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这副寻求保护的模样,谢揽警醒过来,虽还靠着马车不曾站直,一副懒散的姿态,但目光已是极为锐利。
    “怎么了?”
    冯嘉幼走来他身边,垫起脚,他熟稔的弯腰。
    听她讲完骆清流的事儿,谢揽也朝前方的望过去,入目的是皇城门一般高耸雄浑的门楼。
    “我估计清流是被困住了。”谢揽判断道,“以他的轻功身手,即使我来抓他,也不可能悄无声息的。除非衡王的武功在我之上,能在两三招之内制住他。”
    但这根本不可能,衡王要是有他的本事,早当皇帝了。
    冯嘉幼附和着点了点头:“我也是这样子认为的,衡王应该是知道了有人跟踪他,才来到滇南都司。他对军营应该比较熟悉,想要借助地形或者某些外力,摆脱清流的追踪。”
    谢揽想了想:“等咱们入内后,我去摸摸底。”
    冯嘉幼忧心忡忡:“我真正担心的是这都已经九天了,清流若被困住,会不会饿死了啊?”
    谢揽劝她放宽心:“他是出来追踪人的,就算不带水和干粮,也会带药,起码保证十几天不吃不喝也不会死的药。”
    “还有这种药?”冯嘉幼没听说过,“你确定他会带?”
    “是我给他的。之前给他蛊虫时,因为不知道衡王会去哪里,顺手给了他几颗药,以备不时之需。”谢揽屈起手指扣了下马车壁,示意自己的兵器匣子里放的就有。
    在他们西北漠上,万一被沙暴拦住,脱水缺食的情况太常见了,出门必备这类保命药。
    冯嘉幼抚了抚胸口,夸赞道:“亏你想的周到。”
    她就知道谢揽在有些方面最靠谱了。
    “那当然了。”谢揽挑了下眉。其实心里不太明白,这还用想么?不都是常识?
    从前挨骂挨的摸不着头脑,如今被夸一样是莫名其妙。
    不过被夸总比挨骂好。
    隋瑛在旁一言不发的听他俩讨论,也跟着松了口气:“我先去看看我爷爷是怎么回事,不要真打起来了。”
    说完她往门口走。
    而门口位置,曹崧等到气氛已经弥漫了足够多的硝烟之后,才惊诧道:“国公爷不会以为是我派人将隋小姐推下水的吧?这您可冤枉我了,推她下水的是个擅闯皇宫的贼,我为了抓住那贼,还费了好一番功夫呢。”
    隋敬棠不再与他客套,连个笑脸都欠奉:“既是贼人做的,十二监为何隐瞒不说?”
    曹崧感慨:“这您得去问问咱们司礼监的前任掌印,抓住那贼之后,是他不许声张的。”
    “曹公公!”有位将领终于忍不住喝了一声。
    十二监上一任的督公早已殉葬,他这样说,是在咒国公爷。
    知道这死太监是来找麻烦的,没想到连门还没进,就开始找死了!
    隋敬棠见到隋瑛往这边走来,扬起手臂,示意身后的将领都退回去:“曹公公一路车马劳顿,先进去歇着吧,有话咱们改日再聊。”
    说完冷笑一声,不再理会他,走去韩沉所在的马车旁,摆出恭迎南疆王的架势。
    车马队伍开始陆续入内,以隋敬棠的身份,自然不会一个个的寒暄,但他还是在隋瑛的陪伴下站到了最后,等的是冯嘉幼和谢揽。
    “国公爷。”冯嘉幼拉着谢揽上前行礼。
    隋敬棠冷峻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些笑容:“你从前都是跟着阿瑛喊爷爷的,怎么生分了?”
    冯嘉幼微笑:“这里毕竟是军营。”
    隋敬棠又看向了谢揽:“我人在边境,近来都不知听了多少关于谢千户的事迹,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啊。”
    谢揽朝他抱拳,到口的“多谢”,及时改成了“过奖”。
    “还有,年初阿瑛因为莽撞入狱的事儿,多亏你们出手相助。”隋敬棠等着他夫妇二人,正是为了亲口道声谢,“稍后……”
    隋瑛知道谢揽等会儿有事儿做,及时制止:“行了爷爷,小嘉这一路累坏了,您就别那么啰嗦了,先让他们进去休息吧。”
    她推着隋敬棠让开,领着冯嘉幼两人进了军营。
    ……
    从正门走到镇国公给他们安排的住处,冯嘉幼时不时朝周围张望,远处路过的一个小士兵,她也要盯着看两眼,生怕是衡王假扮的。
    而谢揽不打算深更半夜在出去找人,趁着使团刚来,上下忙作一团,恰好方便行事。
    换好夜行衣之后,谢揽站在后窗前并不急着走,等着冯嘉幼叮嘱他。
    每次出门做事儿,都要听她毫无意义的唠叨半天,他早就已经习惯成自然。
    冯嘉幼原本是想上前拉住他,叮嘱他千万不要大意,这里是军营,不是普通的衙门。
    但她强忍住不要多嘴,危险不危险,他不比她清楚?
    絮絮叨叨的,他又要数落她不信任他,不相信他的本事。
    谢揽手扶着窗台等了半天,见她竟然整理床铺去了,完全没有叮嘱他的意思。
    他板起脸喊道:“幼娘,你怎么不来叮嘱我小心?”
    不只在做官上放牛吃草,连他出去做事都没以前那么担心他了。
    冯嘉幼回头给他一个信任的眼神:“你不是对这里很熟悉?哪里有个密室你都一清二楚……”
    “但我都是道听途说,没有真正来过。将近二十年了,肯定会有改动。”
    谢揽满脸的不高兴,确定自己被忽视了,“连骆清流都会被困住的地方,有多危险可想而知。万一我一时冲动,救不出来他,还将自己搭进去了怎么办?”
    冯嘉幼:“……”
    这家伙是真的难伺候啊,绑住他不行,放手也不行。
    冯嘉幼哄着他道:“那你量力而行,遇到搞不定的事情,先回来和我商量,咱们一起想办法。”
    这才对嘛,谢揽心满意足了,无所谓的摆了下手:“你不要瞎担心,小意思罢了。”
    冯嘉幼有些啼笑皆非:“赶紧走吧。”
    谢揽正要开窗,察觉窗外有人蹑手蹑脚的靠近,目光倏然一沉。
    直到那人来到窗下,喊了一声:“小嘉。”
    谢揽将后窗推开,冯嘉幼跑过来一看,只见隋瑛穿着一身黑衣:“你要跟着一起去找骆清流?”
    隋瑛从腰间拿出一张地图,是刚从她爷爷那里偷来的:“我一起去,万一被发现了也没关系。”
    冯嘉幼心道不带着你,谢揽肯定不会被发现啊。
    “你不要去添乱了。”她招呼隋瑛进来,“陪我等着就好。”
    ……
    因为没有什么头绪,谢揽先去将地面上的牢房都逛了一圈。边境军营的牢房里只关押了几个犯错的军人,没有找到骆清流。
    随后又去了两处地牢,也是空的。
    谢揽没有立刻去搜密室,因为五品以上武官的房间里基本都有密室,分散又复杂,很容易打草惊蛇。
    想到“打草惊蛇”这个词时,谢揽蹙起了眉头。
    他猜测困住骆清流的应该不是地形。
    骆清流是个擅长机关术的贼,即使是难度极高的迷宫,也能够轻松逃脱。
    那么他极有可能是被某种厉害的“活物”给困住了,就像济河里被蛊养成巨物的大鲵。此地位于南疆边境,乃是蛊物的老家,这种“活物”更容易见到。
    会是哪种活物?
    喜欢在地下活动的活物?
    难道真是蛇?
    衡王除了在河里养了一条大鲵,还在地宫里养了一条大蛇?
    谢揽凭借以往的经验,越琢磨越觉得有可能。
    他想通之后立刻朝厨房位置走,厨房外的院子里有个存放食材的大地窖,地窖连着一个地宫。
    如今是隆冬季节,北方的蛇早已陷入冬眠。南疆喂了蛊的蛇他不清楚,但料想也不会太过灵巧,最有可能待在厨房附近。
    因为厨房内燃烧着十几个昼夜不灭的大火炉子,下面的地宫比起其他地方也会温暖一点。
    “都赶紧的!”使团到来,厨房里进进出出也是极为忙碌。
    谢揽寻了个空,进入地窖中,又找到机关,进入密道之内。
    黑灯瞎火的,但他嗅到了一股腥味儿,里面有没有大蛇他不清楚,但肯定藏了动物。
    谢揽打开一个火折子,借助微弱的光亮,顺着密道往前走。
    等走到尽头之后,是一间空荡荡、一览无余的密室。
    谢揽轻轻跺跺脚,回音很重,可知下方都被挖空了。
    而且是这二十年之内才挖出来的,黑水城那些老家们还在这里的时候,底下都是实心。
    正准备寻找机关,恍惚听见下方有个微弱的声音传上来:“谢千户?”
    谢揽需要仔细辨认,才确定是骆清流。
    “你还真在这里。”
    “我就知道你会找来…!”骆清流的声音稍稍大了点,但听上去依然是有气无力的,“你听我说,千万不要开门,门边的柱子上盘踞着一条……”
    谢揽问:“大蛇?”
    骆清流的声音又大了一些:“你怎么知道?”
    谢揽凭经验猜的:“有多少条?”
    “两条,因为有两个门,一个门边盘着一条。”骆清流恼火的力气都没有,“我被衡王给坑了,我跟踪他来到这里,跳下来才知道是个洞。而且我刚落地,他就从另一个门跳了上去,然后将两个门都封住,我单杀一条大蛇还行,两条没把握,于是不敢动手。”
    “它们不会主动攻击你?”
    “只要我不动,它们就好像看不见我,盘着一动不动。我一动,它们立刻睁眼。我的动作幅度稍微大一点,它们便会抬头。”
    谢揽明白了:“你的体力怎么样?还能不能施展轻功?”
    骆清流说起来简直想给他磕头:“我只带了三天的水和食物,真是多亏了你的药。”
    谢揽却不这样认为:“若没这药,兴许你拼一把就逃出来了。知道饿不死,你才畏首畏尾。万一我没来救你,以你现在被消耗掉的体力,半点儿逃走的机会也没了。”
    “你先看看这大蛇的腰身有多粗,毒牙有多长,再来嘲讽我不敢拼吧。”骆清流的声音听上去无语极了,又虚弱地笑起来,“而且我知道你肯定能找到我的,比起来相信自己的实力,我当然更相信大哥的实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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