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廷绍冷嗤一声:“她明显是不想和谢尘那家伙回去,不然岂会自伤手臂。”
    “那又与你何干?”
    莫廷绍明显一僵,之后默然不语。
    莫夫人叹了口气,准备开始给这个自小就是个犟种暴脾气的便宜儿子讲道理,却忽然听他出声。
    “我想娶她。”
    “什么?”莫夫人觉得自己好像听错了,许是今日事情太多,搅得头晕糊涂了。
    莫廷绍看着她目光灼灼的道:“母亲,我想娶她。”
    ·
    谢尘出了定远侯府的门,下台阶的时候竟然趔趄了一下,还是站在一旁的宋昌扶了一把。
    一直等在侯府门口的李滨连忙上前,只见谢尘脸色难看的要命。
    宋昌也瞧出来他不对劲,不敢多说,便拱手告辞了。
    李滨将他扶上马车,心里多少知晓这是没能将人带出来,三爷心中不一定憋了多大的火,也不敢多言,自去外面驾车。
    只留谢尘坐在马车里,闭眼听着外面街市熙熙攘攘的热闹叫卖声。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一十六章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出了白歌的院子, 莫夫人直接将莫廷绍拽到自己院子的堂屋里,神情严肃的问。
    刚刚莫廷绍的那一句“我想娶她”一出口,当时就把她惊到了, 虽然是在院子中,白歌应该听不到,周边下人也离得挺远,但莫夫人还是不放心的将人拉到自己屋里, 有嘱咐婢女去守着外面, 这才认真的开口问。
    “不是都和母亲说了, 我想娶她。”
    莫廷绍姿态放松的斜坐在圈椅里, 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只棉帕慢条斯理的擦着自己的佩刀。
    莫夫人眉头蹙起, 斜眼看他。
    “你莫要唬我,我这是正经问你,那白歌姑娘确实相貌出众,性子也有些韧性, 可她那身份明摆着是个大麻烦,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莫廷绍一手握着佩刀将其翻了个面,细细看着刀背上的血槽, 用棉帕轻巧细致的擦了擦:“正因为是个大麻烦,才有意思不是么?”
    莫夫人有些不悦的拍了一下桌几:“阿绍!她有了那谢尘的骨血, 这事怎能儿戏!”
    莫廷绍这才放下棉帕, “唰——”一声,利落的将刀入鞘。
    他抬起头, 神色多了几分认真。
    “那又如何, 母亲觉得我是会在乎这种事情的人?”
    他顿了一下又道:“我这克妻的名声在外, 不一定哪天又要上战场, 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与父兄一样死于边野, 马革裹尸,就算真有哪家姑娘不怕我这名声,我也怕牵累人家,这些年母亲的辛苦,我是看在眼里的。”
    莫夫人本来满腔的不悦与怒意在听到莫廷绍这最后一句话时,忽然就卸了下去,变成酸涩的柔软。
    她知道,莫廷绍是在心疼她,年纪轻轻的就开始守寡,连个自己亲生的儿女也没有。
    他是怕自己有一天与父兄一般突然死在战场上,连累妻子也孤零零的守一辈子。
    她忽然眼眶就有些酸,却还是嘴硬的骂道:“浑说什么,哪有人这么咒自己的,我瞧着你这两年仗打的越来越顺,皇上又器重你,谁嫁给你不是高攀!”
    莫廷绍笑了笑,也不与继母辩驳,只是接着道:“而且我看小鸢极喜欢她,她如今有了身孕,又不想与那谢妄之回去,还算是有些气性的,可也确实没个出路,我娶了她,给她和这孩子一个名分,若是有一日我回不来,小鸢也有人照顾,也有个兄弟姐妹互相依仗,这不是相互成全了?”
    莫夫人怔了一下,倒没想到莫廷绍还有这一层意思,想到因莫廷绍一直无子而虎视眈眈的莫家旁支,忽然觉得若是白歌真能生个儿子继承定远侯的爵位也不错,没人知道的话那就是她莫家的孩子,将来能给莫小鸢撑腰的兄弟,怎么着也比过继旁□□些不要脸家伙的孩子强。
    想到这,她竟也有些心动了。
    “只是——”莫夫人语气有些犹豫,“我今天瞧着谢尘那样子,也不像是不在乎白歌的,你若要娶她,会不会得罪了那谢尘?”
    莫廷绍扬了扬眉,嘴角翘着笑道:“就是要得罪他。”
    莫夫人诧异的看过去,问道:“为什么?”
    莫廷绍解释道:“去年昌王与北面鞑子勾结叛乱一事上,谢尘与我合作颇为默契,在皇上眼里我们怕是互有往来的,当今圣上是个多疑的,不然也不会在皇子们还尚且年幼之事,就着手清理外戚。”
    他说着,眸中似乎带了点无奈:“若是朝中文臣之首与手握重兵的武将相交甚笃,那被忌惮的只能是武将。”
    莫夫人听完,敛容严肃道:“你的意思是,你想利用此时与谢尘反目,好让皇上放心。”
    莫廷绍看向莫夫人,道:“今日若不是宋昌在,我何苦与谢尘切磋什么,不愿让他见人,我不出面就是。”
    莫夫人这才恍然,原来是要借宋昌之口将两人不合之事传进皇上的耳朵里。
    “不过这谢妄之确实有两下子,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他眼中有激赏之色:“他那人做事手狠心黑,若是真在战场遇到,我还真就有些怵他这样的。”
    莫夫人没奈何的轻叹口气,道:“你心中自有一番成算,我也没法多说,只是万一那谢尘到时候真恨上你,事情闹大了,他毕竟在朝中权势颇大,又得皇上宠信,就怕竹篮打水一场空不说,还倒沾了一身泥。”
    莫廷绍意味深长的笑笑:“那就要看白歌自己的了。”
    ·
    “所以,莫侯爷是有意与您在宋大人面前比这一场?”
    莫妄斋中,李滨小心的将金疮药洒在谢尘小臂的伤口上,再用纱布细细的裹好,一边问道。
    谢尘微阖着眼,似在思考,又似在休憩养神。
    “我是掐着时间到的定远侯府,之所以没在她们回白云寺的路上截莫夫人,也多少有在宋昌与定远侯冲突的意思,莫廷绍若是个聪明人就会拦我一拦。”
    “只是没想到——”
    他睁开眼,眸色极冷:“瞧他那样,应该不仅是作态了。”
    “他还真是在觊觎旁人的东西。”
    李滨欲言又止,谢尘自定远侯府回来后就有些烦躁,见他模样不耐道:“说。”
    他这副神态,李滨更是陪着小心的道:“是徐威那边回话,找到小招那丫头了,就是不知道是带回来,还是——”
    这话说的听起来有些奇怪,但李滨也实在没办法,他听说白歌有了身孕,那小招是个她身边伺候惯了的,若是人一时在定远侯府回不来可怎么办?
    谢尘看着自己小臂上的纱布,神色愈发阴沉,却又透出一种烦躁不安来。
    眼前不断闪过她干脆利落的动作,划下瓷片的手没有半分犹豫,那种果断谢尘至今想起来仍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她对他狠得下心,对她自己也狠得下心,他却狠不下。
    他恨不得将她整日捧在心间,舍不得她受半点儿罪,可她却将他的心意弃如敝履。
    谢尘看的分明,她那时眼中的快意之色,像是无声的嘲笑他。
    “你瞧,你越是在乎的我偏要破坏,这样便能让你痛了。”
    他有些无力的垂下那受伤的小臂,回想她说的那些话。
    难不成他在乎她的身体,在乎她的性命,便是不把她当人看,当物件了?何其荒谬!
    正是因为太过在意,才会如此小心翼翼,才会视她的生命唯首位。
    瞒着她也是因为知道她总是伤心于之前那个未出世的孩子,怕她会为了一点所谓的慈母之心罔顾自己性命,他到底何错之有?
    谢尘真的想不通,这种困惑甚至让他开始真的质疑自己。
    直到许久没得到回应的李滨又硬着头皮问了一遍,谢尘才从煎熬的思绪中缓过神来。
    良久,他声音冷涩的道:“把人送到定远侯府吧。”
    李滨略有些意外的抬眼看了他一眼,却只觉得他苍白冰冷的似一尊雕塑,只是幽冷的黑眸中有微弱的水光闪动。
    ·
    见过谢尘的第二日一早,莫夫人便又来了,只是这次她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小招!”
    白歌看着莫夫人身后熟悉的人,欣喜惊呼一声。
    小招也是激动的不行,小步奔到了白歌身边,对着她又哭又笑的道:“姑娘,可算见着你了。”
    她一边叽叽喳喳的说话,一边又不断打量白歌:“姑娘你怎么样了,我听说你受伤了?”
    正说着,一眼瞧见了白歌手腕上隐约露出缠着的纱布,顿时急的要掉泪:“哎呀,姑娘你这手臂上是怎么了!”
    白歌连忙安抚她:“没事,没事,不过是被碎瓷片割伤了个小口子,不是什么大事。”
    小招这才勉强算是松口气的道:“谢大人一早派人送我来侯府照顾姑娘,吓得我还以为姑娘出了什么事。”
    白歌愣了一下,才道:“你从谢府来的?”
    小招点头说道:“我本来被裴公子派人安排住在离庄子不愿的村舍里,结果前日被谢大人属下叫徐威那个给捉到了,昨日被送回谢府了。”
    说到这,她犹豫了一下,才道:“姑娘,谢大人送我来这照顾你,咱们以后都不回去了吗?”
    白歌沉默了片刻,没有说话。
    她其实没想到谢尘会把小招送来侯府照顾她,这种态度无疑是默认她暂住在侯府了,以她对谢尘的了解,实在与他往常那种强硬的行事作风不符。
    下意识的摸了摸手臂上伤口的位置,莫不是昨日当真把他吓住了,她暗暗想。
    “咳咳——”
    莫夫人掩着帕子轻咳一声。
    白歌顿时从沉思中清醒过来,对小招道:“这些事日后再说吧。”
    小招也明白不好当着人家定远侯母亲的面前闲聊,点了点头。
    莫夫人顺势道:“小招姑娘刚来不如先随知秋去安顿一下,我正好与你家姑娘有些话要说。”
    小招看向白歌,见她点头后,就跟着莫夫人的婢女知秋出去了。
    莫夫人见屋中再无旁人,便走到白歌身边坐下,也没急着开口。
    白歌见她不言语,便主动给她倒了杯茶递过去。
    “夫人是有什么话要与我说,夫人但说无妨,我承侯府大恩,无论何事夫人都不必顾忌。”
    她神态平静,语意柔和,仿佛是看出来莫夫人的犹豫,很清楚的道明了自己的立场,这是不愿给侯府添麻烦的意思,如果定远侯府顾忌谢尘不愿再收留她,她也不会怨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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