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出沈梦遥所料,芸儿脸色自然,丝毫没有一个古代女孩子相亲时该有的羞涩,而是大大方方站在玉珍嫂子面前,眼睛不住地打量着另外三人。

    即便只是这样看看,天生内向的王孟魁已经招架不住了,原本黑红的脸膛更加红了,额头上也开始冒汗。

    费老爷和费嫂子毕竟是过来人,知道小伙子不好意思了,于是嗔怪女儿:“芸儿,别只管盯着人家看了,看得人家都不好意思了。”

    芸儿无所谓地走开两步,坐在椅子上:“我只是好奇玉珍婶子怎么带了这么多人来。”

    玉珍嫂子急忙接口道:“哦……他们是我村里的街坊,今天一块儿上县城买些东西。刚好搭了个伴儿,也不好意思将人家丢在街上,所以一并带了过来。”

    芸儿点头道:“原来如此。那么,爹爹,娘,客人我也见过了,那我就先下去吧。”

    费老爷一瞪眼:“你玉珍婶子好容易来县城一趟,你却打个招呼就走,亏她以前还那么疼你。”

    芸儿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乖乖地站在母亲身旁不吭声了。

    沈梦遥知道,芸儿并不是对玉珍嫂子没有礼貌,刚刚打了声招呼就要走,而是因为客人中有两个年轻男子。芸儿虽然是个大方活泼的女孩子,可突兀地面对两个男子,而且都这么年轻,还是有些不自在的。而玉珍嫂子和费老爷两口子并没有认为刘铮出现在这里很突兀,因为按辈分来讲,刘铮与玉珍嫂子平辈儿,算是芸儿的长辈,看上去又斯斯文文的,再说人家是两口子一起来的,所以并没有特别忌讳。贺州这个地方,地处偏僻,再往北一点,就有很多游牧民族。那些游牧民族不甚讲究男女之大防,而且也与贺州城里的百姓通商,甚至交朋友,通婚的倒极少,因此,久而久之,游牧民族的一些习俗会不知不觉渗透到贺州,使得贺州人也具有了一点点北方游牧民族的豪放。这里的女孩子,如果想去学习骑武功,父母大多也不会反对,因此,倒比中原和南边的女子爽朗洒脱。

    因为芸儿也在场,费老爷和费嫂子暂时不便询问王孟魁家的具体情况,只得随便与玉珍嫂子寒暄,问了些今天是否雨水充足、麦子的长势以及他们所熟知的河湾村的几个人的现状。得知六叔家的大女儿英子下个月就要嫁给一个臭名昭著的恶棍,他们不觉叹息起来。

    费嫂子说:“英子那孩子我见过一次,模样那样俊俏,嘴巴也甜,怎么他的爹娘就油蒙了心,舍得让她嫁给那个祸害?”

    沈梦遥说:“谁说不是呢?我们还特意去找过族长,想让他主持一下公道,可是这毕竟是家务事儿,族长不好管得太多。”

    费嫂子见沈梦遥说话口齿伶俐,不由得喜欢道:“这小媳妇儿倒是快人快语。对了,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呢。”

    玉珍嫂子一拍脑袋:“哎呀你看我都糊涂了。这是沈姑娘,这是刘大兄弟。”

    费老爷打眼一望,觉得刘铮像个读书人,于是敛容道:“原来是刘公子,失敬失敬。”

    刘铮急忙站起来一拱手:“不敢,不敢,费老爷客气了。”

    沈梦遥注意到,芸儿的眼睛往刘铮身上瞟了一下,但很快就移过去了,继续若无其事地站在母亲身旁。

    几个人继续寒暄,沈梦遥还讲了两个笑话,逗得费老爷和费嫂子哈哈大笑。见气氛融洽,再加上不能辜负了玉珍嫂子的重托,主要是玉珍嫂子借给他们一百多斤粮食,刘铮的话也多了起来,谈了一些各地的风土人情——都是他当王爷的时候游山玩水的经历——听得大家如痴如醉。

    主角之一王孟魁也不再那么紧张了,神情快活地看着大家,当然,看得最多的是水葱儿似的芸儿。但是芸儿好像没有注意到他似的,只管盯着嘴巴一张一合的刘铮。

    沈梦遥不得不承认,尽管被流放到了这个贫瘠的地方,可刘铮与生俱来的那种贵族气质还是无法磨灭的。尤其是今天穿着长衫,显得无比的优雅,无比的洒脱。再加上人家本来就饱览了大周国的大好河山,并不是胡吹,所以讲起各地的山水风情来,简直如滔滔江水一般绵延不绝,以至于沈梦遥都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打完这个很长的哈欠,沈梦遥突然一错眼,居然发现芸儿已经被刘铮的演讲深深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她面色绯红,有些痴痴地望着俊逸的刘铮,似乎忘记了其他人的存在。

    沈梦遥太熟悉这种眼神了。尽管没有交过男朋友,可毕竟有过心仪的男孩子,当遇到心仪的男孩子时,她就是用这目光看着人家的。

    沈梦遥心里“突”的一下,暗暗叫苦。费老爷费嫂子两人娇惯女儿,不敢明说是相亲,却使芸儿不知不觉中产生了误会。

    正想着怎样挑明刘铮和王孟魁的身份而又不至于让大家尴尬,当然,主要是叫芸儿明白,却见费家大儿媳妇走进来:“爹,娘,饭已经准备好了。”

    费老爷和费嫂子立刻站起身来:“那这样吧,我们边吃边聊。”

    玉珍嫂子客气道:“那怎么好意思啊?”

    费老爷和费嫂子说:“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只是不要嫌弃我家的饭菜就行啊。”

    玉珍嫂子嘴里说着:“怎么会呢?”一只脚已经迈出了门槛。

    沈梦遥和刘铮有些傻眼。来的时候,玉珍嫂子没说要在费家吃饭啊。不过,双鹤县离河湾村很远,他们赶到的时候,也已经不早了,吃个午饭也属平常,所以也就既来之则安之,跟着玉珍嫂子走出了房门。

    吃饭的时候,费嫂子和芸儿、还有费家大媳妇儿都没有出现。面对费老爷的热情邀请,沈梦遥说:“还是等一下费嫂子她们吧。”

    费老爷却说:“不用等了,我们先开始,一会儿她们就来。”

    沈梦遥心里嘀咕着,别不是趁这会儿功夫,费家婆媳两个在闺房里面征求芸儿的意见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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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芸儿的绣房里,费嫂子和费家大儿媳妇儿一左一右坐在芸儿身边。

    大儿媳妇悄声问低着头摆弄帕子的芸儿:“妹妹,你觉得怎么样啊?”

    芸儿含羞带笑,也不说话。

    费嫂子又问:“孩子,今儿的事情,是我和你爹事先瞒了你,可也是怕你难为情。所以呢,先让你见了见人,让你有个大概的印象,如果你觉着烦,那我们也就只当招待几个普通的客人罢了。现在,人也见了,你觉着如何?要是觉着不好,那我和你爹就回绝人家,免得拖泥带水惹麻烦。”

    “没有不好!”芸儿突然站起来,冒出这么一句。随即又意识到自己态度过于急切,像是赶紧要嫁掉似的,于是红着脸,将头埋得更深,轻轻说了一句,“我没觉着不好啊。”

    大儿媳妇儿一拍手:“娘,您听见了没有?妹妹说了,没觉着不好,那就是觉着好的意思了?看来,玉珍婶子这个侄儿,还是很不错的。”

    芸儿扑闪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原来他是玉珍婶子的娘家侄儿呀!”

    费嫂子说:“是啊。你玉珍婶子的娘家,可是他们村最富裕的人家。本来呢,我和你爹打算给你在县城找个人家,可是你爹总觉得县城里的小伙子,油嘴滑舌的多,踏实稳健的少,倒不如庄户人家来得实在。你玉珍婶子的侄儿,虽然父母早亡,可这些年来,因为他大伯帮着料理,也积攒下了不少家业,你嫁过去之后,不愁吃穿,而且,还不用受公公婆婆的气,一过门儿就能当家作主,这再好不过了。”

    一旁大儿媳妇笑道:“娘也说得太离谱了。难道公公婆婆个个都是要吃人的老虎呀?那我的公公婆婆,不是很好吗?”

    费嫂子轻轻打了一下儿媳妇的手:“就你嘴能说,整天哄得我跟你爹笑得合不上嘴。人和人是不一样的,有的公婆心疼媳妇儿,可有的公婆就会拿媳妇儿当做牛马,你呀,遇到我和你爹这样的公婆,你就偷着笑去吧。”

    大儿媳妇儿说:“娘说的也是。记得我当初要嫁过来的时候,我娘搂着我哭得那叫一个厉害呀,生怕我离了娘家会受委屈。还跟我说,到了婆家,不比做女孩儿的时候可以任,凡事都要三思,能忍让时且忍让。可偏生我运气好,公婆拿我当亲闺女,我也算是烧了高香了。所以,妹妹的婚姻大事,是万万马虎不得的,依我看,就算是家境不太富裕也不要紧,要紧的是嫁过去之后不能受气。”

    费嫂子点头道:“所以说呢,玉珍婶子的侄儿我看是最合适的了。家境殷实,虽然不是奴仆成群,可好歹家里还雇着几个长工。男方家虽然在乡下,可实际上比很多城里人都富裕呢,我们可不能小瞧庄户人家,人家那叫深藏不露。而且,芸儿嫁过去之后,就可以自立门户,这个,我们事先问过你玉珍婶子的,玉珍婶子说,他大哥的意思是,孟魁一成了家,就分出来单过。他大伯也是个老实人,不会昧下侄子的家产。”

    芸儿不乐意地嘟着嘴进话来:“娘,看你说的,好像我明天就要嫁过去似的。”

    费嫂子和儿媳妇儿呵呵笑道:“看看,看看,害羞了吧。当然不是明天就嫁,今天只是相亲,后面的事情还多着呢。”

    大儿媳妇儿打趣道:“妹妹可别着急啊,早晚你会做新娘子的,到了那一天,嫂子给你好好打扮,保管你赛过七仙女儿。”

    芸儿又羞又恼,追过去要打嫂子。

    费嫂子急忙阻拦:“好了好了别闹了,我下去陪客人啦,你们两个不许大声说话,免得让客人听见了,说我们家的女孩儿没规矩。”

    姑嫂两个抿嘴相视一笑,总算是安静下来。

    第四十四章 相亲(二)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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