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东吾把东岄叫来房里,对她说明了要将我塞到她身边的打算,我以为她多少会反感这样攀关系的作法(不过想想,这一大家还不都是攀在他老李身上过日子),没想到她笑着答应下来,说大哥这是要教你怎么做左右手了——我一面讪讪笑,一面又想他不至于这么糊涂,我能不失手害他破产就是万幸了。
    我和职场距离最近的那一次,就是送给李东吾的情趣游戏,趁他刚进门来不及解领带脱西服,穿网购回来的秘书主题装现身,那巴掌大布料组成的套装对卖家来说实在是笔暴利。还带点儿小巧思地戴上他一副细金丝边眼镜,叫着“李总”在他面前迤迤站定时,他先是一愣,做出的一个动作竟是替我取下眼镜,“带度数的,你用着不晕?”
    他这样败气氛,我怄得不肯再代入角色在接下来继续那么叫他,不过他补偿得我还是餍足,事后两个人洗好澡,浑身干爽地被揣在怀里,他讲的话却要掀起新的一场潮腻,说你在家也是没事做,我觉得我还缺一个助理。
    我笃定这是他上一秒从海海的职员表里发觉的一个乌有空位,只蒙在他身上,眼皮也不肯抬起来的,回道,等我上任了,你会觉得办公室里还缺一张床的。
    我盘算得不敢说十成明白,但当时利己的本能也能教我去图些小便宜。我若当时真给李东吾当了贴身助理,不说两个人24小时待在一起会不会相看两厌,要将身后那圈光晕照出的毛边纹理都看透,观察到他眼角是不是又多添一根细纹,再好的情人都要丧失美感——本来在家躺躺出门逛逛就能赚来的钱,还要白打一份工去补,这太不合算。
    这回是我主动提出来的,如果李东吾发给我的薪水不是够使人心安的数字,那就多装几次听不到敲门声将他晾在门外好了。
    若我能挺住。
    我忍了好久,终于删掉了那个收二奢的店主的联系方式,当我把它们交出去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不会再有回收的可能,它们也像我过去的五年,早早地找有缘人待价而沽,若企图将之前集齐的系列一件一件地买回来,就要咬定再次将自己出售的决心——我确实依旧在出售自己,但如何将这一形式包装得更加高级,我想会是我与李东吾都需要长久试验的命题。
    倪南冰看见我手上新套的镯子,连忙让我收好,别想总戴着,以免被人盯上,自己摔碎了更要心疼。我听她的,又想那天李老太太是不是头一晚睡得晚,早起选首饰的时候眼花挑中了这件顶贵重的,该拜托李东吾还回去才好(但他自己昧下,也是很有可能的)。倪南冰看出我的顾虑,打趣道,“你都要搬新家了,还怕受不起一件首饰?”
    “那房子可是我自己……”卖李东吾送的礼物,攒他给我的红包买下来的,说到这里,这些天坐在出租屋里吃的外卖又好像反刍回唇齿间,闻到生命的霉味,像一根菜梗随着底气慢慢发酵消化掉了,再开口时已是转向旁边的蒋一焕,“上一回搬家,你们都太辛苦了,这次我就不麻烦你们了,到时候直接来暖房就好。”
    蒋一焕不领情,都被我俩看在眼里,想这样叁个人坐在一起的场景将很久不再会有,我想不明白他喜欢我哪里,总不是在校园音乐节时在热闹里为他充过一回数的情分吧。看他迟迟不搭腔,倪南冰正想着说些什么替我缓释,他又开口了,“上一回你为了搬家又是怎么辛苦,我们都看在眼里,以为你是非走不可的。”
    他的话实在颇具有杀伤力,若是像素游戏里蹦蹦跳跳的小人,我的血条要被他脸上凉凉的笑给消去一大半,“这之前我觉得,世界上就没有谁注定离不开谁的佳话。”
    “哎呀,哪来的那么多注定呢?她那个房子又不能一直空着,再去找她玩不就用不着从城这头跑到那头了?”倪南冰圆场道,只能怪我们大多通讯录里的校友都是结婚都不好意思随礼吃席的交情,而有一位这样相处得来的学弟又不容易,“说不定老李看在你俩的情分上,把我们打包都安排去那里上班了。”
    我心说阿弥陀佛。
    “我可用不着。”蒋一焕一个起身背起琴包,那表面沾的尘屑被啪啪两下拍落干净,不会与我们混作一团一样,我都感到面颊毛孔上碰到那肉眼不及的细细的灰,他边说边径直走掉——以前这种状况,都是倪南冰比我反应更快的,这回却是我却两叁步追到楼道里。
    冷风吹过,将防盗门摔回去,闷闷的一声,回荡在我们之间,像是此时的黄昏从两人体内退出来,飞起一些哀愁的预感。
    他站住,看向我。尽管能听到彼此的呼吸,甚至有门身隔绝了我们与屋内的倪南冰与其他邻居,可我已是站在一间无形玻璃房内,不只是他,任凭谁贴上来大声呼喊,我也听不清他们的声音,却只能看到一层一层蒙上来的哈气。团团地将我包围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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