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言正成了侯爷,赵大娘寻思着,那些达官显贵可都是要三妻四妾的,方才大军路过楼下,言正还接了樊长玉给的发带,想来是对樊长玉有感情的,但不知这情分,到了哪个度。
    樊长玉听了赵大娘的话,想的却是,当初的入赘本就是二人协商好了假入赘的,便点了头。
    赵大娘一听就急了,她道:“就算当初入赘是假的,可你同他那也是患难时做了夫妻的,如今同富贵了,还能散了不成?”
    樊长玉终于听明白了赵大娘想问的意思,想到那天晚上谢征说的想聘她为妻,脸上又有点烧得慌,她道:“您想哪儿去了。”
    锦州背后的真相一日未查清,她外祖父便一日不能洗刷冤屈。
    唯有替孟家平冤昭雪了,她才能以孟家后人的身份,堂堂正正同谢征在一起,也才能慰外祖父和爹娘的在天之灵。
    但朝堂局势诡谲,赵家老两口都是淳朴的性子,樊长玉同他们说太多了,他们也不懂,只会平白惹得他们担心。
    她道:“您就别担心了,他不是那样的人。”
    有了樊长玉这话,赵大娘就把一颗心又放回肚子里了。
    凯旋大军已去了午门前等候宣见,街头喧喧嚷嚷的人群也慢慢散去。
    樊长玉两老两小还有谢七谢五几人回进奏院。
    路上长宁看到捏糖人的又闹着要去买,樊长玉便带着她和宝儿去买糖人,谢五跟着同去,以免发生什么意外好第一时间帮忙。
    谢七负责驾车,则跟赵家二老一道留在了车上。
    饶是逛了多次,赵大娘还是忍不住一路打起车帘子看,为京城的繁华咋舌。
    眼瞧着樊长玉她们买糖人还得有一会儿,她寻思着快过年了,得去扯几尺红布,给几个孩子一人缝一个装压岁钱的大红荷包,便同谢七招呼一声后,去了不远处一处卖布匹的摊位。
    赵大娘正挑料子挑得眼花缭乱呢,忽听得边上几个妇人一边挑拣布料,一边议论起谢征:“听说了么,武安侯进城时,收了一位姑娘扔给他的帕子,也不知这京城哪家闺女能得这好福气!”
    另一个妇人接话道:“前半刻钟整条街围得水泄不通,谁知道那帕子是哪家姑娘扔的,再说了,也不过一张帕子,武安侯何等身份,约莫只是顺手接了,又怕当街丢掉害人家姑娘失了颜面,这才收着了。”
    “诶?丢的是帕子么?我怎听说是发带?”又一个妇人道:“帕子在那场面能收,发带可就不一样了,要我说啊,武安侯约莫真是中意哪家姑娘了。”
    最先说话的妇人道:“整个京城称得上才貌双全的,也就李太傅家的幺女了,听说那官小姐二八年纪了,婚事还没订下,指不定就是在等武安侯呢!”
    赵大娘原本是不愿掺和几个妇人的谈话的,可听到了后面一句,手上的料子都挑不下去了,朝那几名妇人道:“那发带是我闺女的。”
    几名妇人闻言瞥了赵大娘一眼,忽地齐齐以绢帕捂嘴笑出了声。
    赵大娘身上的衣物料子虽算不得差,但也同富贵人家家中的老太太不沾边,加上她长宁劳作,一双手也粗糙得厉害,说话还有着外乡的口音,几个妇人谁都把她当回事。
    其中一个倒是戏谑问了句:“大娘您家闺女多大了?”
    赵大娘算着樊长玉的生辰,答:“快十七了。”
    此言一出,几个妇人又掩唇笑了起来,眼神交替间,全是看笑话的意味。
    那妇人道:“十七的老姑娘扔个发带,还能被武安侯给捡起揣怀里?大娘,您家那姑娘是生成了个天仙啊?”
    这些人虽出口不带一个脏字,可那言行举止间的轻蔑戏谑,赵大娘若是察觉不到就怪了。
    她听到樊长玉被这群人讥嘲心口就堵得慌,扯着布头的手都用力了些,瞪了几个妇人一眼道:“我家闺女不是天仙,但是个保家卫国的女将军!”
    越说越离谱,几个妇人只觉遇上了个满口胡话的疯婆子,其中一人扔下手中的料子道:“这是疯癫了不成?莫同她挨太近。”
    言罢像是怕赵大娘会伤到她们一般,齐齐退远了些。
    小贩一见没了生意,加上也听见了赵大娘那些话,直接把赵大娘手上的布料抢了回去,骂道:“你个疯婆子,别来祸害我生意。”
    赵大娘虽和善,但也不是个任人欺负的软骨头,当即就冲那小贩骂道:“你个小子,好生没道理,我买你的东西,你还骂上人了?大家都来评评理,这人当街欺负我一个老婆子,还有没有王法啦?”
    小贩也没料到这看似好欺负的老太婆是个硬茬儿,眼见不少人都围观了起来,慌忙解释道:“是这老婆子疯疯癫癫的,一会儿说武安侯接了她闺女的发带,一会儿说她闺女是个女将军,这会儿又在我铺子前撒起泼来了!”
    赵大娘叉腰怒怼道:“我闺女怎么就不是个女将军了?”
    小贩一听赵大娘自己应声,激动得不得了,赶紧冲围观的众人的道:“大伙儿都听见了,是这疯婆子自己在发癫吧?大胤能被称一声将军的女将,也就云麾将军一位,难不成你闺女是云麾将军?”
    他话音一落,众人指指点点的戏谑声也四起。
    “当真是个疯婆子吧?云麾将军那等女中豪杰,会有个这等上不得台面的娘?”
    赵大娘也是被那小贩赶客又被指着鼻子骂,给气蒙了才同小贩吵嚷起来的。
    一听到这话,她便已后悔同这些人吵起来了,樊长玉毕竟是在朝为官的,她此举便是没给樊长玉带去了麻烦,让樊长玉丢了人,她心中也自责。
    赵大娘道:“我是她邻家大娘,那是我看着长大的闺女!”
    说罢就想离开,奈何人群围得水泄不通,围观的人看出她是嫌丢人想走了,哪肯放她离开。
    其中一个獐头鼠目的小胡子男人更是大声讥嘲道:“哟,你只是云麾将军邻家大娘啊,我还说我是她叔父呢!”
    众人皆是哂笑。
    人群外忽传来一道干练飒气的女声:“大娘,您还没选好料子?”
    纷嚷的人群忽地一寂,大伙儿自动让出一条小道,朝后方看去。
    只见后方站着一身量高挑的女子,女子左手抱着一个拿着糖人儿的女童,右手牵着一个拿冰糖葫芦的男娃娃,两个娃娃脸上都带着街头卖的花脸面具,乍一眼瞧去,还以为是双胞胎。
    樊长玉骤然被这么多人盯着,心头还有些怪异。
    她给长宁和宝儿买完糖人后,回马车前听说赵大娘买布匹去了,但迟迟没回来,又见这边围了不少人,才过来瞧瞧是怎么回事。
    怎料她一出声后,众人都是面色各异地看着她,赵大娘脸色则瞬间难看了起来,她上了年纪腿脚本不太好,这会儿却几乎是一个箭步冲过来,抱起俞宝儿就对樊长玉道:“快些走!快些走!”
    樊长玉一脸莫名,但还是抱着长宁跟上赵大娘往马车处去了。
    围观的人群里这才有人小声道:“那好像……真是云麾将军?”
    有人附和:“没错,就是云麾将军,前些日子蓟州的将军们进京的时候,我在城门口见过她,她当时骑着高头大马,就跟在唐将军后面,可威风了!”
    这话一出来后,围观的众人诡异地又陷入了一片沉寂。
    好一会儿,才有人小心翼翼地道:“所以……武安侯揣怀里的那条发带,真是云麾将军的?”
    铺子前的小贩和先前买布料的几个妇人皆是一脸见了鬼的神情。
    谁知道一个外乡老婆子抄着一口不太流利的官话说出来的奇葩之言,竟然是真的!
    紧跟着又有人弱弱出言:“云麾将军带着的那对龙凤胎,该不会……就是她同武安侯的吧?”
    众人齐齐咽了咽口水,他们今日这是无意间撞破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小贩从一脸懵逼中反应过来后,抱起几匹布料拔腿就去追樊长玉和赵大娘,边追边喊:“云麾将军,大娘!这几匹布是小的送您的!小的先前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勿怪!”
    赵大娘生怕给樊长玉招去祸端,扭过头凶神恶煞冲那小贩吼道:“她不是!你认错人了!”
    但怎么都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
    全程一脸懵逼的,大概只有樊长玉自己了。
    第143章
    一直到上了马车,谢七一甩马鞭,驾车离开那闹市后,赵大娘才长舒了一口气。
    樊长玉一头雾水问:“大娘,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赵大娘有些愧疚地道:“长玉啊,大娘糊涂,兴许给你惹出麻烦来了。”
    她把自己在布匹摊子前同人起争执的事说了,羞愧得头都没敢抬:“大娘也是听那几个妇人说那劳什子,言正接的发带是什么李府小姐的,这才没忍住一时嘴快,哪料到竟闹成了这样……”
    她一双满是老茧的手拢在袖子里紧了又紧,才看向樊长玉道:“我听人说,当官的很容易叫人弹劾的,这……这不会让人弹劾你或言正吧?”
    赵木匠也怕老伴儿这举动给樊长玉招去是非,当即就指了指赵大娘,数落道:“你啊你,都一把年纪了,逞个嘴快争什么?”
    赵大娘心中愧疚,被老伴儿数落了都没吭声。
    还是樊长玉道:“不是什么大事,大娘您别自责,只是未免节外生枝,今后还是莫要再为这样的事去同人逞口舌之争。”
    皇帝和魏严,乃至李家都早已知晓了她同谢征的关系,谢征进城接了一名女子的发带的消息传出去,他们猜都能猜到是她。
    至于旁的,她和谢征早晚都会成亲的,叫百姓们知道了也无妨。
    比较麻烦的或许还是她“孀寡”的身份,少不得会有人觉着她配不上谢征。
    但觉着她配不上的那些人,纵使知道了曾经同她拜堂的也是谢征,还是会觉着她配不上。
    放在从前樊长玉或许会有些介怀。
    可经战场淬炼了这么久,生死她都看淡了,若还畏人言,那才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得了樊长玉这话,赵大娘方把一颗心彻底放回了肚子里,她连声道:“不了不了,以后都不会了。”
    马车平稳驶回进奏院,长宁见赵大叔和赵大娘都不怎么说话,坐在樊长玉怀里问:“阿姐,姐夫是不是也要去皇宫受皇帝封赏啊?”
    她记得那天阿姐进城后就跟着将军们一道去了的。
    樊长玉轻点了下头,答:“自然是要的。”
    需日日朝见皇帝的,是那些五品以上的京官。
    外召回来的臣子,除了帝王提前授意,只需待在进奏院或去衙署办理公务。
    樊长玉和唐培义这一批刚从西北战场上下来的将军,目前都还在赋闲中,估摸着年后皇帝才能给她们想好去处。
    但如今朝堂形式诡谲,龙椅上的那位自登基以来,就一直没什么实权,朝臣对天家的敬意,除却那些做纯臣的,也都是趋于表面,背地里依附魏严或李家,各分党派。
    小皇帝政绩平平,野心倒是不小,之前拉拢李家想扳倒魏严,哪料操之过急,魏严还没倒,就先让李家看到了小皇帝架在他们脖子上的那把刀,让李家转而同皇长孙齐旻合作。
    小皇帝现下只能再回头去寻魏严庇护,魏党和李党的斗法的输赢,约莫就在三司会审的魏严勾结反贼一案里了。
    樊长玉这些日子为了查随家究竟在当年的锦州一案中做了什么手脚,经常出入大理寺旁听审讯,试图找到魏严此番勾结反贼,和当年设计锦州惨案的相关线索。
    但三司会审的进度极为缓慢,等结案怕是得拖一两个月。
    龙椅上的变数,在数月后还未可知呢。
    长宁听到樊长玉的话后一双眼便晶亮了起来:“那皇帝陛下会赏姐夫什么啊?”
    这个问题叫樊长玉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谢征弱冠之年便已封了侯,论战功在整个朝堂再无其二,上回她跟着唐培义一同去金銮殿觐见时,皇帝话里有话地说要赐谢征九锡(ci)。
    朝臣们却噤若寒蝉。
    她当时便觉着奇怪,回进奏院后问唐培义九锡为何物。
    唐培义讳莫如深地答道:“自古以来,唯有天子封无可封了,才会赐臣下九锡,其中含纳了车马、冕服、乐悬、纳陛、斧钺、弓矢等九物,象征的是无上皇权。但历代被赐九锡的,都是不得善终的奸佞之臣。”
    眼下的朝廷是李党和魏党分庭抗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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