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十二李文群在外面蹲守一晚上,蹲的四肢发麻,蹲的眼睛发直,蹲到火光冲天,蹲到——人被司令府的带去了医院,隔天一早又从医院带去了司令府。他傻了眼,万万没想到目标对象还和司令府有所牵扯。
    他一时拿不定主意,更不敢轻易独闯司令府。人间如此美好,犯不着轻易丢了自个儿小命。万一不慎被发现,他会直接被当成暗杀司令大人的歹徒当场被击毙,这事情可大可小,他必须回去问一问大佬才行。得亏他回去询问了赵临恒,不然第一个拧下他脑袋的必然是他师父赵临恒。
    赵临恒本来一夜好梦,清早正在打拳,听得下人来报说李文群来了,心情还颇好。只觉得自己身手好,教的徒弟自然也好,才一个晚上,就把交代的活给办好了。李文群进来的时候,赵临恒正对着悬挂半空的巨型沙包袋拳打脚踢,敞开的衣襟下全是汗水,流淌在匀称发达的腹部肌肉上。
    “师父,事情有点棘手。”
    赵临恒正一脚踢飞沙袋,蹙眉一转头对上李文群责问:“怎么回事?”
    李文群把事情来龙去脉如此一说,赵临恒只觉后背直冒冷汗。他怎么最近接得活总是和石娉这里犯冲?不是指明要杀她,就是有人要暗杀她身边人。吞咽了一下口水,赵临恒想到万一李文群莽撞了一点,趁乱真的杀掉了那佟克颜,回头他还真不好和石娉交代。
    只是这佟克颜又是哪里冒出来和石娉有所牵连?
    “人进了司令府?你说是被抬着走的?”
    “是啊。好像是后来来的长官和那位雷长官有冲突,双方兵差点打起来。最后是那位石司令亲自带人走,才没让他们打起来。早听说上海警备区司令官是女人,没想到远看不是五大叁粗母老虎样子嘛。”李文群还自顾自八卦,完全没察觉到自己师父那寒气逼人的脸色。
    赵临恒越听越觉得事情有所蹊跷。李文群不在上海,对他和石娉的关系不甚了解,自然也认不得石娉身边的人。能这般肆无忌惮抢人又调兵火拼,怕是也有来头的人物才是,只是他想不明白怎么一群人抢个文弱小王爷——这算哪门子怪事。
    “备车——”
    赵临恒吩咐了下人后,一把捞过李文群脖颈,俯身在对方耳边窃窃私语交代:“你现在就去找俞承瑶,和他一起把想要暗杀佟克颜的雇主信息掌握透,看准对方在上海还有没有其他亲近之人。如果没有悄悄的把对方做了;如果有的话,多喊点人手,同一时间下手把对方在上海滩所有亲近者同时一起做了。记住!做事要干净,不要留下痕迹,必须这件事情我们没有接手过,听明白了吗?”
    李文群简直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赵临恒居然吩咐自己反杀雇主?他记得自己刚入行时候,就被师父狠狠告诫过死也要遵守的一点,那就是在一笔买卖中,雇主不可出卖,不能双方谁价高而反水,那是丢信誉丢招牌的下叁滥玩意才会干的事情。
    此时此刻赵临恒仿佛变成了他口中那下叁滥的玩意,居然主动要求反杀雇主?
    赵临恒当然知道李文群有多震惊,可他不知道的是为了石娉,自己都已经自打嘴巴几次了,之前武汉政府那里曾有人托关系走到他这里处,试图买下他这把杀人利器,去暗杀在上海驻军的石娉。他自然不会接这档子买卖,就是金山银山堆在他面前,也不会让他心动。不但不心动,他化作了夺人性命的利器,暗中替石娉除掉潜在的危险,让武汉来的说客有来无回,还放出话来在道上,谁都不许接这档子买卖。
    他在上海滩黑帮算是举足轻重的地位了,虽然平日极为低调,可是名声摆在那里,辈分也摆在那里。叁道九流,各方人马,多少都要给他几分薄面,更何况道上之人本就不愿和军阀政客多有牵连,于是一时之间石娉在上海滩黑白两道上无人敢动她脑筋。
    赵临恒那边火急火燎往司令府赶,石娉此刻坐在佟克颜床边在唉声叹气。对方看着面色惨白如纸,不过却不损那张惊为天人般的脸蛋。她还是头一次见到有男人这般貌美,和风流倜傥的冯旭完全不同的类型。昨晚把佟克颜送去医院输液打滴,确认人没有大碍后,石娉为了以防万一又把人带回了司令府。好在对方身上没有什么致命伤,就是失血过多休克,幸亏送来及时,正如雷封伽所言,若是在拖延一晚上,这佟克颜小命就呜呼哀哉了。
    石娉的视线落在了佟克颜那苍白枯细的手腕上,那上面被缠了一圈厚厚绑带,当时把人从雷封伽那里抬出来时候天色太暗,又过于匆匆,直到医院她才看清伤口,知道雷封伽下手挺刁钻,伤口深却一时要不了对方性命,却足以折磨人。也不知道这两人到底有何深仇大恨,听说这佟克颜放着好好逍遥自在小王爷日子不过,千里迢迢来上海,甚至不惜战时危险时刻来找雷封伽寻仇。
    这一晚上折腾的险象环生,石娉又累又困,心里头也在冒火,很难以言说的火苗在身体里乱窜。她最近总觉得身体需求挺大,虽说前天才和金毓瑢在床上大战了一回,这才没多久她又‘饿’了,这会儿就算再饿也没办法了,金毓瑢前天下午出发去福建替她查看那里产业情况。
    福建是她老窝,虽然现在名义上一切归国家所有,实则福建半数地皮都还在她手中握着。这几日她得了消息,最近福建那里不太平,十九路军和李济深走得颇近。当年北洋时期粤军曾经分崩离析,冯淇带走了一部分人马,第一师第四团则在当时独立改编成国民第四军,后来就成为十九路军。大半年前她还和蔡廷锴一起抗战,结果战事一结束十九路军就回防撤到了福建。石娉是知道李济深此人有反蒋意图,其实他们玩政治把戏用什么手段和噱头,都不是她所在意的,她在意的这群人打算在她地盘上瞎蹦跶。
    金毓瑢每年都会回福建整理产业,收缴巨款后存入她海外账户,以备将来不时之需。因此他回福建最不引人注意,正好替石娉回去一探究竟。可问题他一走,石娉就找不到人泻火了,加上昨晚偷鸡不成蚀把米,此时此刻她烦躁的来回在屋内踱步。
    宇之那里生气了,她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法子去哄他,好在眼下如此混乱局面,她还能够龟缩一阵子想一想。不过冯淇那里可就令她头大了,昨晚他带了兵还和雷封伽起了冲突,闹出动静有点大,怕是纸包不住火,南京那里很快会得到消息。
    在佟克颜床边守了半天,石娉浑身说不出的难受,只觉的胸口火烧火燎般,眼瞧着对方并无苏醒的迹象,石娉干脆回了自己房间内打算好好休息一番。她人刚纵身扑上大床,一声喟叹还没从口中发出,只听得外头李钱阻拦的声音:“赵先生,司令正在休息,吩咐了任何人不得打搅。”
    门外传来赵临恒沉稳冷静的声音:“人是刚睡下吗?”
    石娉一听赵临恒声音,只觉春风拂过心头,赵临恒仿佛是她灵丹妙药,她心有烦闷之时,总会下意识去找一下赵临恒,和对方待上一会儿,或是闲扯瞎聊,或是躺着喝茶下棋,或是床榻上让赵临恒给自己点上一根,赵临恒有洁癖,不过并不影响对方一面皱着眉头,一面拍着烟草替她往烟管内塞。
    石娉一个鲤鱼打滚跳下了床,连鞋都没来得及穿,深怕赵临恒走了。好在打开门,赵临恒只是压低了声音在询问李钱关于她的事情。
    “赵临恒,你可算来了,想死我了。”石娉直接扑了过去,赵临恒反应快,双手一张把人结结实实搂进了怀中。
    “前天来凑巧你不在。怪我不好,来迟了。”赵临恒将人拦腰横抱,好脾气的轻声哄着石娉,一边朝屋内走去。
    李钱遵循不该听不该见不该问的‘叁不原则’低头就默默地替他俩关上了房门,才一扭头就看到不远处长廊站了一人,雕像似的一动不动,细看才发现正是冯二少爷冯焕。他刚想开口打招呼,却见对方一声不吭扭头就走了。
    李钱莫名其妙抓了抓后脑勺,张大嘴打了个哈欠,昨晚他跟着司令忙乎一晚上,也是整宿没好好合眼睡上一觉,如今有赵先生陪司令,看来他也能安心小憩一番了。
    冯焕不知道自己疾走要去哪里,煌煌烈日之下,周围一切都冒着白光,白的他眼冒金星。他走出司令府,走上街道,人来人往,耳边全是声音,喜气洋洋,大家多么开心,天气又多么明媚,可是只有他一人呆站,被刚才那幕扎得仿若万剑穿了心。
    “冯焕,你真聪明。”
    “哇,冯焕,你好厉害。”
    “冯焕,我太需要你了。”
    冯焕无端想起了一句话:“我求索我得不到的,我得到了我不求索的。”他爱她,可是她好像只是需要他,却不爱他,因为她从来没有想念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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