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需要孩子。”
    面对余心乐近乎崩溃的哭声与质问,赵酀却是愈发平静。
    “你没有孩子,谁继承你的皇位!你没有孩子,你又如何与文武百官、与百姓们交代!你没有孩子,你是皇族嫡支一脉,你会断子绝孙的!!”
    赵酀竟然笑了,他笑着说:“我恨不得我这支断子绝孙。”
    “……”余心乐怔住。
    “囡囡。”赵酀突然靠过来,轻轻地亲了亲他的嘴角,随后看着他,认真地轻声说,“我曾与你说过我幼年的经历,其实还有些,我曾经并不打算告诉任何人,我不想在任何人面前示弱,从前身处任何境地,我都以最高的标准去要求自己,因为我认定我生来高贵,所有人必须抬头仰望我,他们只能怕我、敬我。
    “从小到大,我失去过太多,长大的过程,是我为重新获得而付出一切的过程。无人知晓,我很累,非常累,很多次,我想过了结我的生命。我自诩高贵,实际上我觉得我很脏,我的血液很脏,我厌恶赵姓,而我要夺回的东西,偏偏全部姓赵。
    “我想死,却又不甘心,那么多人因我而死,我母后甚至还身在这处深渊,生死不知,我怎能死?就在登基的那天,我还动过死的念头,当我重新获得这些,当我知道母后生命还在,也能好好活下去时,我越发觉得,我的生命一点意义也没有。”
    余心乐听着这些,人都傻了,嘴巴微张,呆呆地仰头看着赵酀。
    赵酀再次低头轻吻他,几乎是贴着他的唇瓣说:“是因为你,这样鲜亮、活泼、张扬却又单纯、清澈的你,我忽然发现,原来我可以拥有另一种人生,原来我也并非一无所有。”
    赵酀离开他的唇瓣,双手捧住他的脸,用世上最温柔的声音,告诉他:“你是不一样的。”
    “……”余心乐依旧呆傻着。
    赵酀用指腹抚去他眼角的泪,继续温声道:“我不需要孩子,你就是我的孩子,我也不需要任何外人插进我与你之间。我是皇帝,我是天子,无人能够干涉、左右我的任何决定。我们就我们俩,就这样一辈子,同甘共苦,好不好?”
    赵酀指腹的温柔触过脸颊,眼泪却像开了闸,余心乐哭着说:“你说了好多,我脑袋很乱的,却又很空白,我还想不明白呢。”
    赵酀轻声笑:“你什么也不用想,你只需知道,我是要与你共度一生的人,如此即可。”
    “可是,可是,太后娘娘不会怪你吗?”
    “你日后见了她便知道,她比我更恨赵姓,恨不得赵氏皇族死光、死绝。”说着,赵酀笑出声,“我母后甚至也会后悔生下我。”
    余心乐立即正色:“不许你这么说!才不会!你最好了!你世上最好!你最最最珍贵了!”
    赵酀笑:“这会儿我不是世上最最最讨厌的了?”
    余心乐噘嘴。
    “傻囡囡。”赵酀重新抱住他,“我母后后悔生下我,但她也给了我能够给予的一切,这是两码事,我母后同样是个很善良的人,她很喜欢你,你也一定会很喜欢她。”
    “太后娘娘真的不会怪罪我吗……”
    “当然,你是我喜爱的人,她只会更喜欢你。”
    “那你为何会在方状元的屋里啊,我绝对没有打听错地方!”
    “方博确实与我认识多年,我当时筹谋着夺位,登基后,我需要属于我的班底,然而我自小并不在京中长大,任何人都不记得我,想要班底只能自己培养,方博便是那时遇到的。方博其人,大气疏朗,颇有眼光与手段,我与他私交不错,那日碰巧在客栈与他商议一些事情,可巧你就来了,我以为是有人要来刺杀我。”
    “……哦,原来是这样啊。”余心乐低着头对手指。
    “我绝非故意骗你,我——”
    “你别说了,我知道,我确实也挺傻的,能在宫里任我这样,我居然还真的相信你只是个状元。刚开始,你肯定不好解释你是皇帝,后来你怕我生气,肯定更不知道怎么解释好了,就拖到现在。”
    赵酀笑,他的小祖宗太了解他了。
    余心乐嘟囔:“笑吧笑吧,反正我笨!”
    “家里只要一个聪明人即可。”
    余心乐眉毛竖起来:“你还真当我是笨蛋?!”
    “不不不,是囡囡你让着我,是我笨,是我笨。”
    “哼!”
    小祖宗总算是被哄好,赵酀正色:“好了,药快凉了,赶紧喝。”
    余心乐正感动着呢,还在回味方才赵酀的那些话,闻言面露不可思议。
    赵酀已经拿起碗,眼看就要喂,余心乐痛心疾首:“都这样,你还惦记着喝药?!”
    “不喝身体如何好?”
    “不是已经喝了三口?!”
    “不行。”
    余心乐耍赖,却不行,他生气:“你不是说让我当皇后么,那皇后不想喝药也不行?!”
    赵酀笑。
    “你又笑什么!”
    “你终于承认,你也喜欢我,愿意做我的皇后?”
    “……”余心乐脸红,立即狡辩,“才不是!我是夫君!不对,我才不要跟你在一起呢!”
    却是越说越错,越错越多。
    “好了,祖宗,小的伺候您吃药吧。”说罢,赵酀喝了一口,便去吻他。
    余心乐被他这句话给逗笑,到底是弯着眼睛,主动张口,探出舌头尖尖,接受这个苦苦的吻。
    赵酀又喂了四次,将一碗药喂尽,舌尖却是相触,亲吻再未离去。
    余心乐被吻得整个人都已迷糊,陷在赵酀的怀抱中,浑身都暖暖的、麻麻的,而那苦涩的药液流入胃中,不知是牵动哪处,顷刻间,心里竟是变得那样甜。
    余心乐暗道神奇。
    原来苦苦的药,也可以这样甜呀。
    赵酀轻咬他的唇瓣,似乎在抗议他的不专心,余心乐回过神,微微睁开眼,面前唯有赵酀,眼神中是一如既往的直接与灼热。
    余心乐被吮吻的唇瓣缓缓上翘。
    是因为赵酀的吻呀。
    因为赵酀给予他的亲吻太甜、太甜,是以与之相关的一切,也只有一个味道。
    同甘共苦,原来如此。
    第78章 最好的人
    卧房外, 黄御医已经候了许久。
    尽管隔有不少距离,殿中太过寂静,听不到室内两人的话语, 余心乐哭泣、抽噎的声音,多少还是能够听到些许。
    然而,还是没等到里头叫人进去。
    黄御医用袖子擦擦额头薄汗,与宫女道:“余少爷的精神状态如何?”
    宫女细细给他描述, 黄御医听着不住点头,面上已有焦急, 宫女知道他这是担忧余少爷的身体,据说是中了很厉害的迷药, 哪怕服过解药也有危险, 黄御医这是急啊,哪怕不是为了医者仁心, 就冲陛下,回头若是余少爷的身体出了岔子, 还不是黄御医倒大霉。
    可是谁又敢说自己着急, 谁又敢催陛下呢。
    好在赵酀比谁都在意余心乐的身体, 见小祖宗终是缓下来, 便先止住亲吻, 余心乐嵌在他怀中,还没回过神呢, 眼神那样软, 赵酀忍不住又低头轻轻地亲亲他的唇瓣, 随后便道:“叫御医进来给你再看看, 好不好?”
    余心乐没什么劲, 状态却又极好, 小脸粉嘟嘟。
    他才不想看御医,也不想再喝药,但他也知道,狗皇帝特别霸道,才不会听他的呢,而且,狗皇帝也是为他好。
    真是甜蜜的负担。
    他没有发表意见,赵酀已经高声道:“来人。”
    门口的大家都松口气,整整衣衫,纷纷进来。
    黄御医听宫女们行礼称呼“陛下”,便知道,无需再装,他上前来,根本不敢看余心乐的脸,赵酀托起余心乐的手腕:“把脉。”
    “是!”
    黄御医低着头,仔细把脉。
    余心乐觉得有点丢脸,像个小孩儿似的被抱在怀里,大家都看到了。
    他的手腕却又被赵酀握得紧紧的,也无法反抗,他也只能自我安慰,算了,反正也只有黄御医和这些宫女姐姐,想必也不会出去乱说,暂时不算特别丢脸,再说了先前更丢脸的时候他们也都见过。
    黄御医细细把过脉,又道:“陛下,臣想观余少爷的面色。”
    余心乐撇嘴,至于么,他直接道:“没事!你看!舌苔可要看?”
    “只要看面色即可!还有余少爷的十指。”
    “你尽管看。”余心乐伸出双手,黄御医一一看过,又看了他的脸,掀开眼皮看了,再看舌苔。
    都看过,黄御医说那解药确实有效,体内迷药残留并不多,但也正如赵酀先前所说,药需再吃七日,还要配合着吃一些药膳。
    这些都是预防迷药不对余心乐产生任何影响。
    余心乐听了就知道,赵酀一定会严格遵守,他苦着脸,却也没办法。
    果然,赵酀就叫黄御医在一旁写药方子、药膳房子,写过他还要亲自看,看了还要问,甚至指出哪里不对,应该用另一种某某药,黄御医战战兢兢地解释,知道这两种药疗效相同,黄御医写的这种反而更合适余心乐目前的身体,赵酀这才作罢。
    余心乐忍不住朝天翻白眼,人家黄大人行医多年,怎么可能出错呀。
    不过呢,还是那句话,赵酀也是关心他呀。
    余心乐看似嫌弃,心里又好甜呐。
    终于,赵酀检查过,也认同了,小小修改部分草药,黄御医重新去誊抄几份,好留着备用。
    余心乐问:“宸哥儿呢?这会儿他在哪里?他还好吗?我吃的这些,也给宸哥儿备一份,他比我还严重呢!”
    “你放心,刘小武应当跟你说过,你与我走后,他便已经醒了。我怕他家人担心,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更怕也惊动你父母,便叫人瞒着他家,如今他还在郊外的别院里,我也已派御医过去。”
    余心乐连连点头:“这样好!这样好!那黄大人这几张方子,写好也要给他!”
    “放心。”
    黄御医在一旁听得是胆颤心惊,笔下差点歪了。
    陛下竟是如此疼宠这位余少爷,先前身份没有曝光便罢,如今竟还自称“我”,又对余少爷如此言听计从,幸好他一直都将这位余少爷伺候得很好。
    黄御医写好方子,宫女们收好,并已经去准备食材、药材,又另外将一份放到小匣子中,明日天亮便去送给钱宸。
    赵酀强调:“你身子也还没好透,先不许出去,等过几日,你们都大好了,我陪你去看他。”
    余心乐一听,又噘嘴:“那我这几天也不能回家?”
    “这里就是你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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