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为什么要骗她呢,何必呢?
    她从来就没要求过什么不是吗?
    她想到了去年夏天时自己那莫名其妙的一场病,想到了自己之前捏着鼻子喝了半年的自以为是补药的避子汤,她就忍不住的想笑。
    笑自己到底还是太傻,怎么会奢望和谢尘这样披着画皮的恶鬼能有个好结局。
    这一晚,白歌前所未有的坚定了自己的决心。
    第二日一早,等了一晚上的小招忍不住要拍门的时候,门开了。
    小招看着白歌有些苍白的脸,问道:“姑娘,你没事吧?”
    白歌淡淡道:“没事,我有点饿了,你去把早饭端过来来吧。”
    见自家姑娘还知道吃饭,小招松了一口气。
    吃过饭,白歌拽住小招,在她疑惑不解的目光中,低声道:“你最近把能随身带的东西都收拾一下,准备好。”
    小招茫然的问道:“收拾东西做什么?”
    白歌淡定的道:“离开这。”
    小招不解:“可是谢大人没说要我们回府啊?”
    白歌看着她,笑了:“谁说要回谢府的,我是说离开你的那位谢大人。”
    “啊!”小招下意识的捂住嘴。
    “姑娘你是疯了么!你离开谢大人能去哪啊?”
    白歌想到昨天裴桓胸有成竹的模样,笑笑:“皇上给谢尘赐婚了,现在有人盼着我离开呢。”
    小招已经被这接二连三的消息弄傻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是昨日姑娘见裴公子知道的吗?”
    白歌点头,简单几句话说了昨天裴桓的话,只是没提上次小产的事。
    小招此时气的眼睛都红了,小声咒骂着什么,应该是在骂谢尘吧。
    待她冷静些,白歌才道:“你这两天省事些,别再别人面前露出来,辛妈妈也别说,她是谢尘找回来的,谢尘不会把她怎么样。”
    小招一边气,一边又忧虑道:“可是裴公子真的帮我们逃出去吗,这庄子上侍卫可多得很?”
    白歌想着昨天那份从宫中太医院誊抄出来的脉案,神色淡淡道:“他不行,自然有人帮他。”
    第一百零六章
    京城中, 朝堂平静的表象下正暗流涌动。
    自年前争论立太子一事,到现在已经过去三个多月了,朝中上下争论不休, 打的火热,俨然已经形成对立的党派,可偏偏坐在龙椅上的元康帝迟迟不表态,这让朝中还剩下的为数不多的清醒的人, 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
    若单瞧眼下局面, 正是党争之势已起, 党派之间互相攻讦, 陷害之事不断。
    也正是因此, 近些日子,大理寺,刑部越发的活跃了,据说那大理寺少卿为了避嫌, 已经开始闭门不见客了。
    些许明眼人已经有了警惕之心,想要悄无声息的从这场争斗中撤出来,可已经来不及了, 此次立储事件牵扯之广,远不是一般人可以想象。
    谢尘刚从衙门回府, 李滨便拱手递了封信过来。
    低头看了一眼信上的落款, 是袁缜。
    拿着信到了莫妄斋,他才拆开扫了一遍上面的内容, 不禁眉头轻轻皱起。
    李滨见他面色道:“袁大人派来的人说, 此事还请三爷速速定夺才好。”
    谢尘放下信, 转了转手上墨玉扳指, 心中有了一丝犹豫。
    袁缜信上说, 近日工部员外郎周吉被弹劾元康三年贪墨修缮玉清宫银两一千二百两,致使玉清宫迟迟不能完工,此案今日上午已经从刑部转至大理寺专审,特地来询问谢尘的意见。
    这封信看似是不明不白的询问谢尘的看法,实则是因为这工部员外郎周吉乃是谢尘的寡嫂周氏的亲兄长。
    贪墨工款一事可大可小,只是此时非平常,党争之事如烈火烹油,这周吉贪污一事也定是有人特意利用此事来攻讦谢尘,此乃牵一发而动全身。
    而袁缜的意思是,问谢尘这周家要不要保下来。
    谢尘正准备给袁缜回信,外面传来小厮的传话声:“三爷,大夫人来了,想见您一面。”
    他眉梢微挑,没想到,这周家的动作倒是快。
    “请她进来吧。”
    片刻后,周氏走了进来,她一身绛紫衣裙,看着暮气沉沉的。
    谢尘让李滨给她上了茶,道:“大嫂怎么有空来我这儿,快坐吧。”
    周氏坐到座位上,也不说话,她脸色苍白,手指在捧着茶盏时都有些抖。
    谢尘打量着她,心中明知她的来意,却还是问:“大嫂这是怎么了,有话直说便是。”
    周氏捏着茶盏半晌,忽然将茶杯放下,跪在地上。
    “三弟,求你救我兄长一命。”
    李滨被她这场面吓了一跳,看了谢尘一眼,很有眼色的退了出去,将房门带上,守在了门外。
    谢尘站起身,走到她身前,伸手要扶她起来:“大嫂这是做什么,起来再说。”
    周氏连连摇头,泪水顺着脸庞就滑了下来,这是自谢尘的大哥谢蕴过世之后,她第一次流露出这般激烈的情绪。
    “我父亲今早来府上,在我面前跪着求我,我家就我大哥这么一个儿子,家中还指望他延续香火,妄之,你看在你大哥的情分上,你救救他好不好?”
    谢尘看着她哭的伤心,将手收了回来。
    “大嫂何必如此。”
    他轻叹一声:“大嫂既已嫁入我谢家,便是谢家人,周家的事情,大嫂还是少些插手为好。”
    周氏听出他话中的意思,脸色煞白下去,肩膀不自觉的颤了起来。
    今早她父亲来的时候说过,若是谢尘不愿出手帮忙,她那兄长定是活不了了,周家这一辈就这么一个儿子,若是没了,那她就是周家的罪人。
    想到自己老父亲涕泪横流的哭求,母亲以死相逼的模样,她浑身颤抖着跪伏在地上:“三弟,求你,你救救我们周家吧。”
    谢尘神色淡淡道:“大嫂,我让人送你回去,喝点安神汤好好休息一下。”
    说完,他转身便要回到桌案前,却被周氏猛地拽住衣角。
    谢尘轻皱起眉,转头看了一眼,却见周氏扬起脸,眼眶哭的发红,里面却透出了十分的决然。
    “谢尘,我想和你做个交易。”
    谢尘看着她,饶有兴致的道:“说来听听。”
    周氏从地上爬了起来,深吸一口气道:“我知道一件事,是关于你大哥谢蕴的。”
    谢尘转着墨玉扳指,眼睛微微眯起,等着她的下一句话。
    周氏看着他,缓缓道:“你大哥在与我成婚之事便已患有臌症,大夫说他活不过三年。”
    谢尘在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仿佛被什么东西重重锤在头顶,他有些没反应过来般的轻声问:“你说什么?”
    可周氏却看的分明,这瞬间,他的眼神猛地森寒冰冷,透出如有实质的冷锐锋芒,仿佛能将对面的自己穿透。
    她知道如果谢尘知晓了真相,整个谢家怕会陷入血雨腥风,可是她顾不得了,为了她的家族,她没有别的选择。
    强压心中的恐惧,她将守了十几年的秘密说了出来。
    “你大哥早就患有臌症,若不然也不会娶了出身不高的我,只是老爷和老夫人一直秘而不宣,那年你中了会元落水,你大哥去救你,回来后没多久病逝,对外说是因为风寒,实则是他的臌症恶化严重,实在撑不住了。”
    周氏嘴唇轻颤着,说完这一长段话,便看见对面的谢尘已经转过身去,只能瞧见他冷肃的背影。
    “你有证据吗?”
    谢尘声音冷的仿佛能结冰。
    周氏咬牙道:“你先答应能救我兄长,我这里有当年给谢蕴诊治的大夫现在的下落,只要我兄长无事,立刻便交给你。”
    说完这句,周氏忐忑的等着,一颗心提到嗓子眼,生怕谢尘不同意。
    半晌后,才听到他的声音。
    “好,我答应你。”
    周氏一颗心落了回去,瞬间瘫软在椅子里。
    三日后,周吉回了周家,谢尘则从周氏那里的得到了那位曾经诊治过谢蕴的大夫的下落。
    大理寺,邢堂。
    “我就是个大夫,只会瞧病,别的我是真的不知道啊,求大人饶命啊!”
    鬓角微白的老者看着四周瘫软在地,吓得浑身发抖。
    谢尘看着他,淡淡道:“我问你答,若是有半句不实,你余生便只能在牢里过了。”
    老者连道不敢。
    “十五年前,你可曾给谢府的大少爷谢蕴看过病?”
    老大夫回想一下,答道:“老朽确实给谢家少爷瞧过病,不过不是十五年前,老朽从靖安二十二年就开始给谢家的大少爷瞧病了。”
    谢尘闭了闭眼。
    靖安二十二年,正是他被谢蕴从道观领出来那一年,那年他九岁。
    他压下心中情绪,声音平静的接着问:“那谢家大少爷得的是什么病?”
    老大夫这次连回想都没有,直接答道:“是臌症,我为谢大少爷看了几年的病,用了很多法子,多少好药材都填进去了,唉——”
    老大夫叹息一声,“那谢家大少爷年纪轻轻的就患了这么个不治之症,后来好像还娶了妻子,不过也就挺了五年,那家老夫人还嘱咐我千万不能把谢家大少爷的病说出去呢。”
    谢尘听到了自己最想知道的事,脑中却只是轰然作响。
    他握着墨玉扳指的手用力之下,青筋暴起。
    所以,从来没什么为了救他所以落水受寒送了性命。
    所以,他被从道观带出来,也不过是在谢家知道谢蕴患了不治之症后的无奈之举。
    那当初他会试之后落水,是不是也是被人安排的,只为了让自己背负上兄长的性命,被人用愧疚拿捏一辈子?
    谢尘闭着眼,无数往事从眼前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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