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个新世界诞生真正的神,那他将会是为了更动社会的新秩序而生。
    已经是放学时间,一成不变的鐘响响彻了整个校园,日子对于沉齐光而言不过日復一日,一到了放学时间,他的手机讯息通知就开始跳个没停,他似乎尝尽了生活的一切热闹喧嚣,却又独自吞下折磨人的孤寂,有时候他看着教室里头的人群,会觉得自己似乎是在看一场大戏,一场又一场的演出,他虽然身在其中,却始终找不到归属。
    他的时间,似乎从某一刻就静止了,但他不确定是从五年前的那天还是从两个多月前开始,时间似乎慢慢变得黏滞,最后动也不动。
    「齐光,一起放学吧。」
    声音将他唤回了真实世界,抬起头来只看到周函一张脸残存着不安,试图讨好的微笑。
    「好。」沉齐光从椅子站起,背上侧背书包的那个时间点,时间彷彿才将他轻微松绑。
    「沉齐光,明天见!」
    「光,掰掰!」
    走在路上,陆续有人和他搭话,而他一贯的微笑、挥手、道别,他就像是机器人一样,开始一样的程式码,运作久了,连感情都少了几分,只差没有生出无趣,而他完全可以从别人的反应,知道自己对于这一切非常擅长,擅长到他甚至不需要多思考就可以完美执行。
    他和周函的身影在夕阳的照射下,拉得很长,但他们之间始终保留着一丝距离。
    「齐光,你爸最近的工作还好吗?」逐渐离开人群后,他们俩并肩走着,周函笑着开口。
    「最近似乎比以前还要忙碌,可能也跟最近社会案件有关。」沉齐光说着突然对周函苦笑一下,「抱歉,我爸都这么忙了,你爸爸大概最近更忙?你爸真是辛苦。」
    周函急促地摇头挥手,「没有!虽然我爸最近的确也忙,但他一直说着能在你爸爸的小队底下做事,是他加入专案后,做过最好的决定!」
    「啊,是吗?」沉齐光笑着,眼光却没有看向周函那双过度澄澈的双眼,他低声笑了几声。「我爸能有你爸这样的下属,真的是他的福气。」
    周函听着沉齐光的话,忍不住的就脸红了起来,支支吾吾的想要说些什么,但又说不清,沉齐光看着周函的模样,反而开怀了笑了几声,他浅灰色的发丝有几束随意的散落在额前,看起来有几分柔和的气质,连带着那双本来就漂亮的双眼暖人的笑意太过俊美,周函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周函,你的缺点就是禁不起夸,别人是夸了就容易骄傲自大,但你是别人一夸,就手足无措。」沉齐光的语气当中有温和的笑意。
    在所有人的年少青春总会有几个这样的人,光是淡淡的笑着,就像一杯酒一样,看久了彷彿都会醉,其他人在他身边,都像是陪衬一样的背景,或是耍猴戏只为了夺得他的一个眉眼,有了这样的存在,其他人都显得侷促狼狈、庸俗又渺小。
    沉齐光停下脚步,周函傻傻地看着他,随后就感觉到自己的腰背被推了一下,沉齐光的手扶正他的肩膀。
    「你一直以来都有驼背的老毛病,以后如果有人夸你,就像现在一样,挺直背桿,姿态从容的接受,不要急着拒绝否定,把别人的讚美化为自己的力量。」
    「我、我有时候分不太出来,别人对我的讚美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周函不由自主的吐露心声,等到他发现自己讲出来的话太傻,话却已经收不回来了,虽然仍然直挺挺的站着,但他却像是露出丑态一样赤裸。
    沉齐光看着委屈着一张脸的周函,他对着周函伸出手,「我们去一个地方。」
    他们走过了好几个弯弯绕绕,走到周函都没有想到会有的巷弄,沉齐光走在他前面,就像一道光,而他只是本能地跟随着。终于沉齐光的脚步停在一个通往地下室的入口,是个很隐密的入口,但又矛盾的用霓虹灯管作为招牌,那是一个周函看不懂的英文单字。
    「走吧。」沉齐光对他灿然一笑。
    周函没有犹豫的跟着走了下去。
    拉开门的时候,浓烈的烟味扑鼻而来,整个空间似乎是迷幻,周围的烟雾浓烈到看不清周围人的模样,只能透过烟雾隐隐约约看出一个雏形,穿着校服的他们还是这环境里最异形的存在,但周函却发现自己没有想要逃离的感觉,或许是因为沉齐光的背影看起来如此确切。
    根本没有他怀疑的空间。
    烟雾弥漫中似乎有人伸手想要拦他们,沉齐光挡住朝周函伸去的手。
    「是我。」沉齐光这样说着。
    那双手收了回去,「老麦,不要拦他们了,那是老沉的儿子。」远处有声音传了过来。
    沉齐光一路上没有再受到任何阻碍,而最后他带着周函走到了角落的一处环形沙发,他语带抱歉地看着周函,「抱歉,菸味很浓,你应该很不习惯吧。」
    「不、不会。」周函忽略不断刺激到气管的烟雾,他甚至想咳嗽,但看着沉齐光面不改色的模样,他下意识的就想忍,「我不会觉得不习惯。」
    他想要走进这个迷幻少年的世界当中。
    「对,这一切其实都会慢慢习惯。」沉齐光嘴里呢喃着,眼光似乎看向了很远的远方,周函也不敢开口,只是透着薄薄的烟雾,看着沉齐光的侧顏,他甚至感觉到自己手里在出汗,终于接近沉齐光世界的兴奋湮灭了他本能的害怕。
    「一到一百你随便选一个数字吧。」
    「六十五。」周函下意识的讲出来,却又因为会不会太露骨而焦躁着。
    六月五号是沉齐光的生日。
    「......好选择。」沉齐光对着他意味深长的笑,也不知道有没有发现周函的心思,只是对着身旁的人耳语了几句。
    随后上桌的是一个小玻璃杯,乍看之下是透明的液体,但却又透出一点青色,最上头有用一片柠檬作为点缀,与其说是一杯饮料,里面缓缓上升的精緻小泡,更像是一杯艺术品,周函本能的不敢用手去拿,怯生生的看着沉齐光。
    沉齐光头抬了下,姿态从容,「喝喝看。」
    他就像是人心里的恶魔一样,只要他说什么,对方就会毫无怀疑的照做。
    才刚入口,周函几乎就要吐出口,但他终究是红着一双眼,任凭那股热辣烧灼他的食道,像是有一团火,恶劣的想要烧去所有,周函低着头深呼吸几口气,他想要像沉齐光那样优雅自适,但终究只有学到半套,太稚嫩的食道并不适合若无其事。
    「不愧是周函,我第一次喝的时候,还忍不住吐了。」沉齐光的声音从他的上方传来,周函这才又抬头,接过沉齐光递给他的开水。
    「齐光,你怎么会来这里?」周函不是傻子,他知道这里是哪里,也知道自己刚刚喝下的是什么。
    「这里不是我发现的,是别人带我来的。」沉齐光幽幽的笑着,像是在享受自己私人的笑话。
    他们俩的座位正对着一台巨大的萤幕,里头正播放着最日常的新闻,但可能是酒精太过灼热、烟雾太浓烈、心跳太过急促,一切看起来似乎都不是平常的模样,周函仍然不懂沉齐光为什么选在今天带他来这里,但他却也不敢问。
    「是你爸吗?」周函想到刚刚陌生人提到的名字。
    「不是,是扬玉。」沉齐光低低的笑着,喝掉他自己手上的那杯饮料,面色丝毫没有改变。
    周函没有想到会听到这个名字,甚至从上一次到现在,他已经不敢提起这个名字好一阵子了,突然出现的名字,令他猝不及防,他瞬间不知道要怎么接话才不会惹怒到沉齐光。
    「周函,以后叫徐小楠不要再传讯息给我了,通知声响的很恼人,每个讯息又长又乱,也不知道重点是什么,如果她有事情,就叫她找你。」沉齐光厌烦的看向又亮起来的手机萤幕,他把手机随性的扔给周函。
    「抱歉,早知道当初会这样,或许就不该找她。」周函看着几乎疯狂的讯息内容,他叹口气。
    「这不是你的错,是她的问题,人不可能什么都要,她太贪了。」沉齐光冷漠的看着闪烁的手机萤幕,随后笑了下,「扬玉也差不多快要回来了,我反而很期待等扬玉回来,看到现在的状况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沉齐光想到那个无论何时都摆着高傲姿态的少年,或许他一直在等着他回来,重啟他凝滞的人生,儘管自己都不愿意承认。沉齐光举杯,一口喝乾了玻璃杯里的液体,他想到那天,扬玉也是这样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看着他把喝入口的全部都吐了出来,狼狈不堪,明明是同样的岁数,他好像却连扬玉一半的灵魂高度都不到。
    这或许,就是为什么,他这么厌恶着他。
    沉齐光的目光无神的看着跳动着的电视萤幕,而周函正用自己的手机传讯息安抚已经被沉齐光封锁的徐小楠,徐小楠比想像中难缠,哭天抢地的就是说要见沉齐光一面,周函的太阳穴隐隐作痛,这女的难缠起来就是隻蛇,噁心又缠人,他几乎没有注意到沉齐光的反应,更遑论电视上的资讯。
    匡啷。
    那是精緻的玻璃杯碎裂的声音,周函抬起头。
    只看到沉齐光失神一般的表情,眼神空洞,但瞳孔却在剧烈的颤抖,不过几分鐘的时间,他似乎像是整个人乾涸了一般,沉齐光站起来的脚步还有些虚浮,周函伸手想去扶他,却被他恶狠狠的推开,那力道之大,几乎让周函跌了下去。
    「怎么了!你怎么了!」周函紧张的叫着,却不敢太过大声惊动到其他人。
    沉齐光一个字都没应,拿起周函前面的那个玻璃杯,手高举过头,用力的往地上就是一砸。
    他几乎砸了所有能砸的东西,有很多人衝上来抓住他,但他却觉得安静的可怕。
    为什么什么都听不见,就像一场梦。
    只剩电视新闻事不关己的继续播报着。
    「紧急插播:目前插播本单位接收到的消息,稍早自德国慕尼黑起飞的民航客机,在飞往香港途中因不明原因坠毁,伤亡目前尚待釐清中,目前已知在飞机有亚洲人,身份不明,我们将会持续追踪报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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