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慎这几天着实很有些“春风得意”。
    那天两人从老宅回来后,他索性连公司也不去了,任凭外面风风雨雨闹闹哄哄,他则和张优尔宅在家里优哉游哉过起了二人世界。
    说是二人世界,倒也没有想象的那么黏黏糊糊腻腻歪歪,毕竟两人都不是那种外向热情的人,只是日常相处之间多了些默契和坦诚。放下了戒备和抗拒的张优尔露出了柔软温情的一面,对话也不再总是夹枪带棒明讽暗刺,偶尔还会带几分俏皮狭促地撩拨一下,常常令许慎招架不住又欲罢不能。
    这算是他人生至今为止最幸福也最放纵的一段时光。
    可惜美好的时光总是很短暂。转眼到了九月,暑假结束,张优尔也要回校上课了。
    一大早,许慎在厨房忙完后推开卧室门,坐到床边摸了摸还在熟睡的脸庞,低声唤她起床:“早饭做好了,起来吃点。”
    张优尔翻了个身,皱了皱眉颇有些不耐烦地嘟囔:“不吃……去学校吃……”
    通勤日张优尔一般不在家吃早餐,她宁愿多睡会然后在路上随便买点,或是去学校食堂解决。
    许慎想了想,便道:“那我给你装好,等会你在车上吃。我送你。”
    “送我?”张优尔惺忪睁眼,反应了一会转头看了看他,又转过去把脸埋进枕头里:“不用。你忙你的吧。”
    许慎沉默一瞬,道:“没什么可忙的。我送你,你还能在车上眯一会。”
    “……”
    最终张优尔妥协了,毕竟能在车上补觉这种事也没什么好拒绝的。
    快到学校的时候,张优尔睁开眼调整了一下精神,许慎见她眼中还带着些迷蒙恍惚,又皱着眉颇有些恹恹的样子,心下柔软,忍不住搭话道:“怎么了,心情不好吗?”
    张优尔白了他一眼:“说些废话,有谁一大早上班能有好心情?也就除了你们这些躺着都能赚钱的资本家。”
    许慎被怼了一下,脸上却没有一丝不快,反倒勾唇笑了笑,看向她的眼神更添了几丝黏着之意。
    车开到文学院教学楼下,许慎叮嘱道:“下班再来接你。”张优尔应声下了车。
    新学期张优尔仍是教大一的文学概论,同时又开了一门古典文献学的大二选修课。
    早上的文学概论课上学生又换了一轮新面孔,到了下午的选修课张优尔倒是见到了熟人,一下课祝绵音就跑过来笑盈盈地跟她打招呼,两人又聊了许久。
    小姑娘心思单纯又坦诚,没几句话张优尔就套到了有用的信息:“……这么说你姐姐已经回国了?”
    “对啊!上周回的,这两天都在家休息,她说过段时间还要办一个慈善画展呢!”
    “是吗?可真了不起。”
    “老师你要有兴趣的话也可以去看啊!”
    “……可以吗?我以为那种画展都是要有钱有地位的人才能去。”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我姐说了很欢迎我带同学朋友去的!我等下问问她具体的时间地点再告诉你!”
    两人在教学楼外告了别,张优尔往停车场那边走,许慎刚给她发信息说已经等在那儿了。
    刚走到停车场前就看见了站在那里的段昱青。
    他身上的伤还没好全,手臂上打着石膏,脸上也是青青紫紫,但他似乎并不在意自己狼狈又凄惨的现状,在看到张优尔的一瞬间眼神就亮了。
    张优尔与他隔着一段距离相望,才意识到自从那晚他被郑涵森打伤送进医院后,两人就一直没联系过。这几天她也想过要关心一下他的状况,但那样就不得不通过郑涵森,她又确实不想与之纠缠,最后只能作罢,想着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等他好了自然会来找她。
    事实也的确如她料想。
    她看着他一步步朝自己走来,想了想也迎了上去,刚要开口问问他身体怎么样,耳边突然传来“砰”的巨大撞击声,她和段昱青同时惊了一下,齐齐朝声源处看去,只见停车场里有两辆车撞到了一起,看着像是追尾事故。
    按理说在学校里所有车辆都是要缓行的,不大可能会发生这样的事故,且张优尔过来得早,现在还没到车辆出入的高峰期,停车场连人都没几个,出现这种状况简直匪夷所思。
    她留意看了看,发现前面那辆车有些眼熟。再仔细辨认了一下车牌号,这不就是早上送自己过来的那辆车吗?
    许慎?
    她心下惊疑,忍不住走了过去。还没走几步又看见后面那辆追尾的车上下来一个人,高大的身形直冲向前面的车,拽住了刚打开车门的许慎一把扯下来,随即对着他一阵拳打脚踢。
    张优尔停住,皱起了眉。郑涵森?这又是在闹哪出?
    许慎本来算着张优尔下班的时间提前就过来等着了,自然也看到了刚才她和段昱青相见的一幕,心头一阵妒火,正思考着要不要下去宣誓个主权以及怎么干净利落地除掉段昱青,车子就猝不及防地受到一阵撞击,他被冲击力震得一懵,好在安全带还没解下来,身上没受伤。
    缓过来后他下车想清楚到底什么情况,紧接着眼前一花,就变成了他单方面被暴揍的状态。
    郑涵森一边打他一边骂道:“狗杂碎!你算什么东西!竟然敢……你竟然敢这样对她!”
    看清是他后,许慎的怒意值也冲到了顶峰,下意识就抬手回击了过去:“你有病吧?!”
    这下郑涵森更是不依不饶了,拳脚一下比一下狠辣:“你tm还敢还手?!你做了那种污糟烂事就该去死你知道吗!”
    两人就这样在停车场里厮打缠斗起来,好在此时周围没人,否则局面只怕是不好收拾。
    张优尔站在原地一言不发地看着,面上神情已经冷了下来:“你们在做什么?嫌我麻烦太少是吗?”
    两人转头看见她,动作一致地滞了滞。
    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的段昱青看到这场景也震惊了。
    他其实刚刚才在医院再次醒来,距离上次与郑涵森对质已经又过了两天,他第一时间就想要找郑涵森好好问清楚,却发现守着自己的那些保镖都不见了,他想找人也无计可施。
    直到他向护士随意地问了一下日期,才发现今天是开学日。
    这意味着,去学校就又能见到张优尔。于是他也顾不上旁的事,当即就出院跑了过来。
    只是没想到又会在这里看见郑涵森,简直阴魂不散。段昱青现在看到他就恨得牙痒,而另一个人他也并不陌生。
    在打算接近张优尔的时候,他就已经把她周围各种关系调查清楚了。
    他正疑惑为什么郑涵森会和张优尔的正牌丈夫在这里打起来,下一刻就听郑涵森愤怒道:“姐!你知道这混蛋做了什么吗?他指使人勾引你!还拍了视频!tmd自己给自己戴绿帽,你真牛逼啊!你说说你打算用那些视频做什么?啊?!”
    说到这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又晦暗的情绪,忍不住又“邦邦”几拳打过去,打完后他转头看见张优尔身后的人,眼中怒火更甚,指向段昱青道:“就是他!姐,这小杂种跟许慎串通起来害你!你被他们合伙骗了!”
    段昱青僵在原地,从头到脚仿佛霎时就被冻结了一般,惊人的信息让他一下子回不过神来。
    ——所以一直在背后指使自己的人,是她的丈夫?!
    这怎么可能?太荒谬了!
    他第一反应是郑涵森在贼喊捉贼,恶意污蔑。
    可现在这都不是最重要的了,因为不管背后那人到底是谁,他的所作所为都是既定的事实。相比于纠结谁是那个操纵者,更令他恐慌的是,这事实终究还是被揭穿了。
    就这样当着她的面,直白地,毫无遮掩地。
    他看着眼前背对着自己不显任何情绪的女人,动了动嘴唇却只觉好像吞进了一块水泥,喉头黏涩又堵胀。
    此时此刻,又该说什么呢?
    否认显得卑鄙,辩解显得下作,承认显得多余,道歉显得苍白。
    他垂下眼,甚至不敢去看她的反应。
    张优尔其实只在郑涵森说出真相的那一刻稍稍吃惊了下,惊的也不是真相本身,毕竟她早就心里有数。
    只是没预料到郑涵森会那么快就查了个清楚,还这么莽这么高调地跑她面前大闹一场。
    虽说方式让她颇感不快,但结果勉强也算符合预期。
    她饶有兴致地观察了一下许慎瞬间灰败下去的脸,又转身看了看段昱青心虚羞愧到快要崩溃的样子,良久后突兀地笑了一声。
    听在另外三人耳朵里,则理解成了一种不可置信气急反笑的情绪。
    接着,张优尔慢悠悠地一字一句问道:“他说的,是真的吗?”
    声音不大,甚至可以算得上轻柔,却在空旷的停车场中显得尤为清晰透彻,仿佛一根根冰冷又锋锐的针,刺在耳廓里,疼痛又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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