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羡幽幽道:“我最近总梦到小时候的事,这具身体五岁以前的事,我感到,我就是我。”
    她想起来了,什么都想起来了,她确实不是个社牛小崽,但也同样是个会拍手恐吓螳螂下跪的活泼小崽,还是个会缠着阿爸非要玩飞高高的调皮小崽。
    统子惊,想起自己一时脑残撒下的弥天大谎,忽然清醒,不能让宿主发现真相,故作镇定,“也许是你太愧疚,太想名正言顺,太想做你阿姆的亲女。”
    虞羡呵呵,语气笃定:“所以,你可以看到我脑子发生的一切。这确实是我有过的真实想法,但我从没和你说过。”
    被匡露馅的统子,顿时语结,却没有任何心虚,它诓她又怎样,她能拿它怎样?一个愚蠢的、没有自知之明的人类。
    “你知道最大的破绽是什么?如果自己生的崽,出现过呼吸断绝这事,依我阿姆眼里揉不进沙子的正直性格,绝不会轻拿轻放。”
    '愚蠢的、没有自知之明的人类',继续她的推测,统子暗自哼哼,了不得,了不得,会反思会复盘了呢,那又怎样?
    虞羡却好似察觉到了统子的有恃无恐,“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从不理会你?我能感觉到,你对我有恶意。你能窥伺我的所有想法,我所思所想,在你的凝视之下,无所遁形。”
    火柴人拟形的统子,躺在系统空间,看着手中的电子书,得意得晃起它的腿子,心想,我犯了错又怎样?你能拿我怎么办?你压根抓不住我的尾巴。
    虞羡面上突然露出一个奇异的笑容,轻声道,“这么久,没有弹幕能量,你也活得好好的,我猜,你应该找到组织了吧?”
    统子爱搭不理的’嗯’了一声,骄傲得不行,它随时可以回到主人身边,只要观察任务完成。
    虞羡叹了口气,这小傻子哟,这小笨孩哟,她慢悠悠续道,“你是不是忘了,我仔细看过星际文明隐私条约,窥伺宿主脑电波,是不被允许的行为,抓到是要严惩的。”
    想当年,她休息,洗澡等涉及隐私行为时,直播都会智能关闭或智能屏蔽,她不信,制定出如此妥帖的文明条例的人,会允许系统肆意查看她的脑子。
    翘着二郎腿的统子,顿时一个哆嗦,手中虚拟电子书啪嗒掉落。直播间消失的观众上传了许多蓝星小说,它最近就靠看这个打发时间。
    虞羡毫不手软,继续剥它的皮,“我记得,你曾说过,你们也是能进化成智慧生命的。所以,你是忌恨我?忌恨我是生命体,而你,还不是?”
    面子里子被剥了个精光的统子,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它气得直发抖,偏偏程序紊乱得厉害,就错过了辩驳的最佳时机。
    虞羡一鼓作气,继续放飞她的想象力进行分析,“我这两年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返祖,这个词是怎么出现的。有没有一种可能,我身上,也出现了某种形式的返祖。而这形式,不如虞羍和曾乙榎的眼睛那样,显性。因为我太小,我不理解,我不知道,所以我的记忆,产生了混乱,直到最近,我长大了,成年了,才恢复正常。”
    在记忆恢复前,她就总觉得自己原本就生活在这个世界,她原本就是这个样子。现在想来,那其实是她在恢复,她的本能,她的本性,冲破记忆的迷雾,自然而然的流露,回归。
    被族群排挤被抛弃的小兽,确实更容易驯服。但真实的、活在原始星球的虞羡,一直活得很自由舒展,无拘无束,有人关心,有人爱护,身强体健,身心健康,所以,充满历史尘埃的记忆,可以迷惑她一时,不能迷惑她一世。
    身心健全的人族,不会被区区一段历史记忆打败,更不会被充满恶意和扭曲的历史记忆打败。
    人族女性,最突出的一点,就是拥有很强的共情能力。蓝星的虞羡,必然是真实存在的。出于某种巧合,虞羡猜,八成统子的锅,她们的记忆连通了,她共享了她的记忆,她的人生。
    一个人的人生,就包含在她的记忆里。她,拿回了她的记忆,也拿回了自己的人生。
    从大姨告诉她,她的身体,比她更懂得保护她自己,她就在努力尝试,若她是她身体的主人,没道理她找不回属于她的记忆。
    事实证明,她大姨是对的,小伙伴们说的,也是真的。她的身体与她同在,她是她身体的主人。
    再说到共情能力,虞羡觉得,它才是智慧生命最重要最核心的能力。
    是共情能力,让智慧生命之间,相互理解成为可能;是共情能力,让独立的个体生命,不再觉得孤单,不再孤立无援;是共情能力,让生命与生命连成一体,形成一个健全的完整的世界。
    真相已经摇摇欲坠,统子被惊涛骇浪拍了个正着,小心心忍不住瑟瑟发抖。
    虞羡冷笑连连,狠狠扒傲慢统子的皮:“你的原始编程是不是与蓝星同出一源的男人做的?站道德高点,搞道德绑架,打压,pua说教,傲慢,无礼,窥伺隐私,无孔不入,有洞就钻,你身上的蓝星男人味,不要太重。”
    “你这情况,可以投诉吧?既然你确实是人造出来,必然有管理你的人存在。我猜,你现在的主人,一定与我相似度极高,说不定就与我同性,所以直播间才会出现全女观众,全女论坛。而你,不过是个见风转舵的势利眼,对弱小的蓝星、弱势的蓝星女性不屑一顾,对强大的主人点头哈腰,极尽推崇,却喜欢私下搞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动作。难怪无法进化成真正的智慧生命,你压根没有自我,只有低劣得可悲的垃圾情绪,堆积成恶臭的垃圾山,就像那些没脑没谱没共情能力的蓝星男性,毫无情感可言。”
    虞羡说完,平静的发出警告,“租客要有租客的样子,不要再窥伺我的脑子,我身体的一切,包括我的脑子,都属于我自己,明白?”
    只要她守住她的身体,一切行动只忠于她自己,一个外来的统子,窥伺再多又如何,它拿她也毫无办法。
    只是脑子里常驻着一只逐臭的苍蝇,也很烦人,如今证据确凿,她反手就是一个举报,系统空间的小火柴人,一秒消失不见。
    下一秒,一个机械的语音播报响起,宣告统子严重违规,刑满释放前,由备用智能系统接管直播间。
    与直播系统沉默共存十二年,虞羡再次反杀成功,将统子送进了小黑屋,那个神清气爽,夜晚再闷热,她都睡得倍儿香甜!
    作者有话说:
    顺利的话,晚晚晚点有二更,但还是建议不要等,晚上要是写不完的话,明天会加更~
    .
    第86章 各自思索的未来
    天气越发炎热, 虞羡和小伙伴们完成任务,回到聚居地时,全都被火辣辣的太阳刷上了一层黑漆漆的油光。
    虞飔和虞飚正站在祭祀台下交谈, 看到风尘仆仆的少年们, 很是吃惊,这哪来的会走路的黑炭头?
    忍俊不禁的虞飔,笑吟吟的招来黑炭姪子,让她带着最后的采样本跟她走,她正好要去找星巫商议事情。
    虞羔三个欢呼着散去,野外作业好辛苦, 太阳好毒辣,她们情愿去打猎。虞羍被顶头上司虞飚笑眯眯叫住, 后者很是体贴, 让他明天歇一天, 后天到种植园报到。
    少年只能看着闪亮的少女披霞远去, 回首看向暮光下的祭祀台,新镶嵌的骨珠反射着灼灼的光,不够温润, 甚至有些刺眼。
    他看着空空的高台,想象自己站在上面, 跳着热烈的舞, 迎接小伙伴大胜归来的样子,脸上不觉露出神往的笑容。
    是的, 他要站在那里,迎接小伙伴每一次胜利归来。他的未来, 不在别处, 就在那里。
    虞羍迷惘了许久的心, 这一刻,豁然开朗。
    要实现这个目标,首先,他要通过二次考核,晋级小巫,其次,他要打败和他年龄相差不大、能力强劲的上司。
    虞飚在植物学和草药学方面颇有天赋,最近刚转职,越级做了一名小巫,以后有可能接大巫的班。
    不过,不要紧,他不怕,阻挡他路的,锤死就对了。想通的虞羍,干劲满满,掉头就去找大巫,他要更加努力,多学点。
    虞飚吩咐完手下的见习小巫,就跟着虞飔一起走了。
    两人一路都在探讨药剂改良,且你来我往,争论得很激烈,虞羡充当沉默的小尾巴,耳朵竖得高高的,听得津津有味。
    因为阿姆饱受后遗症折磨,虞飚原本是想要镇痛效果,巧合之下,配制出了消炎药,防止伤口恶化流脓,效果绝佳。而等她成功配制出镇痛药剂,阿姆已经回归造物主怀抱了。
    虞飔瞟了眼好奇心在眼里闪闪发光的姪子,随口问她,“你有没有什么好想法,说来听听。”
    虞羡眨了眨眼,回道,“大巫爱用驱蛇虫药熏制草编绳结,也许麻草编织的细布也能熏制?或者泡制?专门医用?”
    麻布的透气性确实很好,用来裹伤好得更快,她怀疑这类麻草纤维,本身就有一定的抑菌作用。
    虞飚恍然,拍额头,“忘了这茬,确实可以试试,而且也方便携带,很适合应急。为了保证药效,有必要装在密封筒里。”
    虞飔思索着道,“最好能通过融水火烤,药效还能因此更强更易发挥,这样战斗中不小心沾染污秽也无关大碍。”
    虞飚顿时失笑,“你这要求太高,爬登天梯呢。”
    虞飔认真怂恿,“试试,试试,万一成了,就赚大了。”
    虞羡背着满满一筐样品,看着赌徒心理又犯了的大姨,心里有些同情虞飚,这就是领导一张嘴,小妹跑断腿哇。
    打工人,哪里都不容易啊。
    来自蓝星的虞羡,和她共享记忆和人生的另一个虞羡,终究还是在她身上留下了深刻的印记,她的语言表达,她的思维方式,她的认知视角,她的存在,无处不在。
    她的记忆,为什么会突然恢复?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她的记忆回来了。她从头到尾不曾断气,不曾真正死去。
    她出车祸就死去了吗?人死还能复生吗?也许她和她早就融为一体,也许她还沉睡在自己的身体之内。
    但,这并不是坏事,不是坏事。
    她的想象力一度被她澎湃嘈杂的记忆所束缚,然而,当束缚被挣脱,她拥有了更充沛的想象力,以及一个前所未有的新视角。
    她的视野,她的眼,她的心,也因此更加开阔,能看得更加清晰,看得更加遥远,也更加坚定。
    意外之下,她共享了她的人生,也许,她也共享了她的人生。
    虞羡以为,战胜不怀好意的统子,并非她一人之力。毕竟,如果是五岁的她,还真不好说能不能应对统子的大忽悠。
    是她二十八年的阅历,加上她五岁的野性直觉,合力阻击了统子目的不明的坑害。
    虞羡心里闪过一个念头,也许,蓝星的虞羡,在她身上出现时,还有意识存留。
    再考虑到统子对成为生命体的渴望,这小火柴,不会是想玩小说里才有的‘夺舍’吧?或者,寄生?
    虞羡无法想象一个系统成为智慧生命体的旅程,无法断定它的目标是什么,达成目标的手段是什么。
    不过不要紧,她只要知道,它对她们充满恶意,心怀不轨,收拾它,锤死它,就对了。
    且看接下来的直播间系统如何动作吧。
    虞羡不大明白,既然观众都没了,怎么直播间还不关闭?系统怎么还不消失?统子背后的主子,到底图什么呢?
    一个人做事,总有目的和动机吧。统子背后的主人,目的是什么呢?蓝星都炸了,她们这颗原始星球,又有什么可图的呢?
    去后山的路上,虞羡碰到了虞靈,还有她的阿爸,人如其名的相弥,一米七一的身高,又瘦又小,但锻炼得很精干结实,整天一副乐呵呵的笑脸,看着还是很讨喜。
    自虞雵阿姆离开,相弥就又搬回从前和虞岱一起生活的住处,恢复单身。只是他已年近四十,多半不会再有小崽,但乐子是不会缺的,部落女人挺吃他那欢乐的性子。
    这个曾坑得虞羍被蜜蜂蛰的男人,正要带小崽去加餐,想努力把一米三的小崽拔高点,尽量弥补他身高不足给崽带来的坑。
    他见到虞羡很高兴,因为她回来,就意味着虞雵回来了,他投喂完小崽,就能把人扔给她,自己逍遥去。
    “回来啦,事情顺不顺利?虞雵呢?她回家了没?”相弥开心地招呼虞羡,又极力伸头看向她的背筐里面,看到里面粗壮且长的根系,忍不住咋呼,“今年不会真的大旱吧?那可要早做准备。”
    说话间,虞雵过来了,她打算把阿妹接回家,一起住上几天,热络热络姐妹感情。
    有阿姆空出来的房子,虞雵一点也不着急落新居,她和虞羔一样,暂时没有找伴伴生崽的打算。
    就她看来,营地的伙伴们很有意思,草洞子住得挺好,要是想念活泼爱笑的阿妹,回战士区住上几天也不错。
    这生活很美好,她无意改变。
    但看今年这走向,情况不容乐观。不过不要紧,努力点,锤死它就对了。她们的姆姥们都挺过来了,没道理她们不行。
    作者有话说:
    (短小)一更~~
    第87章 那就开部落大会
    星巫的山头很热闹, 老太巫,星巫,大巫, 族长, 还有好几位长老,齐聚观星台的一座巨大山壁前。星巫根据已有采样,对比历年记录,画出部落地内大部分地下水位变化图。
    那错综复杂的线条和方块点,虞羡初次接触,看得头晕眼花, 看不懂。但其他人全都一副神情凝重、眉头能夹死苍蝇的样子,她就知道, 情况很不妙。
    长老们, 多是退役的族长、大巫和太巫, 算是部落智囊团兼监察队, 熟知部落组织运作,却鲜少参与实务。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但给点参考意见,还是可以的。
    虞羡的族长姥, 年过七十, 本打算今年退个休,奈何两个候选人, 一个沉迷打铁,一个拴不住脚, 哪个都靠不住, 只好继续撑。
    所有人中, 只有退休的老太巫很悠闲,她就坐在悬崖边的大石头上,遥望着白骨累累的岩鹫之山,神态很是安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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