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半月,再一次看到富丽堂皇的家门,郑桑却没有那种久违回家的感觉。她记得那年也是回家,看到家门,就好像看到了终点,一瞬间放松,晕倒在门口。感觉这次更像是平常出了一趟远门,明明她也差点鬼门关外过。
    管家一面接待了送郑桑回来的几个侍卫,一面差人送郑桑回院。
    将将跨过内院大门,一个妇人飞奔过来,一把抱住了郑桑,抚着郑桑的头,嗓子沙沙的,掺着很重的鼻音,“桑儿!”
    郑桑心里突然涌起一阵委屈,她的险些丧命,她骑马受的伤,她剥豆子剥红了的手。
    “娘。”郑桑抱着娘亲,眼眶一下就红了。
    自己失踪的这十几天,娘亲肯定比她还难受担心。娘亲本来就受不得惊吓,定然天天以泪洗面,嗓子都哭哑了。
    郑桑吸了吸鼻子,忍住了眼泪。
    而桑姬早在见到女儿的那刻就泪流满面。桑姬松开郑桑,捧起郑桑的脸,上下检查,“你吓死娘了。受伤没有?”
    “我没事的,我不是好好回来了吗?”郑桑笑道,替桑姬抹了抹脸上的泪痕。
    母女二人挽起手,正要回自己院子,郑夫人身边的侍女过来传话:“二娘子,夫人要见你。”
    桑姬惊惶反应过来,“是了,你回来应该先去见夫人的,我一高兴都忘了,我陪你去吧。”说着,桑姬就领着郑桑转向郑夫人所在的正院方向。
    郑桑却站在原地没有动,反而用力拉一把桑姬,一边摇着桑姬的手一边说:“我想吃娘做的杏仁露了,娘先回去帮我做吧。我自己去就好了。”
    “可是……”
    “娘记得多给我加点蜂蜜。”郑桑叮嘱道,将身上披的外套解下,递给一边的潇潇,便跟着郑夫人的侍女去了。
    郑夫人一般不会主动召见桑氏母女,所以郑桑很少来正院。正院很大,很华丽,不是偏小的西院能比的,但郑桑不喜欢这里,觉得空荡荡的,进到里面只觉得人很小很轻。
    郑桑整理了一番仪容,特意摸了一下眼角,没有残余的湿意,方才进去。
    叩首在地,听见上首的郑夫人问她:“你这几天去哪儿了?”严肃而又冷漠的语气。
    郑桑想了想,仍旧低着头,回答说:“我……遇到了几个刺客,情急之下逃到山野。”她省去了所以不必要的细节,当然包括秦徵的事,料想郑夫人也不是关心她。不见十几天,郑夫人大概是当她已经死了。
    “你在外面这么多天,怎么过来的?”
    “幸有一对老夫妻,收留了我几天。”郑桑躬得腰有点疼,听见有环佩和鸣伴着脚步声。
    行若风拂,灵衣云飘,玉佩声鸣,轻缓而平稳,谓之淑女步。
    整个郑家,不,整个咸城,只有郑雅的淑女步,可以发出如此规则得体的声音。
    郑雅从郑桑身边经过,朝郑夫人欠了欠身,眼角余光扫到长跪在地的郑桑,上前替郑夫人斟了一杯茶。
    郑夫人接过抿了一口,接着问郑桑:“你怎么回来的?”
    “那几个侍卫大人送我回来的。”郑桑答道。
    “他们说是在灞河边发现你的。”钟山到灞河,她又是怎么回来的,郑夫人知道郑桑明白她在问什么。
    “我走回来的。”
    “走回来的?”郑夫人被郑桑的狂语逗笑,“钟山离这里有百里之遥,你说走回来的!”郑夫人一下把茶杯放回案上,传出“哒”的一声,在噤声不言的房中显得尤为突兀。
    “母亲,”一旁的郑雅听出郑夫人的不悦,连忙叫道,“以前也不是没有过。人回来了就好,先让她回去休息吧。”
    郑雅不提,郑夫人倒是忘了,郑桑是个命硬的,当年能自己走回来,长大了就更可以了。
    郑夫人不耐烦地闭上眼,冲郑桑摆了摆手,示意她退下,“你最好没有做什么让郑氏蒙羞的事。”
    她不是打从生下来就被当做郑氏的笑话吗,郑捷闹出的笑话,这个时候还说什么蒙羞。
    郑桑不以为意,低头告退,没人能看到她的表情,不然郑夫人指定会勃然大怒,怒斥她桀骜难驯。
    回到自己小小的西院,桑姬的杏仁露正好熬好。
    还是娘亲做的东西最好吃。
    郑桑正美美喝着杏仁露,只见郑雅莲步姗姗,款款而来。
    郑桑放下勺子,起身,朝郑雅行礼,恭敬地喊了一声:“长姐。”
    郑桑是礼数周全的,即使是这样姐妹之间的私下见面也不敷衍,绝不会在礼仪上有所指摘。
    这是一种得体,也是一种疏离,至少郑雅是这样认为的。
    “这几天你还好吗?”郑雅问。
    “我很好。”郑桑不假思索回答。
    高大华丽的屋宇,又或者俨乎其然的郑夫人,都没有让郑桑心生什么波澜。对着优雅从容、温柔言笑的郑雅,郑桑却突然有了从另一个世界到这个世界的感觉。
    昔日龌龊,已经不值一提。仔细想来,倒没有多苦。秦徵时长出去采猎,日日有荤腥,大叔大娘也都对她很好,没有让她干过什么。
    “这样就好,”郑雅点了点头,没有细问下去的打算,“明日,我要去探望公子衍,你要一起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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