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左霏独自一人前往北区球场。
    球场上的人比左霏预想中更多一些,除了前来活动的学生之外,还有个正在上排球课的班级,以至于现在全场七个网,只有靠墙的一号场无人使用。
    但无人使用也是有原因的。一号场是标准男网,在所有七张网里是最高的。在其他场有空位的情况下,左霏通常不会选择在这个场地打球。
    可她现在毕竟没有其他选择。
    拎着球袋来到无人的一号场,她简单拉伸了下筋骨,便开始在靠墙的那个半场默默对墙练接扣。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跑过来问:“同学,你是一个人在这儿练球吗?”
    左霏抱着球回身,见他身上穿着白金色的球服,胸前是一个大大的金色数字21,一看就是校队的队员。
    她问:“有什么事吗?”
    21号说:“是这样,我们想这里打会儿场,如果你只是一个人练球的话,可不可以麻烦你去那边练?”
    闻言,左霏的视线越过他的肩膀,向远处看去。几个穿着同款球服的男生正往这边走来,她扫了一眼,不多,大概有八九个人,反正肯定凑不齐两个队。
    于是她问21号:“我可以和你们一起打吗?”
    21号一愣,说:“你确定吗?”
    左霏点点头,说:“你们人不够吧,就是多一个人接一也是好的。”
    “但是……”
    “没关系,赵珂,又不是什么正经比赛,随便玩玩而已。”
    另一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左霏循声回望,正见身后正站着个眼熟的寸头,敞开的黑色的工装外套里露出了蓝边白色的17号字样。
    左霏立刻意识到,这正是她今天的目标人物:蒋赋。
    赵珂看见他,意外地问:“蒋哥?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早?”
    “赟哥待会儿要赶高铁,第二节课让我代上,正好看你们在群里吆喝,我就提前过来了。”他把包放在网杆边,又脱掉外套,一边十指相交活动手指,一边偏头笑问左霏:“你还是打攻手位吗?”
    赵珂又是一愣:“这可是两米四叁的网……”
    蒋赋说:“她也不是不能打。”他偏头向左霏摊开手,问:“来一个试试?”
    左霏顿了顿,指尖微动,手腕下压,令手心的球缓缓滚入他手中。
    蒋赋接过,拍了拍球,然后便轻轻抛起,双手上扬。
    左霏则退后几步,一个小弧线助跑后高高跃起,整个身体拉成一条漂亮的反弓线,而后没有任何犹豫地挥臂而下。
    球迅速越过网线斜斜跨越整个球场,砸在五号位的边角,又弹起来撞上铁丝网,弹开,落地,而后弹跳着滚动着,回到了蒋赋身前。
    他弯腰捡起球,看一眼赵珂,又偏头问左霏:“怎么样?”
    左霏捏了捏手心,说:“喂得很准。”
    刚刚跃至最高点时,球正正好在她手前悬停,但凡早一分或是晚一分,她都可能要找球。
    然而蒋赋却笑了笑说:“是你跳得高,打得也好。”
    后来的同学看不下去,开玩笑说:“诶,你俩还搁这商业互吹呢?”
    赵珂却说:“那人也得有东西可吹啊。妹子,我看你这扣球姿势很标准啊,摸高1也高,得有叁米了吧,是校队的吗?怎么我之前给女排当陪练的时候没见过你?”
    左霏回道:“不是,我没进校队。”
    他有些惊讶:“诶?你这水平没道理进不去啊?我回头跟郑瑜说一声——”
    “谢谢,但是不用了。”
    “别担心,我保证他们看了你的球之后肯定会——”
    “赵珂。”蒋赋打断道,“你干点好事。”
    赵珂一愣,挠了挠脑袋问:“我这不是在干好事吗?郑瑜一直跟我说女排进攻性不足呀,这不是有个很好的攻手吗?”
    蒋赋无语道:“……你听不出来吗,人家不想进校队。”
    “啊?”赵珂刷地一下扭头看向左霏,“为什么啊?”
    不待左霏开口,蒋赋便一掌拍在赵珂后背上,拍得他一个趔趄:“行了,别跟查户口似的。我看人也差不多齐了,先打起来吧。”
    说完,他掂了掂手里的球,问左霏:“就用你这个可以吗?”
    左霏无所谓道:“回头记得还我就行。”
    于是两个半场一分,几个人就这么开打了。
    虽说左霏的球技还算是可以,但在一群男排队员里头,她那水平就显得有些不够看了。即便他们从不拦她的网,她的扣球也基本没落过地。接一更是不必说,一个两个全都震得手臂发麻。几局下来,她小臂内侧就开始胀痛,还隐约有些青紫的迹象。
    左霏也不逞强,直接跟他们说手疼要休息一会儿,就跑到场边去了。
    见状,蒋赋问了一句:“那麻烦你帮我看一眼,现在几点了?”
    左霏从包里掏出手机打开,回道:“叁点叁十五。”
    蒋赋又偏头对其他人说:“那你们先玩着,马上要下课了,我去那边场上跟赟哥碰个头。”
    说着,他便小跑着往五号场那边去了。
    左霏想了想,也拎起包跟了过去。她慢悠悠走到的时候,校队的主教练陈赟刚刚离去,蒋赋正坐在一颗球上,边上是一网袋的排球。
    见左霏过来,他问道:“找我有事吗?”
    左霏也扒拉过一个球,坐在他对面,说:“你是体育学院的吧?”
    “是啊,怎么了?”
    “你有在哪个院队带教吗?排球的。”
    蒋赋笑了笑,问:“怎么?想请我带管院的队?”
    左霏浅浅点了头,没有问他怎么知道自己是管院的学生。
    “嗯……”蒋赋想了想,问她:“那你会参加明年五月份的振宇杯吗?”
    左霏又点点头。
    振宇杯是学校专为非体育学院的学生组织的校级排球联赛,参赛人员以学院为单位参加比赛。她虽然不打首发,但每年都会挂个替补的名头。
    但蒋赋似乎知道什么,又补充了一句:“我说的‘参加’可不是挂名替补,是打首发。”
    左霏问:“一定要让我当主力?”
    蒋赋肯定地点点头。
    “为什么?”
    “因为我想赢啊。”蒋赋理所当然道,“如果你打首发的话,我可以保证管院明年至少可以打进馆2冲一冲奖牌。难道你不想赢吗?”
    左霏想了想,觉得自己好像对赢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欲望。夺下一场比赛,赢得一张奖状,考出一门高分之后,比起兴奋、快乐之类的感觉,她更多的是觉得重重松了一口气。
    ——霏啊,这次没考好没关系,下次再努力考好就行了。
    ——霏啊,如果必定有一个人要拿第一,那那个人为什么不能是你呢?
    ——霏啊,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你可不能松懈啊。
    “我不会打首发的。”左霏说。
    “为什么?”
    “打不了。”左霏说:“打球对我来说是一项减压活动,但如果是打比赛,那就不是减压,而是增压了。”
    蒋赋说:“不是说有压力才有动力吗?”
    “适当的压力才会催生动力,过量的压力只会把人压垮、压疯。我的抗压能力有限,不能同时承载这么多压力。”她低头轻笑一声,“你不愿意就算了,我回头再问问别人。”
    “嗯?我从头到尾可没说过一个‘不’字,你从哪里得出‘我不愿意’这个结论的?”
    左霏抬头与他对视:“你提了条件,我拒绝了。”
    他满眼笑意:“但那不是条件,是期望。”
    _______________
    1.摸高:一般指起跳后指尖能摸到的最高点高度,被用来测量人的弹跳能力。可以分为原地摸高和助跑摸高两种标准。文中赵珂提到的是助跑摸高。
    2.打进馆:小组循环赛一般在室外露天球场中进行,但决赛和半决赛会在学校的体育馆主馆内进行。所以“打进馆”说的就是打进四强。
    (如果还有不清楚的字眼,可以在评论区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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