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驶向熟悉的林间小道,宋怀玉困乏地靠在角落连打了好些个呵欠。
    “明明昨晚睡得挺早的,怎么会这么累?”
    她在肩上捶捶打打,四肢酸得厉害,尤其大腿根那儿,酸得像她剧烈运动了整晚。
    “果然还是没法儿适应宫里的床...”
    宋怀玉实在是困得不行,干脆将上半身倒在铺设软垫的长椅上小寐,虽然马车颠簸,但她也确实是困乏至极,不多会儿马车里就响起她均匀绵长的呼吸声。
    ...
    “陛下今日瞧着心情极好。”
    孟承霖守在宋清风身侧,发现她从早至今,乃至下了朝后,嘴角总是上扬着,眸中笑意深达眼底,不似平常面对那些朝堂百官时,眼中笑意孰真孰假,一眼便知。
    宋清风闻言在棋盘上落下一枚黑子,稍稍收敛了几分笑意,撑着下巴眺望湖中涟漪:“得了趣事,自是开心。”
    她红艳的薄唇弯起愉悦的弧度,孟承霖却垂下眼帘,隐起神色中的落寞。
    当年母亲送他进宫,想要靠他讨得陛下欢心,届时他荣得盛宠的话,可以向陛下求得母亲晋升官职,如今几年过去了,期间母亲因卷入私铸铜币一事被下大狱,自己想了许多法子都没有办法将母亲从狱中捞出来,其中便包括了自己最为不齿的下药,企图用一夜春情来讨得她的欢心,好将母亲救出来。
    可那日,她即便被下了药,也抵死不碰他,生生泡了整晚的冰水减退药效...
    多年以来她未曾碰过自己一回,想来陛下也许真的不爱男子...
    孟承霖回忆起前日经过宁安宫时,无意瞥见半开的窗棂里,贵为女帝的她竟满目柔情地为那位与她有几分相似的宋姑娘绾发,那神情,是他未曾见过的深情温柔。
    “你在想什么?”
    宋清风打断他,朝他望了眼。
    “没在想什么,陛下。”
    孟承霖摇头。
    “快到中秋了,想你也许久未与家人见面了,届时朕许你三日归家探亲。”
    宋清风落下最后一枚黑子,起身理理裙衫,湖面秋风穿亭而过,孟承霖鼻尖微微翕张,被风中源自她身上的馥郁花香勾动心房。
    “多谢陛下。”
    之后,宋清风回了书房,遣走了侍卫与贴身侍女后,从腰封里翻出一个小小的包裹凑到鼻尖轻嗅,清雅的馨香从小小的包裹里钻进腔孔,她坐进书桌后的椅凳,神态痴迷地将它贴在颊边轻蹭,时不时还会发出声满足的长长鼻息...
    ...
    漫长的颠簸后,宋怀玉总算被车夫安全地送到家门口,她扶着快要被颠散的腰,深吸一口乡下独有的清爽空气,迈着愉悦的步伐走向太阳底下那座属于她的异世小家。
    “放这么多辣子,你是想辣死我好独得妻主欢心是不是?”
    “不会做饭的人就乖乖闭嘴。”
    “不行,你少放点儿辣子!”
    宋怀玉隔得远远地就听见灶房里段思行跟仲彦景的吵闹声,眉眼间挂上几分柔软,加快脚下的步伐,待靠近院子,瞧见了田里正在拔除杂草的盛远,他还穿着那身洗旧的长衫蹲在田沟里,乌发用木簪高高束起,面向她的半边侧脸依旧温润俊秀。
    “阿远。”
    她小声唤道,盛远他猛地一僵,见她回来,双眸圆睁。
    “妻主,您...”
    “怀玉!!!”
    不等盛远从惊讶中回过神,一抹熟悉的身影朝她扑过来,险些将她扑倒在地。
    “阿景。”
    宋怀玉站稳身子,笑眼弯弯地抱住仲彦景的腰。
    “你不在的这几日我快要担心死了!恨不得闯进宫里把你带回家!”
    仲彦景像摇尾的大狗将脑袋埋进她的颈窝,卷曲的长发都被他蹭得乱糟糟,还差点把挂在脸上的面纱给蹭掉了。
    “我这不是还好好的吗?”
    宋怀玉拍拍他的背,踮起脚尖,视线越过他的肩头,与站在灶房门口的段思行四目相接。
    对上她视线的刹那,他有些不自然地将双手往洗旧的衣衫上蹭了两下,玉白秀气的面庞隐隐流露着重逢时的欣喜。
    再瞧瞧盛远,他从田里走了出来,钻进灶房洗净葱白指尖上沾染的泥土。
    “陛下可对你做了什么没有?”
    仲彦景握着她的肩头上上下下地仔细打量,并未发现她有半点伤痕,而且离开的这短短几日里,她的脸色变得极为健康,白里透着粉,脸颊也长了肉,瞧着容光焕发,惊艳无比,看着这张脸,他吞了吞唾液,彻底懂了‘秀色可餐’的意思。
    “...没,陛下待我极好。”
    好到连嘴巴都亲了,好到还差点在她身下失身。
    当然,这些话她并未如实告知,方才下了马车要给马夫车钱的时候,她才发现侍女给她放进马车的包裹里静静躺着几锭金子、一支玉钗、一只羊脂玉镯子,以及几支精致的发钗,也难怪她拎着包裹的时候觉得极重,感情不知是谁往包裹里塞了这么多东西。
    她左思右想,脑海里浮现宋清风的模样。
    能做出这些的,估计就只有她了。
    “那就好。”
    仲彦景闻言彻底放下了心。
    “对了,晚些时候我有些事想问问你。”
    宋怀玉道。
    “什么事?”
    他问。
    “届时你就知道了。”
    宋怀玉打了个哑谜并未直接回答,她拎着包裹走到灶房前的两人跟前,目光挨个儿扫过两人的脸,温声道:“思行你似乎又长高了些。”
    “是,是吗?”
    段思行果然是三人当中最年轻的那个,宋怀玉一句话就让他手脚慌忙的不知该放在何处,耳根泛红。
    “阿远,我不在的这几日辛苦你了。”
    宋怀玉张开双臂往他怀里钻,娇嫩的面颊在他衣料粗糙的心口处蹭了几下。
    既然有人送了几锭金子给她,那她就用这几锭金子去寻个好住处举家搬走,到时候若是还有余钱,就给他们仨购置些新衣新鞋。
    “都是我该做的。”
    盛远还是这般温柔细心体贴,知道她这一路颠簸得难受,于是又缓缓道:“妻主,舟车劳顿,您先去歇会儿,阿远为您做些吃的吧。”
    “我去做吧。”
    段思行沉沉地望着盛远怀中的宋怀玉,道。
    “好啊,我也想尝尝思行你做的饭菜。”
    宋怀玉从盛远怀中抬头,朝他柔柔地笑着。
    段思行还是不禁逗,一迎上她的笑颜,手忙脚乱地走进灶房平复胸腔中那颗跳得极快的心。
    “阿远,阿景,我们可以住上好房子了。”
    宋怀玉打开包裹,将那几锭金灿灿的金子与价值不菲的首饰暴露在他们眼前,盛远微微诧异,仲彦景则没有太大的反应,毕竟以前他也是个不差钱儿的主,这几锭金子放在从前,他吃顿酒,赏赏人就没了。
    “阿远,阿景,你们有没有想过离开这儿,去远些的地方?”
    宋怀玉还记得庄晏明在她熟睡时想杀人的念头,光是想想她都能起一身鸡皮疙瘩,而且她还得遵循逝去娘亲的话,离皇家宋氏远些才行,现在她所处的地方位于江南与江北的交界地,要是真的离开,她想去江南定居。
    “为何突然想要离开了?”
    仲彦景不懂,这儿虽偏僻贫穷了些,但只要有她在身边,他也觉得无所谓了,眼下她想离开此处,那说明她在宫中还是遇到了什么事...
    “我都听妻主的,您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宋怀玉期待极了,若是能在江南买下一套白墙青瓦的宅子,那到时候还能在镇子上开家小食铺子,若是以后这几锭金子用完了,倒也不用怕举家喝西北风了,顺便还能欣赏欣赏烟雨朦胧里的江南风光。
    “那等过了中秋,咱们就出发吧。”
    算算路程,从长宁城出发到江南大概要日夜兼程三天左右,好在他们几个人的东西也不多,到时候租两个马车刚刚好,而且在宋清风的治理下,整个长宁基本上遇不到山匪,所以她才能放心的移居江南。
    “如此着急吗?”
    盛远道。
    “要不晚两日再走?”
    宋怀玉以为盛远是舍不得安居在长宁城的家人,补充道:“若是你担心安居于此的家人,那就...”
    “不,我的意思是为何妻主您突然想离开长宁城。”
    盛远摇头,问出仲彦景也好奇的问题。
    “...就是想换个地方生活。”
    她随意扯了个借口敷衍了过去,毕竟她总不可能把国师庄晏明威胁她必须离开这儿的事告诉他们,以免引起他们的恐慌。
    模棱两可的回答无非在两人,她突然要离开长宁城,是有原因的,但她不愿意说,那他们也不会强逼她告知缘由,既然她想,那就听她的。
    “好,那待我们过完中秋佳节就离开吧。”
    仲彦景眉目舒展,耸肩道。
    反正他之前因杀了宋清风的一个心腹,仲家为避免降罪,早已跟他断绝关系,如今他无处可去,又心悦她,以后无论她去哪儿,他就跟到哪儿。
    “嗯。”
    盛远淡淡应了声。
    至于段思行,他年纪尚轻,宋怀玉怕他割不断与家人的感情,同她前往江南,于是在用完晚食后,她找到他,跟他说明了日后的规划。
    “所以三天后我们就要离开长宁城?”
    段思行端坐在宋怀玉跟前,垂眸轻声。
    “嗯...如若你不愿意,我也不强逼你一同前去,反正你...”
    宋怀玉的眼神扫过他衣袖下的手腕,那粒守精砂还清晰的留在那儿,她停顿了下,继续说:“反正你还是清白之身,我许你自由再寻佳主也不是难...”
    “我去。”
    “事...啊?”
    宋怀玉惊讶地张大嘴巴,以为自己听错了。
    段思行轻叹声,望进她清透的眸子里,昏黄的烛火中,白净的面颊浮上淡淡粉色,眼里满含笑意:“我说,我愿意随你们前去江南。”
    “你...你不是...”
    宋怀玉惊了又惊,段思行在她印象中是最厌恶自己的存在,现在她想给他自由,他却不想离开了,匪夷所思,简直太匪夷所思。
    “...思行是你的夫郎,妻主在哪儿,我便在哪儿。”
    段思行伸手,试探地抓住她置在膝头的手,干燥温暖的手掌贴上来,四目相望,暧昧顿生。
    咕咚—
    宋怀玉盯着他秀气的面庞,暧昧地氛围烘得她喉间干涩,脑子里钻进许多带着颜色的画面。
    段思行的手反复摩挲着她的手背,小小动作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只是今晚她真的无暇顾及它事,如今她迫切的想知道多年前的那场大火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夜,夜深了,我回房了,你好好休息。”
    宋怀玉歉意地缩回手,来不及看清段思行脸上的失望落寞,拎起裙摆毫不犹豫地推门而去。
    段思行捂脸叹息,默默忍下强烈的欲望,缓慢地捏紧袖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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