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这个?”明夜面露惊讶。
    “有所耳闻,没想到是真的。”夏故渊有些激动地摩挲着指节,“禹荒族的毒术分为痋毒、蛊毒、巫毒叁大类,其中巫毒只掌握在皇室大巫的手中。据传每当皇室有皇储诞生,她们就会从身世清白的人家选择合适的孩子,将其用种种珍贵巫毒炼制成药人,一旦炼成,此药人的血将成为天下至毒,骨肉却又是天下万毒的解药。他们会被送到皇储的身边,或作贴身侍从,或纳入房中,成为主子护身的刀和解毒的药,因而被称为‘巫守’。”
    “你竟然了解得比我还清楚。”明夜被说得一愣一愣。
    夏故渊奇怪地看着他:“你不是禹荒人么,难道不知道这些?”
    “他们……不让我接触太多事。”
    “据我所知,‘巫守’在禹荒是人人欣羡的荣耀,地位极高,他们会专门瞒着你?”夏故渊摇摇头。
    “狗屁的荣耀,这荣耀给你要不要?”明夜翻了个白眼。
    “那你说,你是半个‘巫守’,这又是何意?”
    “意思就是我只成功了一半。”明夜撇撇嘴,“禹荒的大巫早就死了,巫术也已经失传,炼制我的人只学过一点皮毛,因而到最后我只有血中带毒,骨肉却不能做药。”
    “难怪……若是完全的‘巫守’,自身的血与肉毒性可以相抵相消,自不会中毒发疯,而你无法消解体内的毒性,日积月累下便会失心癫狂……你可是给太子喝了你的血?”
    “你能不能别一直提失心疯的事儿了……”明夜抱怨一句,又一点头,道,“是,  我给他喝了。我血中之毒乃是禹荒品级最高的巫毒,可压制其他一切毒物,但也仅止于此了,解是解不掉的。”
    “那你可知,你如此做法会使太子中的毒又多一种,累积到下次发作,只会更加凶险?”
    “我不喂他血,他当时就得死!”明夜有些暴躁起来,“大不了以后按期提供鲜血给他,一直压制便是。”
    “然后呢?压制到最后如洪水溃堤,太子毒发暴毙,而你失血过多,枯竭而亡?”
    明夜就抿着唇不说话了。
    “不知轻重的小子。”毒医哼了一声,“罢了,最后一个问题,禹荒皇族当年已被陈军屠戮殆尽,为何还有人要炼制‘巫守’?”
    明夜低下头,还是不作声。
    “怎么,不能说?我问清楚也是为你好,若真有皇族血脉在世,我替你解毒可就十拿九稳了。”
    “……也不是不能说……”明夜迟疑半晌,才慢慢开口,“……我也只是偶然听他们提起,似乎还有一位公主流落在外,我就是为她准备的。但那位公主是否还活着就不知道了,反正这么多年了,一直没有寻到……”
    “原来如此,”夏故渊摸着下巴,思索道,“若能找到这位公主,那太子的毒也就能解了。”
    “喂,好了吧,”明夜难耐地扭动起来,“我都跟你交了底了,该帮我把这麻沸散解了吧,我好痒啊!”
    不知从何时起,体内那股沸腾的热意就开始一股一股的往外钻,像是有无数的蚂蚁在他皮肤底下翻滚爬动,让他难受得想用刀剥下自己的皮。
    “痒就对了,”夏故渊站起身,走过去看了一眼明夜的后背,“我还有一件事忘了告诉你,服下解药后的七日内,你会全身起红疹小痘,连脸上也不例外。”
    “什么?!!!你这个庸医!!!”明夜顿时炸了毛,“谋财害命的大骗子!!!”
    “你懂个屁!你体内的毒性因为媚药的关系全都沸腾起来了,我不帮你把热毒发出来,你就等着沦为废人,英年早逝吧!”
    “可我不想满脸起小痘,这样我明日还怎么去见柳书意!”
    “见什么见,你先帮我把人救了,之后爱见多久见多久。再说了,你不是不喜欢那丫头吗,那见不见还有什么打紧?”
    “庸医,你这个庸医……”明夜不想回答喜不喜欢的问题,他现在气得脑仁疼。
    “罢了罢了,别闹了,大不了我回头送你些养颜之物。真真是没出息……年轻人,老夫是过来人,女人是宠不得的,你越是粘着她她越不会搭理你。”
    “……真、真的?”明夜抽抽鼻子。
    “老夫骗你作甚。”
    “你对你娘子也是这样?”
    夏故渊嘴角的笑容就微微凝滞住了:“自、自然,老夫在家中向来是说一不二的。”
    “好吧……那你再给我弄一些去疤痕的药,能让皮肤光洁如初的最好……”
    “……臭小子,别得寸进尺。”
    “还有,还有,”明夜在被褥上蹭了一会儿,又扭过头冲夏故渊道,“你也不许替你儿子提亲。”
    “行行行,”夏故渊暗自翻了个白眼,又想起什么,“老夫也要澄清一事,我做的药可不难吃,方才只是为了掩盖麻沸散的味道,才故意多加了几种味重的药材。”
    “哦……”明夜小声应了一句,也不知信是没信。
    屋中陷入一片安静,过了一会儿,又听他道:“我的个子……真的很小吗?你有让人长高的药吗?”
    夏故渊:“……”
    “对了,方才你说……寻常春药?不是说那是你特制的、不解就会不举的媚药吗?”
    夏故渊是真的青筋上头了。
    他手执烫过的银针,猛得就往明夜背后几处大穴扎了下去:“……闭嘴!”
    “嗷——!!!”少年变调的惨呼声,顿时响彻了夜空。
    ……
    屋顶之上,认真偷听的凌泽和凌樨默契地对视了一眼。
    “明日,禀告殿下。”凌泽压低声音。
    凌樨点点头,忽又“噗嗤”一下笑出声来,见凌泽看他,凑过去小声说道:“那小子一定很喜欢那个姑娘。”
    凌泽道:“他说他不喜欢。”
    凌樨摇摇头:“二哥呀,你脑子聪明,偏在这些人情世故上不开窍。有些人嘴里说喜欢,其实心里不喜欢,有些人嘴上说不喜欢,其实这心里头呀——”他点了点心口,“——喜欢的不得了。”
    凌泽沉默了一下,没有接话,只道:“天快亮了,你回去休息吧。”
    凌樨又摇了摇头,放弃说服凌泽,跳下屋顶走了——他还得赶回去往自己的暗卫小本本上做笔记呢。
    ……
    然而天刚破晓,还没等凌泽二人找到时机将昨夜之事告知陈云洲,急召太子殿下回宫的口谕就快马加鞭送到了大门前。
    天威难测,谁也不知此行是福是祸,陈云洲决定独自先行回京,众人又是牵马又是备车,虽然仓促匆忙,却也安静迅速,有条不紊。
    等柳书意从昏睡中醒来时,暖日已透过半旧窗纱,将煦柔的阳光投进了屋中。
    昨夜服用过毒医给的药丸后,她就沉沉睡了过去,兼之有太子殿下的特意嘱咐,府中的纷乱半点也未惊扰到她。
    她合着双眼,倾听从远处传来的鸟鸣钟声,还有极细微的脚步声和倒水声,那是尘世的声音,让她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京城的家中。
    板桥人渡泉声,茅檐日午鸡鸣,柳书意贪恋着这样的时光。
    忽然,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轻触在她额头,随风伴来一股淡淡的佛前幽香。
    柳书意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只修长无暇的手,指间攥着一串檀木回纹佛珠,正轻轻点在她的眉间。
    似乎察觉到柳书意的苏醒,那只手往旁边移开,露出了主人的面目。
    ——是闲云。
    闲云坐在柳书意床边,微微侧过头,勾起一个浅笑,阳光在他的额头和鼻梁上描出了一道充满佛性的金边。
    “柳施主,你醒了。”他温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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