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荒唐了。
    方渐青精神恍惚,觉得最近世界真是太魔幻了。
    方时安是谁?从小被方家养大的精英。彬彬有礼,笑容满面,与世无争,最喜欢以德服人,把人说得一愣愣的,方渐青小时候没少被他耍过,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是会打架的,还打得这么凶。
    方渐青怀疑自己认识了一个假的方时安。
    不过看他揍人倒是解气。
    咖啡店里那男人逮着小姑娘偷拍,相册一翻还不止黄师研一个,还好方时安眼尖,揍了一顿后直接拉来了派出所,否则要让这种人渣跑掉,半夜睡着都得被气醒。
    就是方时安下手不知轻重,太缺乏理智。
    方渐青怀疑他拦得慢一点,明天方家就得上社会版面的新闻了。
    不过也能理解,要是陈青遇到这种事,方渐青思忖自己应该也忍不住下死手,毕竟这种人不给点教训是不会认识到错误的,必须先揍到对方认错,再进行物理阉割,精神折磨,总之不能让对方好过。
    ……
    方渐青盯着墙角,开始后悔刚刚没上去帮着添几拳。
    不远处,方时安从调解室走出来。
    还在想方渐青去哪里了,眼一转却看到他站在角落,不知为何怒视着人家派出所的大白墙壁,愤怒程度比他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旁边几个民警时不时瞟他一眼,似乎只要方渐青发疯,就要将他拿下。
    “……”方时安的笑容差点挂不住。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黄师研,不动声色地将她拉到远离方渐青的那面,然后才喊方渐青,方渐青顿了一下,转过来的时候神色已经恢复正常,看不出刚刚怒气冲冲的样子,甚至笑了笑,问他是不是处理好了。
    方时安忽然有点担心方渐青的精神状态。
    江市哪个精神科医生比较专业,改天得带方渐青去看看。
    而方渐青看着方时安饱含忧虑与关爱的目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往外走去。
    最后他们在民警们整齐划一的警惕目光中离去。
    外面天已经黑了。
    三个人去附近的面馆简单地吃了点。
    黄师研可能是吓到了,比以往沉默许多,见状他们没提之前的事情,只是在黄师研吃完后先将她送回了家,而后两人又找了个夜宵摊子,买了点烤串和酒,坐下来边吃边聊。
    方渐青说方时安:“你怎么跟个没事人一样。”
    “原本也没什么事。”
    “非得留个案底才是有事?”方渐青冷嘲热讽,又问,“最后怎么处理的?”
    “那人拘留了。”方时安不是很想聊这个,很快将话题引向了方渐青。
    他问:“今天找我什么事?”
    ——没事。
    什么事都没有。
    方渐青只是想找人聊一聊。
    最近他心情沉重,方荣林频繁找他谈话,灌输一些方渐青觉得早应该在现代社会消失的理念,最难的是他还得装作听进去了,奥斯卡应该颁给他。
    公司的事情也忙不完,方渐青已经后悔前几个月发疯一样接了一堆项目,现在公司里已经有两个员工提辞职了。
    哦,还有那对对戒。
    方渐青觉得放保险柜显得太重视了,没必要,但丢在床头柜又感觉有点不安全,最后勉为其难放在每天穿的衣服口袋里,不离身地带着。
    想到这,他忍不住往口袋里伸,摸到冰凉的触感,心里很不是滋味。
    陈青的喜好和一般女生有差别,不喜欢玩偶公仔,喜欢模型机器人,她有过一个方渐青觉得很蠢的铁皮发条机器人,不仅丑,而且不知是哪个零件有问题,总走不成直线。
    方渐青觉得自己就如同那个机器人,发条上了几圈,他就该走几步,等走完回过头看,却发现那不是自己想走的路。
    但已经走了,回不了头,也不能怪别人。
    路上撞倒的东西,也不是他想扶就能扶起来的。
    口袋里的戒指变暖了。
    方渐青问方时安:“你记得以前你送了我一本书吗?说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你。”
    “好像是的。”方时安欣慰道,“记性不错,脑子还没全坏掉。”
    方渐青无语地看他一眼。
    “所以要问我什么?”方时安问。
    一段时间的沉默后,方渐青把在书上看到的东西告诉了他,并问他“那句话有什么问题吗”,过了几秒,又说“陈青她……”然后卡住,似乎没想好要说什么,再停了几秒才说“她是什么意思”。
    方时安头一次听方渐青用这种语气说话。
    谨慎犹豫得好像很怕说错话。
    方时安的眼皮飞快地跳了跳。
    方渐青有时候固执得讨人厌,有时候又天真得有些犯蠢。
    陈青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都没有。
    当一个人认为某件事重要的时候,很多微不足道的小细节都会变成扎眼起来,看个书有感而发划个好词好句,还用得着专程找人解释?
    他哪能知道陈青什么意思,他又不是陈青肚子里的蛔虫。
    方时安琢磨自己应该趁空去考个证,开启给人做咨询的副业,按小时计费,这样一年下来从方渐青这里拿到的钱估计就是不小一笔,足够给方渐青报一个感情培训班,省得自己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
    虽说他喜欢看热闹,但也没这么闲。
    方渐青看他不说话,耐心迅速消失,冷漠道:“我随便问问,你不知道就算了。”
    “着什么急啊。”方时安心中千回百转,好半天才慢悠悠地说道,“还能是什么意思,‘时间永远分叉,通向无数的未来’,小青觉得她和你已经走向岔路,你们不是一条道上的人了呗。”
    像嫌火不够大,方时安又加了句:“她去找新的未来了。”
    但方渐青抱着胸,表情没什么变化,仿佛根本不在意。
    方时安想了想,又问:“陈青去哪儿玩了来着?”
    这回方渐青表情变化明显。
    他黑着脸说:“海西!”
    陈青终于从火车上下来了。
    海西这一块的海拔有些高,陈青来之前有和梁珍一样的担忧,因此做了不少准备,但惊喜的是她几乎没有不适反应,除了火车坐得太累了。
    于是到达旅店后,陈青睡了个昏天黑地,直到翌日中午才醒来。
    由于没有做攻略,最后陈青决定听从旅店老板娘的建议,报团按部就班地玩几天。
    好在海西风景迷人,山好水好,天空每天都蓝的和颜料一样,就算跟团也十分享受,野风仿佛把一切烦恼都带走了。
    说来很巧,陈青又碰上了黄佳前男友他们专业的一群人,杨孟松也在里面。
    那天陈青刚从外面回来,前脚踏进旅店,后脚就看到几个人勾肩搭背地走了出来。
    即便是曾经一起出去玩过的关系,陈青对他们的面容依旧十分模糊,没有认出他们,但黄佳口中那位早已入土的前男友认出了陈青。
    “陈青?”他喊了一声,又怕认错人,尴尬地对同伴说,“是吗?是叫这个名字吗?你们还记得吗?”
    起初陈青以为听错了,没有理会。
    杨孟松听到声音,从前台抬起头来,讶异道:“陈青!”
    陈青这才注意到他们。
    杨孟松走过来和陈青聊了聊,陈青才知道他们寝室趁着假期一起出来玩,今天才抵达这里,刚刚办完入住,打算去吃晚饭。
    他邀请陈青一起,陈青以吃过晚饭为由拒绝了。
    后来杨孟松又说他们租了一辆车,打算第二天一早开始自驾游,询问陈青是否要一起同行,陈青想起上次在岷城并不太愉快的旅行,又拒绝了。
    杨孟松哭笑不得,心说陈青和她哥哥某种程度上还挺像的,只不过方渐青是一看就不好相处,而陈青是看着好相处,其实很有距离感,让别人的好意都无处安放。
    最后他无奈道:“好吧,那你好好玩,有要帮忙的可以找我。”
    但陈青不喜欢麻烦别人,所以剩下几天依旧是一个人出行,不过中途和杨孟松吃了顿饭聊了聊,关系亲近不少。
    陈青在这里玩了近十天,要离开的时候,杨孟松喊她一起合影留念。
    半生不熟的,陈青还是同意了。
    回江市乘的是飞机,这次陈青吸取教训了,起飞机前陈青编辑了一条动态,但只有八张风景照,九宫格还缺一角,这时杨孟松刚好把合照传给她了,于是陈青拿来凑数,随手将照片放在了最后。
    发完她便关了机,看起了飞机上的杂志。
    但等下飞机的时候,却发现微信已经遭遇了各方人员的轰炸。
    陈青迷茫地点开黄师研的聊天框,看到黄师研十分激动地发了几条语音。
    “小青姐,你脱单了?”
    “那渐青哥怎么办?”
    “我哥说渐青哥好像生气了。”
    每个字陈青都能看懂,但理解不了整句话。
    脱单?她怎么不知道自己脱单了,某种程度上她甚至还没分手呢。
    怎么办?她还没说自己怎么办呢,方渐青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生气?方渐青生气是常事,她刚下飞机,碰瓷可不能这样。
    陈青一头雾水地又翻了几个人的消息,才了然是发的照片的问题。
    客观评判一下,陈青觉得现代人还是太闲了,她对黄师研解释说是路上碰到的朋友,然后去把那条动态给删了一了百了,然后拖着行李箱回家。
    江市和海西的温差有些大,陈青热得汗流浃背。
    到家后,没等梁珍和方世国开口问,陈青先解释道朋友圈的事情是个误会。
    方世国一脸可惜,说那个男孩子看着眉清目秀还挺舒服,梁珍却好像松了口气。
    方世国看见了,奇怪道:“你怎么回事,怎么不盼着小青找个对象。”
    “哎呀,小青还这么小,找什么对象。”
    “都大姑娘了,渐青好了就轮到小青了。”
    “渐青还没得很,关系都没定下来,”
    陈青有些头大,连忙躲进了房间休息了。
    晚上十一点,方渐青回家了。
    客厅空荡荡的,梁珍和方世国应该已经睡了。
    方渐青在沙发上坐了会儿,才回房间洗漱。
    等弄好已经十一点,窗外偶尔有鸣笛声叫传来。
    这个房子是梁珍和方世国在找回方渐青之后买的,地处于闹市区的边缘,平常不吵闹,但也不冷清,房子不大不小,只有一层,但足够一家四口人住,再容纳一个保姆也绰绰有余。
    陈青很喜欢这个家,但她喜欢有梁珍和方世国在的时候的家,再退而求其次,方渐青在的话也可以。
    十分钟后,方渐青出现在陈青的房间门口。
    三十秒后,陈青给方渐青开了门。
    两人相顾无言。
    陈青不知道方渐青大半夜来找她的目的,但只要不躲着她,那应该就是好事,可方渐青迟迟不发声,像是等她先开口。
    于是陈青往后退了一步,迟疑道:“进来说?”
    方渐青看了她几秒,纡尊降贵模样走了进去。
    陈青的房间并不算大,但也不小,但方渐青很高大,他站在房间一角,使得这个房间变得有些狭窄,连空气的流通速度都慢了下来。
    “有什么事吗?”陈青问他。
    方渐青说:“陈青,我们谈一谈。”
    可说要谈谈的是方渐青,始终没说话的也是方渐青。
    沉默长久降临,陈青变得有些分神。
    这时候,方渐青又说话了。
    他问陈青:“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告诉我?”
    表情像是疑惑,又像是责怪。
    不知怎么,陈青忽然起了无名火。
    人到深夜总是容易不理智,她知道自己的气来得没什么道理,但也没想着控制,她觉得方渐青在说笑,因此忍不住露出一点夸张的表情,说:“告诉你什么?告诉你我们是男女朋友吗?”
    她好笑道:“我告诉你,你会信吗?”
    方渐青没说话,陈青也不太需要方渐青的回答。
    舟车劳顿让她困顿不已,但和方渐青对峙更叫人疲惫。
    陈青觉得自己不能再和方渐青说下去了。
    “如果你就是来谈这个的,那我无话可说,你不需要有什么顾虑,也不用躲着我,我不会缠着你。”陈青看着方渐青,没把心里那句“都是你缠着我”说出口。
    又几秒,不知对自己还是对方渐青,陈青又轻声说道:“你和他真的一点都不一样。”
    方渐青愣了下,脸色变了变。
    陈青开始逐客。
    她把门打开,怕吵到方世国和梁珍,降低音量道:“你出去吧,我要睡了。”
    说着伸手拉方渐青,想让方渐青尽快离开她房间。
    在手指触到手臂的一瞬间,一股力量出现在门上。
    只听“咔”的一声,方渐青没什么犹豫地把门关上,反手握住了陈青的手腕,把她拉到了身边,几乎要撞进他的怀里。
    “方渐青!你到底要干什么!”陈青头皮发麻,压着声音喊道。
    “是他吗?”
    陈青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只是用力挣扎着。
    但方渐青手上更用力,不叫她动弹,又问:“那个姓杨的,他喊你去海西的?”
    陈青心烦意乱,想也不想地回道:“是又怎么样。”
    方渐青怀疑自己是被方荣林洗脑了,也变得有些封建。
    但一起旅游这种事,他真的觉得是比较亲密的人才会做的。可陈青和那个姓杨的才接触过几次啊,跑这么远也不怕丢了,她就这么相信那个姓杨的吗……
    方时安的话忽然像幽灵低语般在耳边响起。
    她去找新的未来了。
    方渐青猛地神色一凛。
    陈青还在疑惑方渐青怎么不说话了,结果下一秒就听见他用一种极其复杂,类似苦口婆心的语气说:“陈青,男女相处要循序渐进,你这样……”他停住了,可能是觉得嘴边的词好像都太严重了,最后搜肠刮肚,虚弱地挤出一句,“不太好。”
    陈青挣扎的动作停下来,看方渐青的目光像在看神经病。
    嘴上也没忍住:“……方渐青,你脑子是不是有病?”
    ……
    方渐青脸色白了又绿,绿了又红,红了又黑,五彩斑斓。
    房间静悄悄的。
    陈青瞪着方渐青,重复了一遍:“你是不是有病。”
    方渐青觉得陈青可能误会了什么。
    他是想说交友也得慢慢来,尤其交的还是一个男性朋友,不该这么快相信一个男人,但没等他解释,冷不防听陈青说了句:“二十一世纪了,你情我愿,有什么好不好的。”
    方渐青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的脸彻底黑了,难以置信地看着陈青,怒道:“陈青!”
    “喊我干什么?”陈青梗着脖子道,“不是说不太好吗?那你离我远一点。”
    “我说的是这个不太好吗!而且是我离你远一点吗?是你离我远一点!”他吼道。
    “嘘,小声点,你是想让爸妈听见吗?”陈青笑了笑,用别有意味的语气道,“方渐青,我离你很远了,是你大晚上不睡觉非要来我房间找我,夜深人静的,我们关上门在做什么,那可说不清了。”
    方渐青瞳孔震荡,克制着情绪道:“陈青,你知不知羞?”
    “这就叫不知羞了?”陈青忍不住笑了,笑得方渐青呆了呆,随即她又说,“那你应该不知道,我还有更不知羞的时候。”
    她整个人贴上了方渐青。
    -
    太长了,可能还有点不完善,等我睡醒再修一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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