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入秋以来,暑热在京都已经站不住脚,下过几场雨后,天气愈发寒冷,盛夏积累的能量正在万物体内踏实地孕育,庭院里两棵石榴树谢了红花,结出饱满的果实。
    那个尚未谋面的孩子也肉眼可见地一日成熟过一日,宽松衣袍下的身体在它的成长中逐渐膨胀,前桥偶尔能感觉到它惬意地翻身或伸展四肢,似乎迫不及待要和家人见面。
    乐仪送来的礼物不再是好吃的和好玩的,而是小孩子穿的衣服,由此前桥有了一个发现,那就是荆国婴儿用品无分性别,也没有什么带有倾向的颜色和图案。
    “反正生下来都当女孩儿养,”乐仪说,“取女名,祷真嫄,婴儿不见性别差异,只有报平安时才显不同。”
    所谓“报平安”,即是酬谢宾客。原来荆国在产妇和新生儿身体相对虚弱的时候,往往拒绝宾客登门,亲友听闻喜讯前来拜访,也要被拦在门扉之外,只以象征母婴平安的符记为酬谢之物,待产妇身体恢复,婴儿也壮实了,才能照常接待外客。
    象征母婴平安的符记十分接地气,若是女婴,就折一根树枝,象征生生不息,若是男婴,就掘一抔园土,象征敦厚养物。即使一胞两个,只要一起递给宾客,宾客也就懂了。
    至今还没人问过前桥想生女孩还是男孩的问题,她偶尔提起,别人也说全凭缘分。无论什么性别的婴儿,都出自母体的创造,难道你会嫌弃辛苦十月的作品多了个把还是少了个把?或者嘲笑哪个性别是“赔钱货”吗?不会的,这多不尊重劳动成果呢。
    婴儿性别全凭运气,可对于皇室来说,隐隐的期待仍旧存在,毕竟有皇位要传承。乐仪作为近友,就对前桥说些别人不敢说的话:“你这一胎要不是个女儿,大臣们又该着急了。不过就让她们急去吧,你皇姊不也没有女儿嘛?她们急了十来年,早就急得习惯成自然了。”
    前桥想起很久以前那个关于“高产”的讨论,后怕道:“我要是生了男孩,不会接着让我生二胎吧?!”
    “你要是不想生,也可以过继宗室女到膝下,不过很可惜,你没有能过继的宗室女了,”乐仪帮她计算道,“你皇姊只一个载宁,没有女儿,翼亲王倒是有个安吉,但她已经是兴国皇后了,她的孩子和赵熙衡没亲缘,名义上还得姓赵,过继过来显然不合适,只能说是下策。你要么亲力亲为得一个女儿,要么……顶住巨大的压力,告诉大家你的儿子也能登基。”
    别“要么”了……前桥制止乐仪的话,这选择简直是没给自己选择的余地。换作她刚来荆国的时候,真没觉得女帝男帝有何不同,她不愿意登基,那就换成载宁呗,反正是皇姊的孩子,荆国政体怎样,与她一个外来人何干?
    可现在不同了,经历过奉神一事后,前桥不会再用儿戏的态度对待它了。她要用尽一切方法稳固荆国的政权,纵然这需要她付出一些额外的辛苦和努力。
    “那我只好加油了,”她庆幸道,“好在生育没有我想象中那般辛苦。”
    乐仪赞许道:“这就对了。身为皇室宗亲,享受特权的同时也要承担责任,你皇姊年纪那么大了,指望她生女儿是不行了,传承就变成了你的职责。我私心里希望你这胎生个女孩,毕竟那些大臣说的话烦死个人。”
    前桥也希望是个女孩。这回生育不再是她一人的事了,而是为荆国,为老魏家,把血脉的难题搞定,估计皇姊都能长舒一口气。
    ——
    2.
    将至的预产期对于储君府而言,更像筹备数月的项目即将上线,就连孟筠都被皇元卿派来府中常住。府中用来帮忙的人手已经遍地开花,不知道多个孟筠能发挥什么作用,但她理解皇元卿的心思——这时候最要紧的是心情舒畅,谁能让她舒畅,谁就是神兵宝器。
    “皇元卿想为你祈福,却还不知孩子的名字,你想好起什么名了吗?”孟筠问道。
    这问题可把前桥难住了,因为她还没想好。不是没想过,是想过的都不满意。生孩子没有想象中难,谁知最长不过三字的名字,却将她难住了?
    按说起名也不难,可想到这名字要跟孩子一辈子,就觉得责任重大:起歪了不行,叫不响亮不行,配不上身份地位和未来期望的更不行,故而要慎之又慎。
    皇姊的名字就不错——魏凰邻,听着霸气,那是有天佑福泽、帝王之相的。再看魏留仙——也很好啊,那股子洒逸之风盖都盖不住。上数一辈,先帝魏云阁,云字虽然飘逸,但一个阁字又把它镇住了,翼亲王魏云景,浩王爷魏琅声,也都不凡,叫得响亮。她这孩子的名也该延续风貌,与众不同才好。
    所以该叫魏什么呢?
    前桥特意去翻了魏氏亲族谱牒,只觉哪个先辈叫起来都朗朗上口,有珠玉在前,无论自己起了什么名字都像不够好似的。
    在一筹莫展之际,她最爱找梁穹商量,可这回的话题梁穹也避之唯恐不及。
    “这或许是未来的皇储,在下可没这福分给它命名,殿下自己定夺就好。”梁穹又似懂她的纠结,道,“名字只是代号,这个代号的含义是人赋予的。若一个人好,留下的名字也好,外人咀嚼这名字,会觉得何等贴切。可若一个人不好,名字只会让人唾弃,起得多么风光也沾不上好,通通变成笑柄。殿下且看兴皇的两位兄弟吧——‘允德’无德,‘寿徵’不寿,殿下寄托期望即可,别奢求名字当真给孩子带来什么。”
    他说得有道理,前桥道:“我就是不知寄托什么,才难以抉择。它偏偏还姓了魏,你说我该让它‘为什么’好呢?”
    梁穹问道:“殿下现在最期望什么?”
    前桥陷入沉思,随后答道:“我期望荆国安然度过年末大灾,人民安泰和乐,有所依仗。”
    是的,她不希求这孩子日后如何,因为有她在,有储君府一干人等在,孩子不会差到哪里去。此时心中的期望竟与此事无关,与一人的前途命运无关,若问她最期待什么,那便是荆国稳稳当当地走下去,皇姊的帝位牢固,在余生实现她的抱负,治下物阜民丰,黎民平安喜乐。
    为国?为君?还是为民?前桥觉得这做名字未免有点俗,梁穹听了却说很好,得到鼓励后,她借着同音改了个字。
    ——魏珉。
    想起魏留仙死前留下的血书,在她最绝望也最坚决的关头,留在她心里的都是家国民众,没有一句儿女情长。前桥突然发觉,到了今天这个位置,她才算真的与魏留仙灵魂合一。
    ——
    3.
    御医一早推算出了日子,临产那几天众人严阵以待,就连梁穹陪她睡觉时眼神都充满警觉,受氛围的影响,前桥也十分紧张。某夜突然腹痛,她刚哼了一声,梁穹就一个翻身醒转过来,满脸紧张又故作镇静地沉声问她:“是不是感觉要生了?”
    前桥也不知道,但这个关头的疼应该八九不离十。
    “大概是,肚子有点痛。”
    梁穹深吸一口气,唤她躺好,然后飞快穿上衣服叫人,出门前还被椅子绊了一下,顿失庶卿往日从容的风度。随后她就听见铜锣声远远地响成一片,不知道的以为地震提前降临呢。循着声音,何缜来了,成璧来了,孟筠来了,使奴们都来了,好像所有人都没睡,只等这一声报晓似的,御医也在不久后姗姗来迟,作为场上唯一一个淡定的人,她在众人忐忑的目光中号了脉,又摸了摸前桥肚子,最终无奈地摇头。
    “还早呢,”御医道,“殿下大概只是撑着了。”
    前桥为大张旗鼓却谎报军情有点羞愧,道:“不好意思,感觉肚子有点疼,就以为……我其实也分辨不出来到底是哪里疼。”
    御医丝毫没因她的深夜折腾而责怪,只道:“下次腹痛,殿下还是要说出来,不必怕出错。”然后就让梁穹扶着她去解手了。
    前桥得了经验,却失去了谎报军情的机会,宫缩不同于其他痛感,当它发生时,前桥能分明感觉出节奏和规律的变化,那痛感也不在某个固定的点位,而是将整个腰背都蛰遍。
    有预演在前,动真格时她反而表现得格外镇定,惨白着脸对梁穹道:“这回一定是了,快将御医叫来。”
    梁穹的表现也镇定许多,众人如那日呼呼啦啦二次阅兵,前桥甚至有种观看短视频场景剧彩排的不真实感,唯独疼痛是真实的。
    御医确认分娩迹象后,淡定吩咐众人各司其职,煮药烧水,移人拿物。她被抬到了为分娩特意准备的单间,身边只留下梁穹和孟筠两人,这要感谢何缜在关键时刻舍弃了独霸的仙姐近侧之位,这是明智的,因为梁、孟显然更令前桥放松和信任。何缜和成璧负责换水和拿药,留在门口,随时待命。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众人难免有些慌乱,可接着就按照已有的排练有条不紊地开始工作,那些紧张得在产房外团团转却什么忙都帮不上,甚至只会帮倒忙的人,在储君府——哦,不,是放眼整个荆国,都是要遭到鄙视的。
    ——
    4.
    对于前桥来说,这场生育结束得比想象中快得多,她循着早已反复练习的节奏,听从御医指导呼吸,双手被梁穹和孟筠一左一右握着,想到这两人曾与自己同生共死,患难与共,令人心安的热量驱散了最后一层恐惧。待宫开后,何缜和成璧端来药盆,她被扶着坐进温热药水之中,这药水有杀菌和镇痛效果,也能为她舒缓紧张心情。
    梁穹的胳臂放在她颈下,孟筠的手掌被她抓牢,在进服一碗镇痛药后,撕裂的剧痛终于没那么难以忍受了。她耳中只剩下梁穹和孟筠的鼓励,以及医者口号的拍子,指导她用力,放松,用力,放松……其间那浴盆更换了两次药水,所有一切都不用前桥操心,她努力专注在身体的节奏上,随着节奏呼吸,用力。
    但是转眼就疼得哼哼,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了许多,先是乐仪前几日轻描淡写的话道:“上战场掉脑袋都不怕,还怕这个?”让前桥在心中骂了一句“你来试试”,接着是诱荷,她在脑海中翻着白眼奚落自己:“不承受生育痛苦就生孩子?想什么不劳而获的事呢?”
    她也真想对那个关键时刻跑回圣乡的诱荷大吼“你来试试”,可痛楚已经让她头脑空白,咬紧牙关说不出话,好死不死的,御医还在用对常人有用的方法劝她。
    “殿下努力!再坚持一下!最后关头会得到神明的眷顾,您看到真嫄了吗!”
    不提还好,一听到“真嫄”两个字,前桥劲儿也有了,火气也上来了,借着用力的关头,提气大吼一声:“她大爷的!!!”
    若诱荷敢出现在她面前,一定被她用尽全身力气重锤一通!什么眷顾,纯属狗屁!什么依赖神明治标不治本,纯属是放养子民!可随着她那句混合糙话的发力之下,御医倒是喜悦道:“出来了,出来了!”随即感叹一声,“真嫄福佑啊!”
    你再敢提她试试呢?!
    前桥已经奋战到脱力,其后之事茫然无知,在朦胧中昏睡过去。
    当她醒来时,人已经在床上了,麻药的劲头过去,身体只剩火辣的疼,仿佛浑身脏器都不在它该有的位置,难受得不可名状。身边有人守着,见她醒了,连忙将孩子抱来。
    前桥耳朵听着,精神头还是不济,只记得众人朝她贺喜,说魏珉是个王姬,她因这两字欣慰不已——王姬好啊,今日这番罪,她短期内是不必遭受第二次了。
    孩子是小小的一只,哭声倒是相当洪亮,抱着她的何缜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把那卖力啼哭的小东西吹散了似的。前桥本来还怀有期待,可斜眼瞥见个闭眼张嘴嗷嗷乱叫的脑袋,丝毫感觉不到丁点可爱。
    “怎么这么丑啊?”  她还没找回从麻木中苏醒的舌头,淡淡将目光转了回去,“这杀千刀的诱荷,不会把我女儿写坏了吧?”
    “不丑不丑,”众人睁眼说瞎话,七嘴八舌地为王姬正名,“新生儿,还没长开呢!”
    似乎只有睡眠才能让她恢复体力,昏睡时的疼痛也不如清醒难捱,前桥握着梁穹的手再次睡去。下次睁眼就是晚上了,周围燃了灯火,有个身影在床边陪她,她以为是梁穹,睁眼却发现是孟筠。
    对方见她醒了,给她端来饮水,经历的一切,除了疼痛,在她脑海中都显得那么不真实,前桥干巴巴地问道:“魏珉呢?”
    “被储卿和梁庶卿带去照顾了,你饿吗?想吃点东西吗?厨房热着方便消化的餐食。”
    前桥摇摇头,身上还是阵阵发痛,孟筠蹲在身边,抓紧她的手,桃花眼含笑地注视着她。
    “仙儿,你真勇敢,”他低声感慨道,“我将你背着,带你四处玩的日子犹在眼前,时间过得竟然这么快,你也有自己的孩子了。”
    “是啊,好快……”
    此刻她有点感激自己的记忆中融入了魏留仙的片段,不然这经历对于满心绩点和考研的大学生来说,还是太突兀了。
    “真的,你特别勇敢。我陪着你的时候,其实怕得手指发凉。之前御医对我们说,要尽量安抚你的情绪,可我哪有那本事?你比我淡然太多了,说是我安抚你,不如说你安抚我,看到你那么镇定,那么勇敢,我才定下神的。”
    孟筠对她温言,毫不吝啬溢美之词:“仙儿,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样厉害的人,若这破体创生之痛让我来承受,我只怕早就跪地求饶了。难怪她们说,每个母亲都是不握刀戟的战士,这何尝不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战?你赢得好漂亮!”
    他太会夸了,夸得前桥都喜滋滋的。“是吗?我只当这是女子命中注定承受的。”
    “承担重任,也要承受痛苦,浴火涅磐,说得倒也没错。”
    那晚她通过持久的睡眠恢复了精神,拉着孟筠谈了很多,从小时那些早已模糊在魏留仙记忆深处的童年谈起,一直到魏珉都已长大的、无人见过的未来,孟筠照顾着她,陪伴着她,好像多年来一直这样与她形影相伴,从未离开。
    直到初升的太阳照在东窗,她才在孟筠轻声哼唱中再次进入梦乡。
    ——
    5.
    储君府得王姬的喜讯传向四方,大门却静悄悄的,所有人心照不宣,不来拜访,只送去补品礼物。应酬事宜一概由成璧这位新任庶卿负责,谁也不在前桥恢复前增添负担,只有那棵结过果实的石榴树,枝条被掐断了好几根,作为王姬诞育的“平安符记”,被赠给那些送来礼品和问候的客人。
    魏珉除了睡就是哭,但她闹人的哭声很难被前桥听到,两位乳夫把奶头塞到嘴里,世界立马就安静了。
    换尿布、抱孩子、喂奶这种事,何缜和梁穹已经排演好几个月,此时轻车熟路,游刃有余,完全不用前桥操心。
    至于她,偶尔在听不见哭声时,也能想起孩子的可爱,趁着魏珉熟睡,唤两位乳夫将婴儿拿来逗弄,直逗到号啕大哭再拿走,似乎比起她娩出的婴儿,魏珉更像一只小猫小狗。
    随着分娩后伤口恢复,乳房也涨得难受,御医说过喂母乳有利于产妇的身体恢复,加之父乳存量有限,两位卿子轮流喂奶才能供应上来,故而起初前桥也动过亲自喂奶的心思。
    那小小红红的一团刚接过来时还哭闹着,只需往胸前一送,一张小嘴闻着味儿就凑过来了,准确含住乳头,眼睛都不必睁。
    人类对幼崽有天生的怜惜,更别说是哺乳期的母亲,在梁穹的指导下,前桥也乐意体验亲自喂奶的成就感,直到有一次,她被那连牙都没长齐的小家伙没轻没重地啃了一口,乳头差点破皮儿,才连忙唤人将魏珉抱走了。
    至此她对喂奶性致寥寥,比起尽到母亲的责任,更想逗孩子玩。还没等她产生“母亲怎能这样撒手不管”的愧疚,御医就主动问她是否要吃药回奶了。
    “两位卿子应付得来,殿下若不想喂奶,也不必勉强。”
    于是她吃了药,免受涨奶折磨,每日适当走路、锻炼,身体逐渐恢复,半个月后排出的体液渐少,已经能行动自如了。
    红彤彤皱巴巴的魏珉也在迅速成长,婴儿仿佛一天一个模样,现在皮肤白白的,脸蛋肉嘟嘟的,唯有哭声依旧嘹亮闹人,可不哭的时候总是笑,这一笑足可告慰许多——母亲生产的疼痛,父卿看顾的疲累,以及众多想亲近婴儿又轮不到插手的卿叔们的遗憾。魏珉那双眼睛圆溜溜的,笑起来像只纯真的天使,颇有小郎君的无瑕清澈。
    卿子们照看魏珉十分认真,前桥早就有所耳闻,尤其是何缜,简直可称得上不遗余力。旁人都知道夜间照顾婴儿最是辛苦,连个完整觉都睡不成,熬不到一周,何缜和梁穹眼下就挂了深深的黑眼圈,但何缜坚持守夜班,几乎以强硬的态度,将梁穹的权利剥夺了。
    梁穹只能给他打下手,也曾向前桥暗戳戳地诉过苦。
    “他是父卿,日后总要和珉儿亲近的,何必防我照顾珉儿,把自己弄得那么辛苦?”
    梁穹像受了大委屈,却轻描淡写地抱怨一句,随后等着前桥为他“主持公道”。前桥最初也是想帮着梁穹的,可当她看到何缜是如何事无巨细地照顾魏珉时,又把那些话咽回去了。
    做样子还是真情实感,她分辨得出来,何缜的认真不是装的。他的头发尚未扎起,随意地披在后背,衬得皮肤更白,珉儿就躺在他臂窝之中,对着敞开的胸口贪婪吸吮,何缜一边轻声哼唱,一边轻柔地拍着魏珉,那歌声似乎是一种来自西部的摇篮曲,依稀听得到对“平安长大”的祝福。
    何缜当储卿以来,几乎每件事都做得尽善尽美,梁穹的担子他不仅接过来了,还接得很丝滑,以至于前桥几乎忘了,换了个人在处理府中大小事务。面对这样的何缜,她再心向梁穹也没法做到偏袒,走进门后坐到他对面,那小家伙竟然对她陌生,警报似的哭起来了。
    “不怕,不怕,是母亲,”何缜轻声哄着,手托魏珉的后颈,让她看着前桥,“这是母亲,珉儿的母亲。”
    魏珉能听懂才怪,可或许是他声音过于柔和,哭声真的停了,何缜借机将她递给前桥,仍旧喋喋不休地讲话:“父卿抱累了,换母亲抱抱珉儿,珉儿乖乖的,别哭闹。”
    “她听得懂吗?”前桥生疏地哄着,一边看着魏珉圆溜溜的眼睛,何缜就笑:“总对她说,她总有一日能听懂的。”
    如今的何缜她几乎都认不出来了。换个说法,当他和梁穹一样散发乳夫慈爱的光辉后,身上那份倔犟的棱角得到中和,看上去又成熟又可靠,与之前截然不同。
    “没睡好吧?都有黑眼圈了。不如你歇一歇,换梁穹晚上带她。”
    何缜摇头道:“并非我信不过梁庶卿,而是珉儿比较亲近我,由我哄着,珉儿甚少哭闹,吃奶也更香甜。”
    这或许是他的托辞,但前桥没觉得有何不妥,就算何缜大权独揽又如何?只要对珉儿好,无论交给何缜还是梁穹,没什么差别。
    她将魏珉抱了一会儿,又送还到何缜怀中。一对儿有名无实的妻卿,看着一个只有单方血脉的孩子,何缜的目光却珍而重之,如获至宝,好像天下最璀璨的东西都化作这一个小小婴孩,安恬地躺进他的臂窝。
    荆国奶爸果然不一样,前桥心想,别的父亲哪能对孩子这么细心?什么是亲手带大,何缜这般才是呢。
    没有孩子哭闹打扰,她休息充足,身体迅速恢复正常。天气转冷后,那场灾情依稀听得到临近的脚步,纵然皇姊让她少插手,多休养,可当行动无碍后,前桥还是提出重去朝堂上听政。
    后方有人分忧,事业有所追求,那种感觉让她无比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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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难,但我终于写出来了。一切都靠未婚者的想象和热心网友提供的素材,不妥之处是我能力不足,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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