉得李岚起夫妇当真会去做帮衬沐睿的事,一来,两家没那交情,二来,他们二人能把事儿做到如此,已足令翎钧满意,德平伯府出身的人,断无可能做徒劳无功之事。
    ……
    段氏带着孔老先生回了新宅,就着急的跟李岚起告诉了她在清吏司门口的“巧遇”,李岚起听后脸色骤变,嘱段氏好好陪孔老先生用饭后,便急急地告罪出门而去。
    “三年没见,这小子,倒是有些小时候的样子了。”
    孔老先生没介意李岚起离开,只笑着在备好了酒菜的桌边坐了,伸手接了段氏递上的筷子,从自己面前的盘子里,夹了一块鹿肉,送进了嘴里,“你这丫头,嫁进德平伯府里,好的没学一点儿,坑蒙拐骗却是样样精通起来,现如今,更是连自己舅舅都敢算计了,真真是该打。”
    “在德平伯府里过活,若连这些都学不会,哪里还能留下命来,舅舅尽爱挤兑云儿!”
    段氏拈了公筷,嘻嘻笑着给孔老先生夹菜,半点儿不怕被他教训,“舅舅称赞王妃的话,哪句不是发自肺腑,怎就叫被云儿算计了?”
    这种跟亲人撒娇的可爱,已数年不曾在段氏身上流露,此时忽然见了,竟是让孔老先生不由自主的愣了一下。
    看来,的确像段氏在信里跟他说的一样,她现在过得很好,被隆庆皇帝赐婚给三皇子的那位,让她离了病痛折磨,黔国公府的沐睿,让李岚起重拾了昔日之志,待她,也较之前更好了。
    “那位王妃,的确是个可敬之人。”
    “只可惜,出身差了些。”
    孔老先生并不似寻常学究,与段氏说话,也只如寻常年长之人般的慈祥和气,“会遇到之前事情,有七成可能是那位不曾想到,治蝗的方子,并未被人以笔墨记下,有三成可能,是那位存了好心,想籍此给她换个出身,以配得上三皇子正妃这个地位。”
    “都道是,人在做,天在看,报应从不来的晚。”
    “不管是哪种可能,此时,那位都怕是已经把肠子悔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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