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人族群与部落的关系,同理。
    虽然野人族群被宽容地允许存在,但因为血脉难以溯源,野人的后代想要重回部落,几乎不可能。
    另外,由于失去正统太巫传承,缺少春酿的辅助,野人在生育方面尤其艰难,族群本身也一直难以壮大。
    野人可以和野人结合,但同区域内,选择面狭窄且有限,于是就有部分胆大包天的野人,将觊觎的目光转向部落,能拐走部落女人自然好,若不能,坑骗部落女人生崽,或者想办法把小崽顺走也不错。
    当然,打这主意的,最好做好暴露后被反杀乃至连坐的准备。部落女人可不是什么好捏的绵绵果,部落更不是会吃闷亏的主儿。
    只是这类事情,就像坏人死不绝一样,屡禁不止,层出不穷,部落也发展出了全套应对机制。
    设置安全点就是第一道过筛的防线,三年考察期是第二道防线,以及,把刚成年的年轻女战士拉入巡防队,直面野生男性的生物多样性,才是最绝的防线。
    那年的特大旱灾,让风险抵抗能力极差的野人族群相继分崩离析,不良人和自由人到处流窜,给虞部落添了不少麻烦。
    此后两年,满了十八岁的虞羡和她两个的钢铁直队友们,简直身经百战,差点没给山一样多的求偶礼物以及各种连绵不绝的艳遇给埋了。
    然而,她们仨尽管年纪轻轻,实力强大,人才出众,却是新生代里无欲则刚的典范,还很会自己找乐子,且眼里只有自己,一心想要发光的自己,什么男色.诱.惑都是浮云哇,过眼烟云不如。
    实际上,在这原始星球,人与人之间,尤其男人与女人之间的情感联系,不是那么容易建立的。大巫藏在心底的野望,很大可能,终究只能是野望。
    最直观的一个例子,憨憨爸用了十几年才感动了他养大的崽,却并不能感动他一起生崽养崽的伴伴。
    因为在土著部落女战士虞飖看来,人生的路一程接一程,所有人都是终将告别的过客,她每一程都走得很认真,很真诚,对她的伴伴,她没有遗憾,完全没有。
    就当前这个阶段来说,她要是有生之年,不能破解冶铁术的秘密,练不好打铁冶兵的技术,她才会真的遗憾,遗憾得死都无法闭眼的那种。
    总之,在好像没有心的阿姆堪称无情的亲身示范下,虞羡彻底醒神,被动安装的蓝星人爱情滤镜,碎了一地。
    经此一事,她真切认识到,原始人的‘父母爱情’,真的与爱无关,反倒更可能与人的欲求和本能有关。
    找回土著记忆、干掉心怀不轨的统子,虞羡找回原住民视角,恍然发现,原来部落里最酷的人,是她阿姆。她始终不动如山的飒飒妈,可真是太洒脱了,那份仿佛在心底生根发芽的理智清醒,太强大了。
    但仔细算了算,她又觉得,也不难理解。
    部落女战士若不出意外,人均七八十的寿命,前二十年用来成长,积蓄生存的力量,中间十几、二十来年用来养崽,完成造物主赋予的使命,后面还有三四十年的人生自由支配呢。
    发自性缘的关系,或者说合作养崽的伴伴,只是她们人生经历的一部分,还是很小一部分,大多数连三分之一占比都不到,更别提中间还有各种琐事比如生存狩猎,和其他关注点比如小崽子吃喝教养,不停插队呢。
    这个人生模式下,讲究所谓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简直就是拿自己剩余的三四十年人生去扶贫啊,还是倒贴扶贫。
    反正虞羡就没见过为情所困的部落女战士,多得是崽子养大后就分道扬镳,潇潇洒洒欢度余生的快活人。
    她们或许不是全都会做这道简单的算术,但她们直觉敏锐,本能强悍,完全没有那种舍己为人、吃亏是福的精神。
    确切地说,原始人压根就没长那根反自然的筋。能做到互惠互利,已是造物主规约引导有方,上杆子倒贴,那是绝无可能。
    在部落女性野蛮生长的生命旅程中,可追求的有趣存在太多了。自家亲生的崽子都不能阻挡她们对自由的热情向往,更何况只是合作养崽的伴伴?
    大家做好当阿姆阿爸的份内事,完成预订的目标任务和自然使命,好聚好散得啦,可别想搞捆绑销售,以这世界的男人短命性质,买一送一,那也是亏本买卖呢。
    一旦看清楚部落女战士们放荡不羁爱自由的灵魂追求,也就不难明白部落的崽子们长大后逐年衰退的待遇。
    虞羡的阿弟虞漾,和她一样,在十二岁入少战营后,就完全给放养了。虞飖几乎不再操心他吃喝教养问题,只埋头做自己感兴趣的事情去了,日子过得比从前更加肆意自在。
    认真讲,以这年纪,要是在这样周全这样友善的族群内,都无法自食其力存活下来,那还真没什么继续浪费食物的必要。
    话说回来,原始人的亲子关系,可能大概也许,与爱也没多大关系?更可能大概也许,和繁衍生存的本能欲求有关?
    母爱或许还有十月借居的天然联系,就这,都还有可能中途断绝,过期也很可能不候。父爱?那是啥玩意?那是若不主动付出,就完全不会存在的玩意呀。
    就憨憨爸十几年陪伴照顾,给虞羡带来的感动,不到三个月,就被消化成了她人生前行的养分。
    这也是生命的本能,向上生长的本能,刻在骨血里、刻在基因里的原始本能,不可阻挡的、进化的本能。
    时至今日,虞羡已经很是明白,她在部落所受的一切教导,一切不受限的教导,都是在教她,将生命中所遭遇的一切,化作成长的养分,包括她最重要的亲朋师友的死亡。
    怀抱单性繁殖梦想、想象力与行动力爆炸的虞烜,认真做自己、热情拥抱不孤独生命的憨憨爸,以及悠然豁达、睿智包容、看淡生死、犹如启明星一样闪耀在所有人心中的太巫,最后都成了她人生路上意义非凡的道标,指引她走向更好的自己,奔向更好的未来。
    正如太巫所言,分别,是成长的一部分。虞羡如今才开始真正了解这句话的含义。
    死亡与新生毫不拖泥带水的交替,本是人族传承不绝的奥义所在,是人族进化的必经之路。
    在出行前,探望过忙碌的、状态极好的飒飒妈后,她就暗下决心,这一生,她也会像阿姆一样,铭记长者们的教导,遵从自己的本心,在造物主规约之下,自由自在,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无拘无束,不给生命设限,放开怀抱,去拥抱成长的无限可能。
    熟悉的部落地渐行渐远,站在船尾回望的虞羡,肩头忽然搭上两只强劲有力的手,她扭头,对上两张意气风发、神采飞扬的欢乐笑脸,下意识回以一笑。那瞬间,绝绝容颜盛放,熠熠光华流转,带着热情蓬勃的昂扬活力,令人目眩神驰。
    二十岁的虞羡,五官彻底长开,看上去张扬又明媚,丰润的鹅蛋脸上,洋溢着疏朗开阔的猎猎气息,漆黑如墨玉无暇的双瞳,在热烈的阳光下,流光溢彩,璨若星辰。
    韶华之年,青春正盛,风光正好,年轻的部落女战士,踏上了属于她的自由奔放、一路向上的追风之旅。
    第101章 长大了还是贪吃鬼
    天蓝似海, 白云万里绵长,一群雪白白的长腿小鸟扇着光泽闪亮的翅膀,呼啦啦掠过船头, 半点不怕生, 飞得极低,甚至还绕着鼓起的大风帆,盘旋了好几圈。
    摸着肚子的虞羔眼睛一亮,从虞羡腰间的皮袋里摸出一块飞石,扬手就要打出去。
    另一边的虞雵眼尖,长臂一伸, 及时按住她惹是生非的爪子,“看清楚, 那是未成年的小火鸟。”
    “那是姬城人喜欢的鸟, 又不是我们的, 尝尝味怎么了?”话虽如此, 虞羔还是悻悻收回手,搭着凉棚,遥望被她暴露的恶意惊走的加餐, “它们这是第一次回家吧?能找到路吗?”
    家长不负责任,把崽孵出来就提前跑路, 好不容易羽翼丰满、脱离冰渍盐湖的小火鸟, 只能自食其力,自己找回家的路, 依靠刻在基因传承里的祖传定位系统,千里迢迢, 飞回祖传栖息地去。
    虞雵搭着虞羡的左肩, 顺手将飞石塞回她的皮袋, “你迷路,它们也不会迷路,鸟类生来就会认路,不会迷路。”
    虞羔搭着虞羡右肩,又伸手去掏她的宝藏腰兜,顺嘴回虞雵,“不可能,哪个族群没几个蠢蛋?它们可是在天上飞,就是迷路,你也不知道。”
    虞雵从虞羔手中夺过一半果干,塞了一片青白色的蛇果进嘴巴,才嚼了一口,就酸得皱眉,“会迷路的蠢蛋,跟不上族群,活不下来,然后就会绝后。”
    虞羔恍然点头,往嘴里塞了一把淡得几乎成透明色的野莓干,也是酸得倒牙,龇牙咧嘴,怪相迭出,忍不住叹息,“还是蜜渍果干最好吃,唉,我阿姆回来太晚了。”
    虞羡去年偶然得了一大罐蜂蜜,试着做了蜜果子,不幸遭到疯抢,她本人反而没吃上几颗。今年呢,虞羔阿姆双月节前学成归来,已经申请了圈地建养蜂场,却换她出门,又赶不上。
    好甜食的虞雵点头,漂亮的眼睛里闪着期待的光芒,一贯淡定的语气,带了一丝显见的雀跃,“没关系,等我们回来,你阿姆的蜂场肯定成了,蜂蜜肯定能管够。”
    这才出门就念着回去,虞羔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又把手伸进虞羡的兜兜里,摇头,并不乐观,“大家都爱吃,多少是够?蜜蜂也没那么好养,花田也是问题。”
    两个人隔空,吃着酸酸酸倒牙的小零嘴,在小伙伴的头顶聊得火热,虞羡无语望天,长得高了不起哦,长得高就能把她当支架吗?长得高就能随意打劫她的小果干吗?
    她如今身高一米九五,然而在二米三的虞雵面前,依然能达成最萌身高差,连虞羔也有两米一五。她们这个小队里,她唯一能傲视的,就只有一起长大的小伙伴,羍子。
    紧追不舍的羍子少年,在最后关头,抓住青春的尾巴猛蹿了一把,依然还是垫底的,标准的拖油瓶,长了一双海汪汪蓝眼睛、肩宽细腰大长腿、一米八八的帅气拖油瓶。
    他这身高,在蓝星算是很棒棒啦,然而,在原始星球,不光植物仿佛吃了膨化剂,人也跟吃了膨化剂似的,很能蹿高,尤其是虞部落,在人均两米的虞部落战士圈,虞羡的身高,还是不达标。
    不过,虞羡没什么不满,阿姆也没达到均高,照样稳坐战斗力第一宝座,她虽然偏文,但也不差,和两个战斗狂队友打起来,胜负也是五五分。
    话说回来,虞羍过了小巫的考核,这回也跟着出来了,顶替虞郖,和虞羡三个凑成了一个完整的四人小队。
    选择留在部落的虞郖,正好碰到个看对眼的,妫辛部落的,她打算复制她阿姆的路,趁着年轻,先把崽子生了,等崽子大了脱手,没了后顾之忧,随便浪。
    倒是她们的领队虞飚,早说要生崽,五年了,一直没遇上合眼缘的,干脆领了任务,跟着交易队,出部落地,上姬城找去。
    嗯,虞羡听到的她大姨劝说原话是,“既然你瞧不上送上门的歪瓜裂枣,不如去姬城碰碰运气,那里有一技之长的聪明人更多。”
    好好的找伴伴,整得跟人才引进似的,她大姨这太巫,优生优育工作做得不要太称职。
    她们现在乘坐这只大船,是部落新购入的,今年头一回下水,长约三十米,宽约四米,配有单桅风帆,船舱配五十桨手,混合动力一起发力的时候,快得犹如水上飞。
    迎着猎猎河风,虞雵将剩下的果干一口吞,捂着酸到发虚的腮帮子,低头看虞羡,“你的小果干,为什么这么酸?”
    虞羔倒在虞羡身上,翻着空空如也的宝藏兜底,在她腰间摸来摸去,叨叨不停,“小甜甜,我的小甜甜呢?你藏哪里了?”
    “你们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去年秋天的存货,能吃到现在都是她克制,“双月都过了,有得吃就不错了。”
    虞羡啪啪拍开两人的手,抖了抖肩膀,翻白眼,小甜甜当然是先吃为敬,不然,等着这帮贪吃匪友抢劫吗?
    她提起脚边的小背筐,打算找个地方歇息,虞羔又很不要脸的扑上来,“羡子,给点吃的。”
    这试航的大船拉风是拉风,然而除了人,啥也没有。她们携带的行囊,全都在后面装食物和淡水的小船上。
    也就虞羡习惯小背筐不离身,里面还常备各种调料和美味吃食,虞羔饿得发慌,扯着人不放手。
    虞雵眼含笑意,旁观两人拉扯,虞羡那个无语,把小背筐怼到她眼前,“你自己看,只有药草和调料,没有吃的。”
    她本就不多的存货,被虞漾那个故意卖惨的哭包,打着睹物思人的名义全拿走了,啥也没给她留下。
    呵,她就不该心软,念着那家伙过两年出门,她可能赶不回来送别,反倒惯得那小子,将阿姐洗劫一空,离家第一天就饿肚子。
    虞羍迎面走过来,右手举得高高,勾了条将近一米长的大鱼,通体绯红,颜色漂亮极了,一脸兴奋,“羡子,吃鱼!”
    虞羡惊讶,伸手摸了摸还在摆尾巴、鼓眼睛的大活鱼,感觉做鱼生正好,于是,边摸刀,边问他,“这鱼哪来的?”
    虞羍把五十多斤重的大鱼抱在怀里,拿脚踢了踢船边的渔网,“可能船太快,撞上了,我就随手一扔,就网上来了。”
    这运气,未免太绝了。她的小伙伴,这是出门就转大运了吧?
    真是,太棒了!
    虞羡乐得两眼放光,从后腰掏出两把寒光闪闪的刀,飒飒妈出品,绝品,百炼钢刀,和鲜鱼生,绝配!
    第102章 水上飘呀,鱼挨刀
    尚在证道途中的打铁大匠师, 送给女儿的远游礼,两把柳叶形薄片刀,用经过千锤百炼的精铁打制, 长约一尺, 薄如蝉翼,吹发可断。
    甲板上空荡荡的,虞羔和虞雵很有眼色,找来两条半尺宽、两米长的跳板,洗刷干净,平整地拼合在一起, 双手抬着,充当人立柱案板。
    虞羍立刻将大鱼按了上去, 虞羡走上前, 一巴掌拍在挣扎的硕大鱼头上, 登时将大鱼拍晕, 然后刷刷刷双刀流走起,去鳞去尾去腮,掏鱼腹放鱼血, 动作飞快,全程只见寒光不见手。
    等她刺啦一下, 将整张鱼皮顺滑的撕拉下来, 红白相间如玛瑙玉般的纹理完完整整,晶莹白嫩的鱼肉甚至还在鲜活的跳动。
    虞羍掉头找来巨型空心葫芦果, 套上绳索,扔到河心, 打了满满一桶净水, 抱着葫芦果水桶, 就是呼啦一下淋上去,将血水黏液冲得一干二净,并很快沿着船尾甲流入大河。
    要是在船头,说不得这血水就要滴滴哒哒,淋底下桨手满头满脸。因为大船弧状流线型设计,本就前高后低,以便乘风破浪。倒是船尾,悬空突出去一截,十分方便排水,是个处理鱼获的好地方。
    然而,她们在这整得有声有色,动静不小,船上无所事事的闲人不少,很快围了过来。
    飒飒的河风吹拂,轻薄的刀锋映着午后的阳光,斜斜没入绯红的鱼肉之中,游走得极为丝滑,也不见如何起伏,但眨眼间,整片鱼背鱼肚已自鱼骨上分离。
    大鱼的嘴巴还在顽强地一张一合,虞羡神情认真到肃然,翻手抽出柳叶刀,沿着鱼背与鱼肚间线,从中间向两边轻轻一划,随即手起刀落,两头并进,红白的浪与光此起彼伏,很快又在中路会和。
    被她身上无形的气势所摄,围观的众人下意识屏气,都不敢用力呼吸,虞羔几个虽然不是第一次见,也是看得眼也不眨,又忘了神。
    直到虞羡吐息收刀,凝滞的空气才开始重新流动,众人也仿佛重新活了过来,吐气吸气声连成一片。
    虞羡抬头,面对的就是一圈亮晶晶,有些懵,还是虞羔最先反应过来,叫道,“羍子,羍子,快点,先喂我吃一口,姐快饿死了!”
    别说,她比虞羍大俩月,还真是正儿八经的姐,堂姐,没错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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